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天空煙花不斷,街巷鞭炮聲此起彼伏,孩子們奔跑追逐,歡聲笑語,街面上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人人喜氣洋洋,歡度這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沂王府中,此刻也是美酒佳餚,觥籌交錯、高朋滿座,氣氛熱烈。

沂王嗣子趙貴誠、趙貴誠的弟弟趙與芮、趙貴誠的生母全氏、老師國子學錄鄭清之父子、史彌遠的幕僚余天賜、刑部尚書趙汝述、監察御史李知孝、梁成大等一干人等。

“殿下,值此除夕佳節,我等敬殿下一杯!”

作為史彌遠的幕僚,余天賜率先開口。

“殿下,請!”

“殿下,請!”

鄭清之、趙汝述、梁成大、李知孝等人紛紛舉杯,致敬這位如日中天的年輕的大宋朝堂新貴。

“各位,在下不勝感激。請!”

趙貴誠舉起酒杯,和眾人遙祝,志得意滿。

“烏孫,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娘真是高興啊!”

滿座都是達官貴人,兒子衣衫華貴,儀表堂堂,像換了個人一樣,全氏放下筷子,忍不住落下淚來。

趙家終於擺脫了困頓的窘狀,飛黃騰達,光宗耀祖了。

趙貴誠原名趙與莒,烏孫是他的乳名。

趙貴誠雖是趙宋皇室,雖有宗室名頭,但早已經家道中落。他的祖父趙師意和曾祖父趙伯旿都沒有一官半職,父親趙希瓐也只是個九品縣尉,而且早早過世。全氏無力撫養趙貴誠兄弟,不得不帶著趙貴誠兄弟寄居在孃家。

趙貴誠的舅舅全保長家境一般,趙貴誠的青少年時代都是在鄉下度過,直到他18歲被選做沂王趙抦的嗣子。

一切都過去了,所有的苦難屈辱都煙消雲散。一生都錦衣玉食,盡享富貴了。

“娘,現在都好了,不要這樣。”

趙貴誠溫聲勸著母親,隨即端起了酒杯,春風滿面。

“餘先生,烏孫能有今日,多謝先生。請!”

花花轎子人人抬,滿座都是他日後的屏障,有些人更是要倚重、感激。

沒有他們,自己只是鄉下的一個閒漢潑皮而已。

“殿下,這是你的造化,因緣際會。要謝的話,你就謝史相。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余天賜舉起酒杯,和趙貴誠對飲。

宋室南渡,宋高宗趙構獨子趙旉夭折,不得已過繼了宋孝宗趙昚。宋孝宗生了四個兒子,趙恪夭折,其他三個兒子一共生了五個孫子,卻只養大瞭如今的大宋皇帝趙擴和堂弟趙抦兩個。

趙抦生一子趙垓,夭折絕嗣;趙擴生九子全夭折,絕嗣。繼宋高宗趙構絕嗣後,宋孝宗到宋光宗、大宋官家趙擴,三代絕嗣,不得不只能過繼。

嘉定十三年,也就是三年前,趙擴養子景獻太子趙詢病逝。沂王嗣子趙貴和被立為皇子,改名趙竑,受封濟國公。

而空出來的沂王嗣子之位,幸運地落到了烏孫趙貴誠的身上。

“還是要謝先生舉薦之恩。至於史相之恩,在下銘感五內,他日必有重謝!”

“先生,請!”

趙貴誠母子一起,恭恭敬敬,向余天賜敬酒。

余天賜是史彌遠的同鄉兼幕僚,他背後的力量,當然是史彌遠了。

要不是余天錫紹興之行,把趙貴誠舉薦給史彌遠,他趙貴誠怎麼可能來到臨安,改頭換面,出人頭地,貴為王子。

更不用說,余天錫和母親朱氏教趙貴誠讀書禮儀,盡心盡力。

“請!”

