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郁,暗霧四布,宛如靈界。

張彪手提燈籠,闊步而行,周圍空無一人,惟殘燈數盞,鬼火森森。

亂墳殘祠暗若見,群烏夜啼哭做聲。亂草中似有東西飄忽不定,枯樹背後如有人暗中窺視。

“裝神弄鬼…”

張彪面色不變,心中冷笑。

與墨陽城那邊一般,鹿山城城主得了玄都觀提示,早將亂葬崗處理過一番,到處都是焦屍,野狗全部打死,雖然臭,卻清靜許多。

但最近死人太多,屍體雖焚,但靈界中的孤魂冤鬼卻數量不少,才弄得如此陰森。

五仙教長老約他來此會面,

難不成想來個下馬威?

“嚶嚶嚶…”

黑暗中,忽有嬰兒哭泣聲。

兩盞綠光從濃霧中出現,卻是一頭體型碩大的白狐,遠遠看了他一眼,便點頭示意跟上。

張彪眼睛微眯,加快速度。

很快,前方墳堆之上有昏暗光線閃爍,卻是一盞氣死風燈籠,被竹竿搞搞挑起。

燈籠下,一老者正自斟自飲。

他發須凌亂,骨瘦如柴,身著褪色青布袍,捏著油膩膩的雞腿,坐在墳堆上大口吃喝,旁若無人。

白狐優雅地跳在一旁窩下,不知是不是張彪錯覺,望向老者的眼神,竟滿是嫌棄。

“太歲道友來啦?”

老者扭頭,笑出一嘴豁牙,“道友莫怪,來之前經過潞州戰場,屍山血海,邪祟遍地,老頭子我受了點傷,待在這墳堆子裡才舒坦。”

“無妨。”

張彪淡然一笑,“可是胡前輩?”

說話間,已運轉靈視之眼。

胡云海(黃級二品)

1、幽州五仙教長老,靈氣復甦後於靈界閉死關,九死一生踏入修行路,為宗門四方行走。

2、於靈界覺醒妖通:鬼語,修行《蓍鼓經》,供奉飼養靈狐,可使用神術:御鬼、請煞、煙遁。

3、陰毒侵染,根基受損,難有寸進。

4、老頭子我,命苦啊…

胡云海自是不知剛見面,老底便露的一乾二淨,只是盯著張彪嘖嘖搖頭,“可嘆啊,美玉良材遺於野,以方相宗殘缺法門修成這般,山上那些兔崽子連你一根毛都比不上。”

“前輩謬讚了。”

張彪不為所動,“前輩這次相邀,是否同意了我的條件?”

胡云海猶豫了一下,“老朽把話說在前頭,有些東西知道的太多,反倒會損你道心,懵懵懂懂,說不定才會一往無前。”

“你,真的想知道?”

張彪點頭道:“做個糊塗鬼,很難受。”

胡云海眼中綠光閃爍,“既如此,道友,可敢同我入靈界詳談?”

“有何不敢?”

“好!”

胡云海聽罷,卸下腰間大煙杆子,點燃後美美抽了一口,噴出煙霧,繚繞全身,腦袋一點一點,眼神也失去光芒。

張彪知道,對方這是進入了靈界。

生魂進入靈界之法,各家路數不同,像曾經的殺生教許靈虛,是以法幡護體,玄都觀則有神庭令牌,而這胡云海,則有點像靈巫。

而五仙教的法門,脫胎於地方薩滿,某種程度上也與靈巫同根同源。

張彪看了一眼那頭白狐,召喚出月影守護肉身,戴上儺面,頓時魂入靈界。

靈界的亂葬崗更加詭異。

周圍是不斷腐朽的屍骸,混在血色爛泥中,幽藍色的冥火花四處盛開,渾身破布的亡魂低頭矗立,不斷演繹死前景象。

胡云海早已到來,他渾身煙霧繚繞,望著天空幽幽嘆了口氣,“道友,可知我為何要讓伱到這裡來?”

張彪搖頭,“還請前輩賜教。”

胡云海指著天空,顫聲道:“天上有眼啊,而且不止一隻,我們皆是籠中鳥,滄海桑田,生生死死,不過他人棋子!”

張彪心中一凜,“前輩什麼意思?”

胡云海嘆了口氣,“天道無窮,世界亦無窮,諸法無常眾生皆為路上人,但有人走得很遠,有人卻永遠困於一地。”

“那些先行者,穿過一個個世界。有人大道獨行,有人稱宗做祖,有人傳法於世,他們才是真正的修士!”

張彪眉頭一皺,“前輩的意思是,咱們的修行法門,皆是從外界而來?”

胡云海點了點頭,“此界,名叫古元界,年代遠比你想象中古老,無數先行者來來去去,無數傳承生生滅滅,你所學方相宗,也是因此而來。”

儘管張彪已有所猜測但還是心中震驚,疑惑道:“他們為何要來?”

“哈哈哈……”

胡云海突然樂了,眼中莫名有些悲憤,“因為這條路,越往上越難,憑一個世界的能力,根本無法支撐修行。”

“他們將世界視作良田,種出果實後便會離開,但世界需要恢復,於是收縮靈氣。這,便是末法時代,與靈氣復甦的緣由!”

