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離經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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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汪綱等人走開,胡夢昱這才咳嗽一聲,壓低了聲音。
“魏公,陛下成立反貪司,志在澄清吏治,懲治貪腐。金陵講武堂和金陵大學堂必然耗費甚多,錢多了,人難免失去理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胡夢昱用心良苦,聲音輕柔,卻字字誅心。
“胡相公,你是懷疑老夫貪腐了!”
魏了翁的臉色,立刻紅了起來。
“魏公,你我關係莫逆,希望你沒有,要是有的話,趕緊退回去。有時候,即便是你沒有,也不能保證下面的人乾淨。皇帝新政,國舅周平親抓江南東路反貪事宜,就是要殺雞駭猴,以震天下,確保新政順利推行。魏公不可不慎之啊!”
胡夢昱鄭重其事,拱手一揖。
金陵講武堂和金陵大學堂這麼大的兩個工程,耗費數百萬,由魏了翁全權負責,他可不希望魏了翁一時糊塗出事。
“胡相公,多謝提醒。老夫銘記!”
魏了翁臉色凝重,回了一禮。
國舅周平親抓反貪,此事非同小可,足見當今天子的決心。
胡夢昱是為他著想,他自然聽得出來。
如此一來,江南東路恐怕得人頭滾滾。而用不了多久,那個喜歡貪墨的胡榘,恐怕就會東窗事發。
而他也得小心翼翼,千萬不能陰溝裡翻船。
“魏公,金陵講武堂真是變化不小!魏公果然是幹吏能臣,陛下慧眼識珠,真是聖明啊!”
汪綱笑意盈盈走了回來,交口稱讚。
“汪公謬讚,在下愧不敢當!”
汪綱的讚譽,讓魏了翁心裡舒暢,臉上也恢復了常態,關切地問了起來。
“兩位相公,皇帝在江南東路推行新政,從頭到腳,諸多事物,你們二位任重道遠。能撐住嗎?”
對這二人,他下意識有些羨慕嫉妒。能被皇帝信任,大刀闊斧地革除弊政,推行新政,比他似乎更得皇帝恩寵。
不過,他同時也為這二人的處境擔心。
“不瞞魏公,如今還在摸查,估計要兩到三個月,大概的結果才能出來。不過汪相公那邊,篩選和練兵,可就要開始了。”
胡夢昱不置可否,人多口雜,其中還牽扯反貪司的事情,有些細節,他也不方便透露。
“不錯!如今江南東路戰兵五萬,再加上殿前司轉移的一萬多禁軍,整個江南東路,已經有六萬多戰兵。篩查之後,強令老弱病殘退出軍中。估計會有五萬不到的戰兵。”
汪綱思索著說到,眉頭緊皺。
練兵的教官不用他費心,都是玉津園經過培訓的禁軍將士,訓練方法和科目,與金陵講武堂基本上一致。
至於如何安置淘汰下來的將士,也是件頭疼的事。目前也只能讓他們去各大廠坊做活,修路搭橋,暫時安置。
“皇帝雄心勃勃,這是在下一盤大棋啊!”
魏了翁心情沉重,為皇帝的“雄圖”暗暗擔心。
“而且這一盤大棋事關大宋能否中興,只能贏不能輸啊!”
汪綱跟著感慨而言,臉上的雲淡風輕蕩然無存。
推行新政,說的輕巧。歸根結底是從官宦豪強口裡搶肉,談何容易?
“魏公,行宮……講武堂門口聚集了很多各地來的年輕人,他們嚷嚷著想進來見識一下。不知道相公是否允許,讓他們進來觀看?”
張忠恕過來,笑呵呵稟報。
“見識什麼,這不是添亂嗎?把他們……”
魏了翁話說到一半停下,皺眉沉思了起來。
“魏公,下官這就過去,把他們趕走。”
張忠恕轉身就要離開。
“張公,稍等一下!”
魏了翁喊住了張忠恕,皺著眉頭問道:
“張公,你看過沒有,有多少人,可有賢才?”
講武堂要是招不夠人,那玩笑可就開大了。
“魏公,講武堂外圍的人不少,大概有兩三百人。看他們意氣風發,談吐不凡,恐怕有不少俊才。”
“兩三百人!”
魏了翁吃了一驚。
還有二十幾天才報名,現在就有兩三百人,到了報名時,還不得好幾千。
魏了翁猶豫了一下,這才仔細叮囑道:
“張公,放他們分批進來,每批一百人,你親自帶他們觀看。記住了,讓他們小心,千萬不要被傷著,對他們務必客氣些。”
皇帝辦講武堂,就是要納天下英才為朝廷作用,他要是來個簡單粗暴,下面人擺上官架子,豈不是寒了這些年輕人的心,丟了皇帝的臉面。
“魏公放心就是。”
張忠恕笑眯眯出去,過了一會官員們帶著一批批年輕人進來,他們四處參觀,人多勢眾,吸引了不少官員和工匠的目光。
魏了翁搖了搖頭,一個金陵講武堂,不知吸引了大江南北多少年輕人趨之若鶩。
200名勳貴子弟,200名軍官,再加上800人的民間招收,1200人,就是再多一倍,恐怕也不難招全。
“魏相公,一個金陵講武堂,天下英才盡入彀中!皇帝此舉,真是苦心孤詣,所圖者大!”
汪綱嘆道,吃驚於報考年輕人的數量。
這都進來了四批,至少也是三百多人,報考人數多不說,其中似乎還有女子混雜。
這可真是亮瞎了他的狗眼!
