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金陵大學堂的就讀書目該如何抉擇?是和太學院一樣嗎?”

真德秀有些狐疑。

太學的主要課程是經義、策論、詩賦,學生可兼修法學(律學),並“早晚習射”。教學方式則採用分齋(班)授課。

他很想知道,金陵大學堂和太學,到底有什麼不同?

“治民以安其生,講武以御其寇,堰水以利田,算曆以明數。儒家經典,四書五經;兵法七書,九章算術、刑學、律法等等,再加入醫學、農學等等。讓戶部、工部、禮部那些滿腹經綸的官員調上一批,或從大宋各路州挑選良才,到金陵大學堂就任。”

趙竑思索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

“金陵大學堂的部分課程,和金陵講武堂的一樣,比如歷史、地理等。此外,金陵大學堂引入軍事化管理,增加體育科目,強身健體。體育科目的訓練包括佇列訓練,體能訓練,刺槍術等。”

“軍事化管理?體育科目?”

趙竑的話,讓薛極懵懵懂懂,直到旁邊董宋臣扯了扯衣袖,才趕緊應是。

對於金陵大學堂的學習規劃,皇帝應該有了一個清晰的規劃。

不過,既然金陵講武堂代替了武學,皇帝不會是要用金陵大學堂代替太學吧?

武學和講武堂合為一體,那是因為武學人少,不過幾十人,無人重視。太學可就不同,為國之基乃在於養士,而養士之源則出於太學。太學有1400人左右,總不能像那些良莠不齊的勳貴子弟一樣,全部拿去塞到金陵講武堂和金陵大學堂。

這豈不是焚琴煮鶴,大材小用?

“諸位卿家,科舉取士,國家大事,當然不會驟然取消。”

趙竑心知肚明,目光轉向了薛極。

他的宰輔,應該已經有了對策,要不然也不會提及。

“陛下,太學生分外舍生、內捨生,還有上舍生。外舍生永遠沒有機會做官,內捨生和上舍生想做官,也要等待朝廷的選拔。朝廷選拔人數太少,每年這1000多名太學生裡面,被選拔做官的只有十幾個人甚至幾個人,等不及選拔的太學生不得不去參加科舉考試。可朝廷科舉三年取士,每年不過300人……”

薛極細細道來,趙竑心中明亮,似笑非笑。

薛極,同樣也是理學大師,但並不崇尚心術,對道學也不排斥,比他的老師真德秀更務實一些。這也是他權衡再三,讓薛極擔任宰相的原因。

要是讓真德秀擔任宰相,恐怕空談之風更盛,朝野上下理學要大行其道,尚武之風則無從談起。雖然真德秀個人操守上無可挑剔,強出薛極等人許多,但這有鳥用?

南宋到了後期,內憂外患,一不小心就會有滅國之危,朝野需要的是尚武實幹之風,而不是文章錦繡。如果還按部就班,只能被蒙古鐵騎無情的淘汰。

“薛卿,你把朝廷辦金陵大學堂和講武堂的訊息傳到太學,相信太學生們會有選擇。”

趙竑思索片刻說道,和老狐狸薛極的目光一對,都是輕聲笑了起來。

這是陽謀,堂堂正正,事關個人前程,眾人飯碗,相信太學生們自有抉擇。

“陛下聖明。”

薛極和宣繒幾人,都是肅拜而道。

新皇年紀輕輕,卻懂得左右權衡,妥妥的老奸巨猾。

真德秀心生不滿,卻只能選擇接受趙竑的處置。

至少,皇帝沒有像武學一樣,直接廢了太學。

“幾位卿家,金陵講武堂、金陵大學堂招生教學,江南東路推行新政,編練新軍,朕可能會在金陵待一陣子。朝事就有勞諸位了。”

趙竑注視著幾位大臣,目光幽幽。

他沒有分身術,朝政只能是交到這些執政大臣了。

“陛下放心,臣等一定竭盡全力,為陛下分憂。”

幾人都是肅然,一起領旨。

在新皇手下,他們都可以各抒己見,好好做事。這和在史彌遠當政時唯唯諾諾的情形,天壤之別。

舒心之際,幾人又都是憂心忡忡。

金陵講武堂和金陵大學堂一開,武學歸入講武堂,太學也恐怕在很短的時間,要被分解了。

皇帝創辦金陵大學堂,並沒有撤銷太學,似乎沒有貶低文風,但金陵講武堂的創辦,讓皇帝整飭武備、揚尚武之風的用意昭然若揭。

而他們這些參政大臣,偏偏找不出反對的理由。

眾臣心思各異,卻沒法質疑。

趙竑看在眼中,不動聲色。

四木三兇,兩個“木頭人”參政大臣,一個真德秀是他的老師,宣繒雖然有些個性,但他與史彌遠兒女親家,不敢過於直諫,以免皇帝猜忌,惹火燒身。

這樣一來,朝堂沒有掣肘,他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

至少,他的父皇宋寧宗被史彌遠壓制的如同傀儡的情形,是絕不可能出現了。

“陛下,太學取士,國之根本。陛下創立金陵大學堂,會不會讓太學勢弱,太學生紛紛逃離。長此以往,國之大患啊!”

