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那老東西…”

崔老道眉頭緊皺,搖頭道:“那山君祠的長老來鹿山城時,便已受了重傷,似乎還在被人追殺,請求玄都觀庇護。”

“虛辰接待他時,老道我遠遠見過,看似說話和氣,但卻莫名讓我毛骨悚然,從未有人給過我如此感覺。”

“再者,尋常人若遇到這種事,多半會避世隱居,這傢伙卻大張旗鼓拍賣傳承,你不覺得古怪嗎?”

“確實有問題。”

張彪點頭同意,“修士對於錢財,並不那麼看重,尤其如今這情況。”

“那人在什麼地方?”

他決定先探查一番,反正有什麼蹊蹺,靈視之眼都能看出。

誰知,崔老道聽罷卻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那人與虛辰談過後,便藏了起來,說是為躲避仇家,拍賣會時才會現身。”

“躲了起來?”

張彪微微搖頭,不再多問。

二人一番敘舊後,張彪便回到自己房間,盤膝打坐,搬運周天,排出丹毒。

做完這些,便已是深夜。

窗外一片漆黑,不時有火光閃過,那是巡夜的天地門弟子,神情皆有些緊張。

張彪看到後,並不奇怪。

屍瘟爆發,加上拍賣會,這一陣子的鹿山城,必是多事之秋。

而且這拍賣會,確實透露著古怪……

………………

次日,雷聲動,暴雨又至。

吃過早飯後,張彪便和鄭永祥出門,在崔老道帶領下前往城北。

他們對於那修行者集市,很是好奇。

作為地頭蛇,集市名義上的管理者,崔老道自然要帶他們參觀一番。

鹿山城所處雖是盆地,卻未在平原中心,而是依山修建,背靠著蒼茫群山。

因為瘟疫的原因,街上人流稀少,再加上濃霧遮掩,暴雨傾盆,顯得空空蕩蕩,猶如鬼城。

眾人打著傘來到城北,迎面便看到一條山道,青石修建,佈滿歲月斑駁,兩側皆是竹林,蜿蜒曲折向上,通入濃霧中。

“上面是鹿山書院。”

崔老道解釋道:“自從和朝廷鬧翻後,那些個死腦筋的書生就天天找麻煩,懷州王一怒,便下令封了鹿山書院,不少人如今還在大牢。”

“修行者集市,肯定不能弄在城裡,鄭城主便將鹿山書院開放,交給了老道我…”

鄭永祥也冷笑道:“他們可沒那麼單純,只是以往是儒家搭臺,大傢伙唱戲。而如今世道變了,他們不甘被掃落塵埃,想冒頭而已…”

眾人邊走邊聊,拾階而上。

很快,一座規模不小的書院就出現在眼前,兩側牌匾皆已被摘除,還有鹿山城派來計程車兵守門。

這書院修得氣勢不凡,飛樑斗拱霧中隱顯,還未進門便是一座座牌坊,以前上山的學子看到,定會心生敬畏。

只是如今書聲不再,與凡人更是無緣。

“這集市分上下午兩場。”

崔老道一邊走,一邊介紹道:“修士很少用錢交易,因此上午是以物易物,看上什麼,只要談好條件便可交易。”

“下午則是拍賣,若手中有好東西,可放出風聲,讓買家提前準備。”

“所有交易,鹿山城皆不抽成。”

鄭永祥也微微點頭,對著張彪低聲道:“鹿山城城主叫鄭懷南,乃是本家,年輕時便頗有賢名,才得了這城主之位。”

“他長子也拜入了玄都觀,此舉既是為鹿山城將來著想,也存了心思,借鄭家資源助他兒子修行…”

張彪平靜道:“人皆有私,不足為奇。”

進入書院後,崔老道便介紹了起來,“如今集市剛起步,東西也少,因此早上就都在正心堂交易。”

說著,遞給張彪一個腰牌,“拍賣會定在三日後,防務由玄都觀和城主負責,我要去核對流程,你們先逛著。”

“行,你先忙。”

張彪點了點頭,接過腰牌。

正心堂就是鹿山書院主殿,建得異常龐大,以往千人大殿誦經,也堪稱懷州一景。

進入大殿,正如崔老道所說人並不多。

整座大殿被分割成大大小小房間,乃是磚石壘砌,整齊排列,大致分成草藥、材料、法器、典籍四個區域。

既有秩序,又注重私密性。

張彪看到後,一時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前世小商品批發市場。

鄭永祥卻讚歎有加,低聲道:“這位崔道長當真是鬼才,弄成這模樣,萬一誰不守規矩,壞了其他人生意,難免會受到圍攻,反倒能節省人力。”

張彪也點了點頭,望向大殿正中。

那裡設了一座祭壇,有幾名玄都觀道士正在打坐,一旦出事,便能啟動醮壇,借神庭之力鎮壓平息。

佈局也算巧妙,但也證明玄都觀在懷州人手短缺,真碰到硬茬子,也扛不住。

見那幾名玄都觀道士注意到了自己,張彪微微點頭示意,便帶著鄭永祥往草藥區。

中心祭壇上,幾個道人皆面色凝重。

“師兄,那個是不是太歲?”