“當年唐室科舉,唐太宗曰:天下英雄盡入彀中。今日我朝新皇創辦金陵講武堂,同樣是要匯聚天下英才,為大宋朝廷效力。是福是禍,只有來日方長了。”
魏了翁的話語中,似乎頗多感慨。
“給有志向的年輕人一個機會,讓他們為國效力。我想,至少不會比現在差吧。”
汪綱搖搖頭,慨然的一句。
以大宋邊軍的實力,連金軍都應付不了,怎麼去和兵強馬壯的韃靼鐵騎抗衡,還不是被按在地上摩擦。
“魏相公,我想知道,金陵講武堂招收女學員嗎?”
魏了翁正要說話,觀看遠方的胡夢昱,忽然指著前方問道。
“什麼?什麼女學員?”
魏了翁大吃一驚,順著胡夢昱所指方向看去,果然,觀看的年輕人裡面,似乎有好幾個女扮男裝的身影。
“這是……怎麼回……事?這只是來看熱鬧的吧?”
魏了翁大驚失色,額頭的汗水都流了出來。
金陵講武堂招募女子學員!這真亮瞎了他的狗眼。
“不像是閒人,看熱鬧也不會女扮男裝。金陵講武堂的學員招募上,說了只招男學員嗎?”
胡夢昱驚愕和好奇之情,溢於言表。
“誰有……報紙?快,快拿來!”
魏了翁汗流浹背,急聲喊了起來。
金陵講武堂招收女學員,這不是貽笑大方嗎?
“……凡我愛國青年,無論貧富貴賤,無論出身,均可前往講武堂……”
有官員慌忙拿來報紙,魏了翁嘴裡讀著招生啟事,臉色蒼白,周圍幾人都是目瞪口呆。
報紙上只說了金陵講武堂招募愛國年輕人,好像並沒有限定男女。
“魏公,那幾個女子,的確是來考取金陵講武堂的,金陵城和臨安城的都有。”
陪同參觀的一名官員急匆匆過來,向魏了翁稟報。
“她們問了你嗎?你是怎麼回答的?”
魏了翁不耐煩地問道。
“那些女子說,報紙上和講武堂門口的招生啟事上寫的明明白白,金陵講武堂招取愛國的年輕人,不限男女。”
官員唯唯諾諾說道。魏了翁揮揮手,官員趕緊退了下去。
“魏公,這玩笑……可真是開大了!”
看到魏了翁臉黑的跟鍋底一樣,汪綱悠悠吐出一句,皮笑肉不笑。
“魏公,巾幗不讓鬚眉,金陵講武堂招收女學員,開萬古之先河,必定流芳千古。你就好自為之吧。”
胡夢昱心領神會,他拍了拍魏了翁的肩膀,眼神裡都是同情。
北宋女子地位高,雖不能參加科舉,但可以上學堂,學習經義和詩詞歌賦,像“千古第一才女”的李清照和“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朱淑真。
但即便如此,這種皇帝欽辦的官方學堂,似乎沒有招收女子的先例。
到了南宋後期,經過程朱理學束縛,女子早已大門不出,三從四德了。
現在突然來這麼一下,女子報考金陵講武堂,離經叛道,足以轟動大宋天下。
“什麼好自為之?這是皇帝的旨意,與老夫何干?”
魏了翁看了看幸災樂禍的汪胡二人,沒好氣地一句。
即便有什麼差錯,皇帝去解決,自己才不會背這個黑鍋。
說不定,皇帝的意思就是這樣,要招收幾個女學員,以開歷史先河,吸引眼球。
“魏公,在下的意思是,那幾個英姿颯爽的女學員裡面,好像有令千金的身影。”
汪綱捋著鬍鬚,微微一笑。
“什麼?”
魏了翁大驚失色,抬起頭來仔細打量,果然女兒的身影在目。
“這個孽障,她怎麼跑到金陵講武堂來了?”
魏了翁呆若木雞,恨恨跺腳。
“魏公,你這是要幹什麼?”
看到魏了翁黑著臉就要離去,胡夢昱趕緊一把拉住。
“我去趕跑這孽障,讓她滾回臨安城去!”
魏了翁氣急敗壞,就要繼續向前。
汪綱趕緊上前幾步,也緊緊拉住了魏了翁的另外一條胳膊。
“魏公,千萬不能衝動。這是皇帝的旨意,你還想不想皇帝把金陵講武堂辦下去?”
“魏公,這種花木蘭從軍的壯舉,你可不能毀了它!”
胡夢昱緊緊拽著魏了翁,滿臉的正氣凜然。
“這真是……家門不幸啊!”
魏了翁愣了片刻,甩開二人,黑著臉發出一聲哀鳴。
“魏公,這叫犬父無虎女。你就知足吧!”
“魏公,兒大不由爹,看開點吧。”
汪綱和胡夢昱相對一眼,不緊不慢,先後徐徐說了出來。
“老夫還是寫道奏摺,向陛下稟報此事吧。”
魏了翁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男女有別,禮教大防,皇帝也許會下旨,不讓女子進講武堂。
“魏公,我勸你還是省省吧。況且……”
胡夢昱搖搖頭,悠悠一句。
“金陵講武堂和金陵大學堂如今都沒有完工,你還是把心思放在這上面吧。”
“那也不行,老夫一定要向陛下稟明此事,以免陛下被天下人恥笑!”
魏了翁臉色鐵青,氣呼呼說道。
汪綱和胡夢昱四目相對,都是搖了搖頭。
以皇帝禁止女子纏足的先例來看,皇帝恐怕不會輕易改弦易轍,禁止女學員入講武堂。
“汪相公、胡相公,老夫還沒問你二人,皇帝什麼時候來金陵?”
魏了翁語氣溫和,他再轉過頭去,卻發現女兒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看來,女兒已經發現了自己,這才趕緊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