余天賜舉起酒杯,滿面笑容說道。

趙竑是濟國公,趙貴誠為邵州防禦使。二人之間的差距,已經是一步之遙了。

至於這個一步之遙是為了什麼,他和史彌遠、鄭清之都是心知肚明。

“鄭先生、鄭兄,請!”

趙貴誠向自己的老師鄭清之,以及鄭清之的兒子鄭士昌舉杯。

“殿下,請!”

鄭清之父子一起舉杯,皆大歡喜。

鄭清之為國子學錄,是史彌遠的同鄉,也是有名的理學大師。由他栽培趙貴誠,也可以看出史彌遠所謀甚大。

“各位今天過來,沂王府蓬蓽生輝。各位,請!”

“殿下,請!”

眾人一起舉杯,都是笑意盈盈,賓主皆歡。

“殿下,沂王妃怎麼沒有來,她那邊你去了嗎?”

余天賜忍不住問道。

“先生放心,我已經去了。王妃虔心禮佛,喜歡安靜,讓我們不要打擾她。就由她老人家去吧。”

趙貴誠笑意盈盈解釋,一旁的趙與芮憤憤然說了出來。

“什麼虔心禮佛,我看那都是裝的!整天冷冰冰的,對我娘也沒有好臉色!板一張臉給誰看?”

趙與芮的話讓眾人都是一驚,趙貴誠馬上變了臉。

“再敢胡說,明天就回紹興去!”

這麼多人在場,弟弟可是太不懂事了。

自己和趙竑的事情,莫非沂王妃也看出來了?

“不要亂說話!這裡是臨安城,不是紹興鄉下。王妃人不錯,心眼也好。”

全氏訓了小兒子一句,站起身來。

“你們慢慢吃著,我去看看王妃,和她說說話。”

這麼多外人在場,肯定有很多話說。她在這兒,眾人都不方便。

名義上,沂王妃和兒子是母子,關係還是要處好,免得被人揹後說閒話。

“娘,你慢點!”

趙貴誠送母親出去,仔細叮囑下人,片刻回來,連連賠禮。

“各位莫怪。也只有我娘,才能和王妃說說話。”

“殿下一片孝心。難得啊!”

眾人都是恭維。趙貴誠對自己的母親,可是十分的孝順。

“殿下做得不錯。”

余天賜讚賞地點點頭,一本正經地叮囑趙貴誠的弟弟趙與芮來。

“沂王妃是安國夫人,地位非比尋常,就是史相都要讓她三分。衙內千萬不要亂說話,以免隔牆有耳。”

這個趙與芮,頑劣暴躁,過了年,趕緊把此人送回紹興,以免惹是生非。

“沂王妃和濟國公母子連心,關係非同一般。有些話儘量不要說,以免給殿下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鄭清之也在一旁鄭重其事說道。

趙與芮點點頭,黑著臉,不再吭聲。

“各位,你們說豐樂樓的那些詩詞,真是趙竑做的嗎?”

氣氛有些沉悶,趙貴誠忍不住問了出來。

趙竑在豐樂樓題詞奏曲,整個臨安城人盡皆知。不知不覺,趙貴誠感到壓力山大。

“殿下不必擔心!”

鄭清之的兒子鄭士昌搖搖頭,一臉的鄙夷。

“從來沒有看到趙竑會作詞賦詩。他要是會的話,前二十年幹什麼去了,會等到現在?不用問,後面有人給他出謀劃策了!”

“一定是剽竊!就那個豬頭,他能做出什麼東西來?”

對自己的宗室子弟,白鬍子老頭趙汝述一點也不客氣。

“真德秀回來面聖,會不會是他和魏了翁私下裡籌劃,搞得這麼一出?要是這樣,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梁成大懵懵懂懂,瞎亂猜測。

豐樂樓題詞賦曲,趙竑可是大出風頭,已經是名滿京師了。

“假的就是假的,這件事你們放心吧。史相那裡,已經有了籌劃。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余天賜微微一笑,鎮定自若。

趙竑的那些小把戲,還不是輕輕鬆鬆就能被戳穿。

鄭清之心領神會,捋須微笑不語。

“趙竑領了個軍器所提舉,他真的會造什麼火器嗎?”