“嗯,墨陽城靈衝師兄與其打過交道,也算友善,但此人亦正亦邪,道法高深,要小心注意點。”

“虛辰師叔吩咐過了,拍賣會在即,必然龍蛇匯聚,只要不在書院鬧事,便無需理會…”

“是,師兄。”

張彪沒有天耳神通,不知幾人言語,帶著鄭永祥在草藥區閒逛。

修士交易,自然不會胡亂吆喝。

草藥區只有一半店鋪被人使用,所有藥材皆被陶罐密封儲存,只用木板子寫了名稱。

張彪看了幾家,大失所望。

寶藥自然不用提,這些根腳淺薄的野修也弄不到,但連入品的,都沒有一個。

直到來到草藥區盡頭,才看到一家規模不小的鋪子,上寫白山閣,看門的弟子身著整齊黑衣,頗有氣勢。

張彪當即使用靈視之眼。

那幾名弟子,竟全是幽州五仙教之人。

他心中一動,走入店鋪。

老闆看到他後,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連忙上前拱手道:“可是太歲先生?”

張彪有些詫異,“閣下認識我?”

這老闆笑道:“先生的名頭,霧災前便已傳遍四方,能讓御真府、火羅教、殺生教一起通緝,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

他也未隱瞞根腳,微笑道:“在下白三郎,來自幽州五仙教,剛到懷州不久,便聽得太歲先生也在此地。”

“原來是五仙教高徒。”

張彪早已透過靈視之眼看清此人資訊,裝糊塗詢問道:“幽州距此相隔遙遠,想不到也會來懷州。”

“哈哈哈…”

白三郎笑道:“豈止懷州,天下各州,我五仙教皆派了人手,畢竟四方風物,不會只聚於一地。”

“那是。”

張彪也點頭贊同,隨後好奇問道:“五仙教臨近北疆,大雪山中奇珍異寶不少,當初出了怪事,如今怎麼樣了?”

白三郎神秘一笑,“大雪山濃霧籠罩,凡人難以進入,但實不相瞞,我五仙教總壇,便在雪山之中。”

張彪一聽,頓時瞭然。

他之前在集賢坊買藥,便聽聞各地怪事不斷,人參主要產地北疆大雪山,早早便起了怪霧,進山的採參客無一歸來。

原來這幫傢伙搞的鬼…

想到這兒,他也不再多嘴,而是看向遠處木板,眉頭一皺,“沒有入品靈藥?”

“太歲先生說的哪裡話。”

白三郎哭笑不得,“天地變化還不足一年,哪裡會有寶藥,但先生若想要,入品的藥材,小店卻還有。”

說著,命夥計從暗格中取出一方木盒,鄭重開啟,低聲道:“這株百年血參,靈氣復甦後,已然入品,乃是小店鎮店之寶。”

張彪看罷,心中毫無波瀾。

這顆血參已成人形,但和他在梁秋月那裡得到的一樣,只是勉強入品,對他用處不大。

倒是鐵玉成剛修煉,此藥正合適。

想到這兒,張彪詢問道:“貴教遠道而來,肯定不為銀兩,想以什麼交換?”

白三郎眼中精芒一閃,“太歲先生乃是高手,在下也不廢話,聽聞您得了方相宗傳承,可有在靈界找到的異草?”

張彪若有所思道:“貴教有供奉的仙家,在靈界找藥,輕而易舉吧。”

白三郎眼角微抽,“涉及本門隱秘,不好多說,但確實不太容易。”

“哦?”

張彪愕然,隨即想到一件事。

《遊仙記》上,屠靈子曾提到,幽州五仙教所供奉的仙家,既是俗神,也和妖有關。

一些強大的“妖”與“精”,能夠如耗子打洞般,開闢小型空間,所謂的“洞天”。

大雪山曾經靈氣充沛、妖物眾多,因此有不少神秘之地,連五仙教也不敢輕易涉足,尤其靈界,更加兇險。

這靈氣剛復甦,他們即便能找到仙家靈體供奉,恐怕也強不到哪兒去。

想到這兒,張彪沉思了一下,從懷中取出半片醒神草,“這個可以麼?”

這些醒神草,乃是他從龍屍藥田處摘取,送給燕山姑一些後,便只剩下了半片。

“這是…醒神草!”

白三郎一聲驚呼,滿眼痛心道:“暴殄天物啊,太歲先生可還有,我們全要了!”

果然…

張彪心中暗笑,這醒神草對他只是解蠱解毒,但對於修香火俗神,卻不弱於寶藥。

想起柳靈神域內灑下的種子,他心中一熱,面色卻依舊平靜,“此物費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只剩半片。”

見白三郎滿眼失望,他才低聲道:“幫伱們在靈界尋找,也不是問題,就看貴教,願意付出多少代價。”

白三郎呼吸變得急促,“先生想要什麼?”

張彪眼神也變得鄭重,“天地大變,我孤身一人,許多事都被矇在鼓裡。”

“我想知道,這方世界到底怎麼回事!”

這便是他來鹿山城的另一個目的。

許多事,宗門口風很緊,靈衝太過警惕,他也不好對玄都觀出手,那山君祠的長老又躲了起來,只好拿捏這五仙教。

白三郎聽罷面色一變,不再說話。

張彪微微搖頭,“既如此,就算了。”

說罷,便要轉身離開。

“先生且慢!”

在他快出門時,白三郎眼中陰晴不定,終於開口,“此事,我做不了主,但我教長老明日便會來鹿山城,若他同意,會找先生詳聊。”

張彪也不說話,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隨後,他又帶著鄭永祥前往法器區,剛走幾步,便看到了一個婀娜的女子背影。

鄭永祥見狀低聲道:“仙師,那便是王家聘請的供奉姜魚。”

話未說完,便見張彪眼中殺機沸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