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祥湊過來,皆在張彪預料之內。

這種人他在玉京城見的實在太多了,只要發現機會,有利可圖,便會千方百計鑽營。

或許會丟些臉面,或許會被嘲笑。

但事實上,他們又相對容易成功。

張彪並不喜歡這種人,

他也永遠當不了這種人,

但他卻知道,有些事交給這種人,他們往往能給你辦成,而且能省去很多麻煩。

“拜見太歲仙師…”

鄭永祥看到城頭上的張彪,臉上立刻露出燦爛笑容,“在下從墨陽城回來,想著這邊還缺些物資,就順道運來,也和吳寨主賠個不是。”

言語間,態度十分謙卑。

“鄭公子客氣了。”

張彪微微點頭,讓人開啟寨門後便轉身離去,去看望餘子清。

他在清風寨修行,有些事免不了要藉助鄭家之力,但卻不能先開口,要等對方求上門來,許多東西才順理成章。

紅塵處世,同樣是在修行。

玉京城步步危機,讓他精神時刻緊繃,但經過與燕山姑相處,心境提升,行事也更加從容。

反正著急的,又不是他。

來到餘家小樓,餘奎已帶著一幫兄弟出去打獵,而餘子清已換了嶄新衣衫,被人攙扶著坐在外面躺椅上。

“張大哥……”

見張彪到來,他掙扎著就要起身。

張彪連忙攔住,隨意搬了把椅子坐在旁邊詢問道:“怎麼樣,身體可有好轉?”

餘子清臉色蒼白,點了點頭,“比昨日好多了,至少能自己吃飯。”

張彪微微一笑,望向遠處大柳樹,“竄竅便是這樣,有些靈體下手不知輕重,甚至會損傷根基。”

“柳靈相對溫和,你還需靜養一段時間,不可服虎狼之藥,也別急著和柳靈溝通…”

說著,與餘子清溝通起了所學。

靈巫一脈,他只知道些大概,和餘子清聊過後,才明白許多。

簡單來說,有點像劍修一脈。

隨著餘子清成為柳靈靈巫,他便被打通一些竅穴,只需日夜修行,道行便會不斷增長。

他這一脈,講究透過柳靈體悟自然,也可透過柳靈施展術法。

優缺點,都很明顯。

在柳靈神域範圍內,他的實力會很強大,而且能溝通柳靈親自出手。

但離開神域,術法威力便會減弱。

這也是“坐地靈巫”稱呼的由來。

“靈巫之法正適合我…”

餘子清望著遠處,臉上很是平靜,“曾為富公子,也曾家道中落,嚐遍冷眼,能在這裡守護一方,亂世中謀一處淨土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張彪樂了,笑道:“靈巫之道可不弱於任何法門,等你修養好,我帶伱前往靈界一看,你就明白了…”

餘子清看不到,但他早已透過儺面觀察過,柳靈所盤踞的神域,在靈界中更加明顯。

弄得好了,便是一處根據地。

他莫名想起了那些靈界曾經殘破的建築,若是能在靈界立起山頭,御神驅鬼,開墾靈田,不正是一個宗門的雛形麼……

就在這時,一名青龍幫眾走來,恭敬抱拳道:“仙師,那鄭公子說有事相商。”

“嗯,請他過來吧。”

很快,鄭永祥便闊步而來。

清風寨的變化,令他驚歎,即便墨陽城有玄都觀親自建的土地廟,也仍舊濃霧瀰漫。

張彪僅到來幾日,這裡就已初具氣象。

他當然不知道濃霧變淡,全是柳靈這四品山神的特殊神術所為。

燕山姑同樣是四品,卻沒這能耐,皆因雙方神術不同,各有擅長。

在鄭永祥心中,已認定玄都觀是在胡亂應付,根本靠不住。

想到這兒,他再也不猶豫,長長一嘆,臉上滿是悽楚,拱手道:“太歲仙師慈悲,當今亂世,民不聊生,可否為我等指一條明路。”

張彪眉頭一皺,“鄭家已投靠玄都觀,況且我孤家寡人,鄭公子這,不是給我找麻煩麼……”

“仙師誤會了。”

鄭永祥苦笑道:“在下不過家中庶子,根本沒資格入玄都觀,也代表不了鄭家,只是前路迷茫,想求得仙師庇護而已。”

說著,哀嘆道:“水路有河怪作祟,山路遍佈魑魅,我手下死傷不少,山陰渡家家戶戶都有人舉辦喪事,這樣下去,僅剩的基業,也遲早會被他人所佔。”

張彪面帶猶豫,沉默不言。

餘子清已看出怎麼回事,開口助攻道:“你這人,好不懂事,玄都觀偌大的宗門,我們哪得罪得起,不會換個方式麼?”

“換個方式?”

鄭永祥頓時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樣,連忙道:“是是,在下迂腐了,在下想請太歲仙師出手,打通兩地水路通道,斬殺作祟邪物,不知要多少銀子?”

