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嘟…

血色藥湯翻滾,滿室皆香。

張彪坐在桌子前,小心把玩著手中迷魂鏡。

銅鏡冰涼,卻沒了那股滲人寒意。

張彪心中隱約有所猜測。

這法器經歷漫長歲月,已然殘損,威力減弱,對人的影響也各有不同。

那土耗子窩的小癩子,原本就重病纏身,所以在靈氣復甦後,受了甦醒的法器影響。

他昨日氣血虧虛,精氣神損耗,所以感覺明顯。

今日恢復不少,氣血充盈,才能抵抗法器影響。

這,還只是黃品一品。

看來法器這東西,並非普通人能夠掌控,說不定威力越強,需要的修為越高,否則便會遭到反噬…

想到這兒,他將法鏡左右調轉。

鏡面模模糊糊,沒有一絲光彩,並且色澤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靈視之眼提到,鏡面乃是“死玉”鑲嵌。

“死玉”這東西,他聽說過。

玉埋土中,與金相近,日久時長會受其剋制、變得黑色乾枯,乃不祥之玉。

這玩意兒根本不值錢,玉器商人連看都不看一眼,更別說雕琢成器。

沒想到,還能做法器材料。

還有背後這紋路。

靈視之眼提到,分別叫“三陰符”和“魅紋”。

又是他沒聽過的名詞。

張彪有些無奈,他修行知識極度匱乏,看來今後要去那些道觀寺院轉一轉,或許能有收穫。

好在,這法器使用並不難。

想到這兒,張彪左手握起銅鏡,死玉鏡面朝外,頓覺手中好似握了塊堅冰,向外散發冷意。

詭異的是,他能明顯感覺到,這股冷意竟好似手電筒般向外照射。

按照提示,只要照住目標,再以言語誘導,便可使用詭術:迷魂。

得了寶貝,張彪自然心癢難耐。

服藥、站樁、煉化…結束每日流程後,便匆匆出了門。

滿大街都是人,但都是左鄰右舍,終日奔波的普通百姓,不可能當做目標。

要不去尋個小賊…

“汪汪汪!”

剛動了念頭,便看到兩隻野狗打架。

張彪頓時一樂,走上前去,準備先拿這兩個畜生試試手。

然而還未靠近,兩隻野狗便停下撕咬,盯著他渾身炸毛,瘋狂吼叫。

“汪汪汪!”

叫聲不斷,卻在不停退後。

張彪看了看手中銅鏡,若有所思。

動物沒有複雜心思,感知更加靈敏,黑日降臨時,不僅群鼠遊街,貓狗野鳥都表現的很是異常。

看來今後,也要留意周圍動物的變化。

嗖嗖!

見他不動,兩狗迅速逃竄。

張彪哈哈一笑,反倒來了勁,腿上用力,三兩步便追上一隻,拎著脖子返回家中。

嗚~

野狗發出哀嚎,但被銅鏡一照腦袋,頓時不再掙扎,張大了嘴巴,耷拉著舌頭,瞳孔也失去焦距。

成了!

張彪心中一喜。

下一步,是要言語誘導。

言語誘導…

張彪頓時傻眼。

第一次動物實驗,失敗!

好在,也不是沒有收穫。

張彪發現,自己在用這法鏡時,隨著詭術運轉,銅鏡越發冰涼,自身也感覺稍許疲憊,好似與人交手了數十招。

無傷大雅,但也需提起警惕。

另外,喚醒目標也是個麻煩。

張彪又不會狗語,又是拍狗頭,又是潑涼水,好半天才喚醒。

這野狗也是嚇得不輕,前腿撲騰,拖著兩條動彈不得的後腿,沿途留下一排尿漬…

雖說不順利,但好歹開了個頭。

張彪出門便往鬧市而去。

安遠坊,以鐵器聞名。

當然,都是些鐵鍋菜刀,釘耙鋤頭等民間用器,前來閒逛的,也都是窮苦百姓。

今日百姓們,算是見了不少怪事:

往日欺行霸市的胡三郎,竟跪在當街嚎啕大哭,細述自己平日惡行…

喜歡以次充好的奸商,如瘋魔般拿著錘頭,將低劣農具砸得粉碎…

…………

幾個時辰後,張彪收工回家。

他心情著實不錯。

這法器迷魂鏡確實非同小可,普通人輕易便可迷惑,還沒碰到能抵抗之人。

中術者如噩夢一場,醒來後會對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個個嚇得不輕。

此物雖陰損,卻有大用。

一來可以審問犯人。

二來與敵對戰,即便對方意志堅定,能夠抵抗,但短時間分神,也足以成為致勝之機。

張彪步履輕快,望著秋日藍天白雲,眼中不禁充滿嚮往。

兩世為人,他都不善於勾心鬥角,更是對朝堂上的蠅營狗苟十分反感,唯一愛好便是習武。

如今,神秘的修行世界正掀開面紗,不知能否和那些傳說中的仙人一般,醉臥渡春秋,御空攬星辰…

不知不覺,周圍豁然開朗。

原來已到了正陽大街。

這是玉京城中軸線,足以容納百輛馬車並行的街道,將整座城劃分東西。

而街道盡頭,便是皇宮。

此時已臨近黃昏,寬廣大街上依舊人流不息,車馬鼎沸,還有不少小販們挑著貨匆匆往走。

他們是玉京城附近莊戶人家,平日裡除了種田,便會編些笸籮、晾些乾果、或打柴進城售賣。

相較其他地方百姓,日子還算不錯。

但這些小買賣也不容易,天未亮便要出門,城門關閉前就要離開,每日回到家便是深夜。

是真正的起早貪黑。

張彪原本要穿過正陽大街回安貞坊,但兩名貨郎的談話,卻引起了他注意。

“劉阿叔,您也回啊?”