鄭士昌忍不住問道。

一會兒詩詞歌賦,一會又造什麼火器,這個趙竑,真有那麼大本事嗎?

“整個大宋,那麼多能工巧匠,也沒有人說能造什麼火器,就他濟國公行?大家就拭目以待,看我們這位皇子的笑話吧。”

梁成大搖搖頭,顯然不相信趙竑的異想天開。

“趙竑那個紈絝,除了會彈琴玩女人,他還會幹什麼?造火器,不會是煉丹把腦袋煉壞了吧?”

趙汝述對自家人的評價更狠。

“我看趙竑信心滿滿,不像是信口胡說。難道說,他真有這本事?”

李知孝心頭狐疑,小心翼翼說道。

“有沒有這本事,過不了多久就知道。”

余天賜冷笑一聲,舉起酒杯。

“殿下,鄭公,各位,史相那裡離不開人,在下就先告辭了。明日大朝會,殿下可要準備好了。”

“請史相和先生放心!一定!一定!”

趙貴誠舉起酒杯,和眾人一起,一飲而盡。

“殿下,我等也要去一趟相府。告辭!”

“告辭!”

趙汝述和梁成大等人紛紛站起身來,向趙貴誠告辭。

這裡是預熱,史府才是正題。不管能不能跟史彌遠表表心意,這拜謁可是必不可少。

余天賜等人先行離去,鄭清之待了片刻也告辭,屋中只剩下了趙貴誠鄭士昌等一群年輕人,酒酣耳熱,氣氛更加熱烈。

“殿下,有酒有菜,就是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

鄭士昌故作神秘,哈哈笑道。

“殿下,沒有溫香軟玉,酒也不香啊!”

另一個楊家勳貴子弟楊蕃孫色眯眯一笑。

他是當朝皇后楊桂枝的侄孫,楊桂枝侄子楊谷的次子,也是妥妥的紈絝一枚。

“我家二郎還在呢,他還是個孩子!”

趙貴誠不置可否,心裡已經活動。

臨安城的那些衣香鬢影、鶯鶯燕燕,可是讓他心癢癢。

“大哥,我都18歲了,早已經不是孩子了!”

趙與芮不滿地反駁了出來。

眾人一愣,都是笑了起來。

“殿下,除夕佳節,要不要叫幾個歌妓過來?”

鄭士昌興致勃勃,迫不及待。

“香月班的柳香香、唐月月都不錯,身段一流,要不要我去接一下?”

楊蕃孫已經有些心急。

“我娘和沂王妃都在府中,不能在府裡。咱們從……”

趙貴誠指了指身後,眾人心知肚明,都是笑了起來。

“殿下,門外有幾個人,自稱是什麼顧三李運龍,說是從紹興來的。要見殿下和衙內。”

眾人正欲離去,小廝進來稟報。

眾人都是一愣,趙與芮驚喜地叫了起來。

“原來是顧三李二,快,叫他們進來!”

“慢著!”

小廝正欲離去,卻被趙貴誠叫住。

“大哥,你這是幹什麼?顧三他們好不容易來,怎麼能把他們拒之門外?”

趙與芮不解地喊道。

“你懂什麼?”

趙貴誠看了一眼弟弟,面向小廝,面色平靜。

“給他們一人拿20貫錢。告訴他們,我和衙內都很忙,賓客太多,就不見他們了。”

小廝離開,趙貴誠拍了拍臉色難看的弟弟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細語,意味深長。

“傻弟弟,每個人走的路不同。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趙與芮若有所思,輕輕點了點頭。

大哥深思熟慮,他說的,永遠不會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