張彪聽得腦瓜子嗡嗡的,聲音也有些發顫,“什麼人,能做到這些?”

胡云海嘆了口氣,“是咱們難以想象的存在我所知不多,唯一知道的是,古元界被摘取了多次,已無力再支撐。”

“如今的宗門,皆是外門,法門也只有煉氣期,我等皆是苟延殘喘之人,任你資質通天,也難以逃離。”

張彪眉頭一皺,“那些內門中人呢?”

“走了!”

胡云海眼中滿是嘲諷,“他們是真正的宗門種子,上次有大能摘取果實,他們早得到訊息,由宗門神器庇護,穿過靈界,前往他界轉世,重新修行。”

“但比起我們,他們也好不到哪去。”

張彪眼睛微眯,“為何?”

胡云海猶豫了一下,“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以你資質,此事終究會知道。”

“我等修行,築基期可吸納靈氣,金丹期可陰神出竅,元嬰期可陽神出竅。”

“唯有元嬰陽神,可穿梭諸界,神魂不被磨滅,剩下之人,無論用什麼法子,都是九死一生。”

“玄都觀夠強了吧,他們的內門神庭,穿梭靈界時被反噬,內門從俗神到弟子,無人得生,偃甲宗同樣如此。”

張彪想起那殺生教魔修古黿,金丹期修士,依舊只剩一縷殘魂,躲在棺中不敢現身,知道胡云海沒騙自己。

他心中微沉,“再往上呢?”

“再往上?”

胡云海樂了“鬼才知道,我五仙教他界總門,也不一定有這種人。”

見張彪陷入震驚,沉默不語,他搖頭道:“知道我剛才的意思了吧?”

“懂得太多,不一定是好事,以你資質,生在這古元界,只能自認倒黴。”

張彪面色陰沉,“前輩有所隱瞞吧,就我所知,殺生教有金丹魔修降世,其他宗門恐怕也有,若此界毫無希望,他們來此作甚?”

胡云海一愣,略帶詫異道:“你知道的到還不少,但這件事關係重大,只有各派掌門才知道內情。”

“我只能告訴你,一切都是更上面博弈結果,我等離開玉京城,非是自願,而是不得已,殺生教背後的玩意兒,我們惹不起。”

“他們背後是什麼?”

“魔!真正的魔!”

“若是惹急了,山君祠便是下場,他們總門已被連根拔起,樹倒猢猻散,徹底成為無根浮萍。”

“至於更多的,則非我能知曉。”

張彪還不死心,繼續追問道:“既然穿行各界如此艱難,你們又是如何與上頭聯絡?”

這是他最好奇的事。

末法時代至此,至少上千年,靈界封閉,諸法不顯,若在幾年前,有人告訴他修行之事,多半會當其瘋子。

就好像前世現在社會,有人說會雷法,卻用不出來,只會被抓入精神病院。

千年時光,宗門如何保持信仰。

胡云海眼中閃過一絲古怪,“你既得了方相宗傳承,難道沒聽過夢界麼?”

原來如此!

張彪腦中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方相一脈之中,有“伯奇食夢”,便是夢中之法,專門對付夢中邪祟,自然有夢界存在。

只不過這玩意兒太過玄妙,根本難以理解,所以他才未主意。

想起關於夢界的描述,張彪不可思議道:“靈界還能生魂自主,夢界迷離散亂,即便修士也難以自主,你們怎麼有這能力?”

“一縷心香傳諸界。”

胡云海搖頭道:“我們沒這能力,但總門有神器和高手,入夢傳道雖說困難,卻並非做不到。”

“若非如此,殺生教早被我們趕盡殺絕,因為同樣有魔入夢,只要人間還有殺戮,殺生教的傳承便不會中斷。”

聽其一番訴說,張彪許多疑惑終於解開,恭敬拱手道:“多謝前輩。”

“不用。”

胡云海擺了擺手,“嘖嘖,四品,你這小子簡直是怪胎,老頭子我賣個人情而已。”

“而且你是方相宗傳承,我五仙教供奉俗神,少不了要求你相助。”

“還有,老頭子還能告你個訊息,方相十二儺面中的儺面雄伯,便在大雪山靈界中。”

“什麼?!”

張彪猛然瞪大了眼睛。

“你急什麼?”

胡云海嗤笑道:“大雪山那邊的靈界,有諸多鬼神殘存,我五仙教也只是勉強自保,你若有本事修到煉氣巔峰,或許能來一試。”

“儺面雄伯竟在大雪山…”

張彪深深吸了口氣,“方相宗,到底出了什麼事?”

胡云海沉默了一下,“他們與玄陽宗,想阻止大能摘取果實,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說著,似乎有些心灰意懶,“好了,言盡於此,我知你方相宗有靈界靈田之術,若能種出醒神草,我五仙教有多少要多少。”

“大雪山寶藥並非沒有,就看你有沒有這能耐,種出醒神草,和白三郎聯絡即可…”

說罷,端起大煙杆子抽了一口,雲霧繚繞,消失在靈界之中。

張彪也退出靈界,但見一個乾瘦身影白狐相伴,漸漸消失在濃霧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