“嗯,早點。”

“您著啥急啊,周莊又不遠。”

“唉,我也不想,但路上有些不太平,還是早點為好,莫趕夜路。”

“什麼,路上有賊人?”

“不是賊人…”

“那是什麼?”

“算了,跟你說,可別亂傳,有人說永濟河裡出了水鬼。”

“噗嗤,周阿叔,這您也信啊?”

“你懂個球,我莊上周大朗親眼所見,好好的人,莫名其妙就往水裡跳,至今還沒撈到屍首…”

張彪停下了身子,眉頭微皺。

若是以前,他根本不理會這些鄉間怪談。

但現在,看啥都覺得可疑。

水鬼…

這種東西也出現了麼?

會不會和那什麼“靈界”有關?

他《三陽經》還未修煉出氣感,除了“迷魂鏡”也無其他手段,若真碰到什麼邪門玩意兒,還真無法應付。

想到這兒,一股緊迫感湧上心頭。

張彪原本準備回家,卻猶豫了一下,轉身往南城永濟坊而去…

…………

永濟坊依舊是那般破落。

夕陽西下,年久失修的土牆、殘破逼仄的房屋、滿地糞便的土路、蹲在牆下的乞丐……這裡就像玉京城被遺棄的角落。

張彪沒有驚動那些乞丐,閃入暗巷,腳踩土牆借力,勾魂索呼嘯而出,整個人騰空而起。

他身形矯健,藉著勾魂索,在一個個牆面、木樑、屋頂間穿梭,動作行雲流水。

沒一會兒,便來到那夥土賊窩外。

他臨時改變主意,重回此地,自然有所圖謀。

法器迷魂鏡,出乎意料好用。

這種寶貝自然多多益善。

那日偷聽,土耗子老賊說,法鏡來自一個叫蛇神廟的地方。

說不定那裡還有其他法器,只是這幫蠢賊不識寶而已。

這次來,便是要尋找線索。

然而還未靠近,他便停了下來。

一般來說,這種賊窩即便外出幹活,也會留下人看門,況且還放著盜墓掘墳所得。

然而如今卻一片死寂,空氣中還飄蕩著淡淡的血腥味。

張彪眼睛微眯,輕步上前,順著牆壁縫隙向內檢視。

裡面已是一片狼藉。

院子裡全是少年孩童屍體,有的前額塌陷,有的脖子扭曲,還有的胸口插了利刃。

那老賊更是悽慘,被麻繩綁在柱子上,四肢全被砍斷,眼珠子都被摳了出來,滿地鮮血已然發黑……

糟糕,來遲一步。

張彪騰空而起,翻過土牆落在院中。

他看了看周圍,查詢線索。

只見腳印凌亂,到處都有被翻找的痕跡,那用來存放明器的土屋,更是房門大開,亂七八糟。

動手的至少有五人…

身手不錯,性格暴虐,沒有章法…

張彪又來到一具屍首前,拔出橫刀,看著那少年身高、傷口位置、地上噴濺的血跡,緩緩揮刀,推算痕跡。

是四郎刀法!

張彪立刻便有所判斷。

四郎刀法乃百年前,一名叫吳四郎的遊俠兒所創,刀法狠絕毒辣,講究有去無回,配合腿法掌控距離,最適合街頭巷戰。

這刀法上限不高,卻易學易精,在一類人群中廣為流傳。

動手的是香會!

大梁朝民間結社風氣盛行。

達官貴人們有什麼書會茶會,名為讀書品茶,實則是結黨營私。

普通老百姓也喜歡秘密結社,聚在一起互相幫襯,拜些亂七八糟的神佛。

這香會也有些類似。

他們是各個城市的地下黑幫,找個歷史上的武將名人參拜,名為忠義兄弟,實則乾的是欺行霸市,收保護費,放高利貸的營生。

玉京城龍蛇混雜,這種私底下的爭鬥,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

張彪跟著他爹,從小不知見了多少次,早已麻木。

他想不通的是,這些土耗子通常很有眼色,按時上供,逢人便低頭,很少得罪人。

香會為什麼要對他們出手?

咔嚓!

後院忽然有枯枝斷裂聲音響起。

聲音細微,卻打破死寂氛圍。

“誰?!”

張彪一聲冷哼,三兩步衝向後院。

只見一個小小身影,順著狗洞狼狽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