真德秀忍不住,黑著臉進言。

無論如何,讀書人的根本不能被改變,太學也不能被削弱。

“金陵大學堂和太學一樣,都是為國舉賢。況且太學一年不過有六七人可釋褐授官,其餘大多數人都要去科舉取士。朕並沒有廢止科舉,何來國之大患?真卿,你誇大其詞了。”

趙竑偷換概念,寬慰著自己的老師。

真德秀無奈,只好放棄繼續進言。

太學生去考金陵講武堂和金陵大學堂,總不能不讓他們去吧。

“董宋臣,把上次朝臣們推薦賢能的奏疏拿來。”

趙竑立即回到另一議題。

這道推薦賢能的聖旨,是他初等大寶,下的第一道“安心”之令,是要野無遺賢。

南宋後期,能臣寥寥無幾,但因為戰事頻繁,名將倒是不少。讓群臣推薦賢能,一來以免明珠蒙塵,也是讓更多的賢能之士為國效力。

高手在民間,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張杲,新安人,有神醫之稱。家中三世業醫。有《醫說》10卷,書論述針灸、診斷等,論及傷寒、諸風、勞瘵、吐血、頭風、眼疾、喘嗽等各類疾病治療。並有中毒、解毒、奇疾等論述……”

趙竑拿起一章奏疏,看完以後,輕聲問道:

“宣卿,這是你推薦的賢者。確有大才嗎?”

“回陛下,張杲出自醫學世家,確有大才。其弟子數人,都在太醫局和翰林醫官院任要職。”

宣繒的回覆,真德秀等人紛紛附和。

趙竑點點頭,幾個大臣一起推薦,看來這個張杲確有真才實學。

“擬詔,讓張杲擇其弟子三人,到金陵講武堂和金陵大學堂任教,地方官府做好迎送,朕會在金陵和他們見面。”

大臣們趕緊坐直了身子,一起仔細聆聽。

“宋慈,福建路建陽人,其父宋鞏曾任廣州節度推官。戶部尚書真德秀真公弟子,也是真德秀推薦。嘉定十年乙科進士。於刑獄、醫學有建樹。重視實踐,力求真知。”

看到這裡,趙竑不由得莞爾一笑。

大宋提刑官,後世聞名遐邇,誰人不知。

“真卿,你可是推薦了一名賢能啊!”

趙竑由衷地讚道。

“臣謝陛下謬讚!”

真德秀的臉上,不覺浮起一絲得意之色。

“著宋慈前往金陵,提點建康府刑獄,並於金陵講武堂和金陵大學堂任職,專授刑獄之學。”

趙竑看了看志得意滿的真德秀,微微一笑。

人真是個複雜的動物,都有自己的優缺點,單純的好壞之分,完全不科學。

“楊輝,錢塘人,算學大家,工部郎中。乘除捷演算法、“垛積術”、縱橫圖以及算學,均有建樹。著有論作《詳解九章演算法》,《日用演算法》等……”

算學大家!工部郎中!

趙竑輕輕搖了搖頭。算學大家擔任工部郎中,技術人才擔任官員,實在是太浪費了。就像後世那些名校的高材生,畢業後去當了官員,人才浪費實在是可惜。

在這個時代,技術型人才實在是太過稀缺,絕不能浪費。

“傳旨,著楊輝前往金陵講武堂和金陵大學堂任職,專授算學,俸祿不變。”

窮文富武,大宋讀書人雖多,但仍有大量的貧家子弟不能上學。而金陵大學堂高等學校的基礎,則是來自中小學的基礎教育。

教育是立國之本,強國之根。教育是一個國家的長期計劃,如果想讓國家昌盛,教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陛下,楊輝是工部要員,他要是去了金陵任教,工部就會人手不足,恐怕有些不妥。”

胡榘陪著笑臉奏道。

“胡卿大可放心。用不了兩年,楊輝這樣的人才比比皆是。再說,楊輝去了金陵,發揮的作用更大,這不是更能人盡其用嗎?”

楊輝去了金陵,金陵講武堂和金陵大學堂那些未來的學員,都會受益匪淺。

別的不說,繪製地圖和沙盤,恐怕就需要許多的數學知識。從古到今,他沒有見過任何朝代留下什麼精確的地圖,更不用說細緻到極點了。

而戰場上需要知己知彼,如果有精確的地圖和沙盤為輔,成功的機率必然大大增加。

“陛下此舉是借雞生蛋,如此甚好!”

薛極看了一眼胡榘,笑眯眯讚道。

楊輝去金陵,皇帝的意思再也明顯不過,就是要有教無類,普度眾生,提高學員們的造詣。

胡榘這個蠢貨,許多事情都要下屬去辦。一旦下屬離開,他便不知所措。

這傢伙不學無術,早晚要出紕漏。

“陛下調這些算學人才去金陵,這是想讓金陵講武堂的學員文武兼備。陛下雖然苦心積慮,但武夫當國,絕非國家之幸。陛下要謹防五代故事重演啊!”

武夫當國,五代故事?

果然,胡榘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趙竑心頭失望,黑臉一板。

“你們這些文臣要是爭氣,百戰百勝,朕又何苦去做改變?何苦去培養這些赳赳武夫?”

胡榘下意識坐直了身子,臉上的諂笑蕩然無存。

“窮則思變。歷史上歷朝歷代,如我大宋用兵乏力,屢戰屢敗者,還沒有幾個。朕不想大宋一直捱打,朕不得不做出改變。如果不能喚起大宋軍民的尚武之氣,我大宋危矣。”

趙竑不得不又一次貶斥大臣們不顧國情的固執和愚蠢。

當蒙古鐵騎縱橫大宋,百姓深受其害,僅四川就損失了一千多萬人口,幾乎“蜀亡”,這樣的結局,是個人都不能接受。

而明知道積弊重重,卻不做出改變,既無能,而且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