他臉上驚喜,心中卻暗自叫苦。

他又不是傻子,那會不知道兩者區別。

一個類似供奉,關係更親密。

一個是僱傭,說斷就能斷。

名頭一換,意義就有天差之別。

張彪這才點頭道:“我一修行中人,銀子並不重要,只是初來懷州,人生地不熟,難免訊息閉塞。”

鄭永祥頓時瞭然,正色道:“在下可查閱一些家族情報,會定期送來,但畢竟位卑,有些東西難以接觸。”

“還有,我有一好友,乃天地門崔鐵嘴,原本答應庇護他們渡過霧災,卻不知身在懷州何處,還請幫忙送一封信。”

“天地門…他們好像在鹿山城重建幫會看,鄭家有大商隊重金請了玄都觀弟子護送,只有他們有能力往來各地,仙師將信交給我就行。”

二人一番商議,鄭永祥便告辭離開。

出了清風寨數里,他才扭頭回望,眉宇間滿是凝重。

“公子,仙師不答應麼?”

“答應了,只是和我所求有點遠。”

“那怎麼辦?”

“一步步來吧,是我太急了些,大張旗鼓,說不定真會惹怒玄都觀,族中想搶我位置的可不止一個,先打通商路再說…”

說著,便帶手下緩緩離開。

……

清風寨內,餘子清搖頭笑道:“這些豪族公子真是難纏,張大哥若一時心軟,說不定就會被利用,捲入漩渦之中。”

“這便是建立勢力難處。”

張彪面色平靜,望向遠處正清理野草的婦孺,淡然道:“要於一地立足,要為這些人謀平安,免不了坐視四方,深謀遠慮。”

“我孤身一人,可隨時離開,但你身為坐地靈巫,就只能紮根此地,今後這位鄭公子,就由你來打交道。”

餘子清頓時瞭然,眼中閃過一絲羞愧,“多謝張大哥,是我想的不周。”

即為靈巫,便離不開此地,甚至今後還要發展勢力人口,借香火之力幫助柳靈脩行。

張彪所提的情報要求,還有斬殺周圍邪物,說是交換,實則是幫他渡過最艱難的起步階段。

餘子清只是一時沒適應新的身份,想通此點,腦中豁然開朗,眉頭緊皺,陷入沉思。

張彪見狀,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同為巫道,發展方向卻不同。

他方相宗一脈,是頭戴儺面,炬火遊蕩四處,驅鬼除疫。

而靈巫,則更像是上古巫師,與俗神一起修行,保護部落,同時也是部落首領。

回到他的小樓,鐵玉成早已等候在外。

張彪也不意外,將人引入後,關上門,盤膝坐在床榻上,正色道:“你父守明乃我屬下,相交莫逆,你的資質也尚佳,我欲引你踏上修行路,可否願意?”

鐵玉成激動叩首道:“弟子願意。”

張彪微微點頭,“我有兩門傳承,一曰方相,乃巫道,一曰玄陽,乃除魔劍修之道,但二者皆有缺失……”

張彪將兩種法門各講述了一番,隨後沉聲道:“兩種傳承,皆有了不得的先賢,於黑暗動亂時代,遊走各地除魔……”

聽著屠靈子的事蹟,鐵玉成眼中滿是崇拜,呼吸也變得急促。

張彪見狀搖頭道:“他們不像那些宗門,乃最後炬火,也因此宗門敗落,你只可選擇一樣,此後餘生要全力助宗門恢復榮光,可否願意?”

“弟子願意!”

鐵玉成堅定道:“弟子願加入玄陽一脈,定不會給屠靈子前輩丟臉!”

張彪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口道:“玄陽一脈《三陽經》注重服食,但三陽真火法門缺失,我今後也會全力尋找補全,你先熟背經文,記住,不可讓外人知曉…”

說著,將寫好的《三陽經》和《遊仙記》遞了過去。

鐵玉成恭敬接過,張彪又交代了一些事後,才讓他離開。

看著其遠去身影,張彪鬆了口氣。

修行界太過殘酷,他也不敢保證自己能一帆風順,得了人家傳承,留一些種子,才能問心無愧。

餘子清的靈巫、鐵玉成的玄陽劍修、王信的御妖術,等這三人成長起來,自己也算有了幫手,能專心修行。

想到這兒,張彪心中越發坦然,取出周克所留的偃甲宗傀儡,又對照《山海符紋解》,一遍對照,一邊陷入沉思……

…………

次日天色矇矇亮。

青龍河上濃霧瀰漫,一艘大船緩緩駛來,大旗上“鄭”字飄蕩,船上水手皆手持弓弩,緊張地盯著河面。

張彪立在船頭,頭戴儺面。

鄭永祥在旁小聲道:“仙師,上次便是在這裡出沒。”

張彪微微點頭,看向遠處。

遠處河面下,龐大的陰影迅速向他們靠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