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連串幻影,比夢境還扭曲。

坍塌的皇陵墓道中,幽暗漆黑,冷風疾行無音,寒意刺骨,空氣沉寂,扭曲的人影晃動…

皇陵封門處,青銅鎮墓獸在黑霧中扭過腦袋,尖角似倒戟,眼中紅光閃爍…

窸窸窣窣的聲音中,各種器物上黑煙搖晃,化作各種生物或人形,聚散不定……

而在皇陵棺槨之上,則盤坐著一道人影,身形高大,發如倒戟,身著道袍,背後一道長劍光影,閃著熊熊烈火…

是屠靈子!

張彪猛然起身,眼中驚疑不定。

那個身影,他再熟悉不過,玉京城道觀雖已坍塌,但他又請了工匠,重新制作出一座神像,讓徒弟鐵玉成每日上香參拜。

可以說,他對玄陽宗的好感與印象,全來自屠靈子,那個長夜中炬火而行之人。

那自己看到的,又是怎麼回事?

屠靈子死後化為了邪祟?

還是屍身被佔據?

“咯咯咯…”

就在這時,詭異的聲音將他驚醒。

只見那女精王妙音身形扭曲,臉上氣孔中發出晦澀扭曲的聲音。

她是壎精,天生精通音律,還可用樂聲迷人,雖不會說話,但張彪卻能聽到某種痛苦的感覺。

出了什麼事?

張彪眉頭一皺,連忙用靈視之眼檢視。

果然,除去之前資訊,又多了兩個狀態。

一是被噬靈蟬寄生御靈。

二,則是禁制反噬。

禁制?

張彪心中一凜,已猜出因果。

像這類精魅,未化形之前,最大的弱點就是本體,若要控制,通常會下禁制。

就像他的月影,黑貓玉墜始終放在身上。

怪不得他在附近找了許久,都沒發現王妙音本體,原來已被人控制。

本體若毀,精魅也會煙消雲散。

從幻境來看,大業皇陵的情況,遠比他想象中複雜,這女精還有許多情報沒有問出,此刻絕不能死!

張彪心中著急,眼看對方身形越來越模糊,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了其對香火的渴望,當即帶著女精縱身一躍,進入靈界之中。

“道友,我要敕封山神!”

……

數百里外,茂密林木中。

兩道人影緩緩出現。

一個是身著破爛道袍的道人,留著長鬚,慘白的臉上,青筋扭曲,形成詭異紋路。

如果張彪在,就會發現這竟是個熟人,他剛入懷州時,接觸到的第一個玄都觀門人,虛遠。

傳聞中,此人已死在大業皇陵。

而如今的他,狀態也很古怪,單手如託塔般端著一尊古鐘,兩眼翻白,全是密密麻麻黑線。

而另一人,赫然是失蹤許久的丘義辰。

同樣翻著眼白,佈滿黑線,不同的是,手裡還抱著一把青銅琵琶。

眼白突現、佈滿黑線,《太歲禁忌冊》中對此有所闡述,多為附身與蠱毒,可根據黑線的形狀和程度,分析嚴重與否。

如二人這般,已徹底沒救。

他們靜靜望著山下,那裡黑暗中燈火點點,山陰渡在漫天飛雪中,顯得寧靜祥和。

但二人,卻並無動作。

因為前方,便是柳靈神域範圍。

“嗬…”

但見虛遠一手端鍾,一手握著個精美的陶壎,口中噴出淡淡白煙,順著孔洞鑽入壎內。

咔嚓!

一道道裂縫擴散,這精美的古陶壎,頓時靈光暗淡,被其捏成碎片。

嘎嘎嘎…

“虛遠”脖子僵硬扭動,看向旁邊“丘義辰”,悶聲道:“叛徒已死,大王說過,不可驚動生人,我們走。”

說罷,陰風黑霧四起,周圍飛雪散開後,二人已消失不見……

…………

“張大哥,這是誰?”

清風寨靈界中,餘子清好奇詢問。

只見高大柳樹下,柳靈枝條密集垂下,將女精王妙音身軀包裹,周圍香火願力不斷匯聚。

這便是敕封山神儀式。

各類俗神法門不同,若是玄都觀,只需神庭現,殘魂皆香火飛昇,入神庭拜謁,便可攜帶詔令,進入廟中成為地衹。

當然,敕封的同時,一縷殘魂也留在神庭之內,生死由人掌控,若不服詔令,違反律令,或神庭墜落,俗神也會隨之消散。

這便是香火道的殘酷。

上古部落之時,各個山頭俗神林立,有嗜好血祭者,有行風作亂,攪動地脈者。

古先民部落為求對抗,引來外界先行者,雖為古元界衰落種下苦果,但也帶來了更強香火法門。

香火道壯大,離不開破山伐廟。

罪孽深重者、不服者盡數打殺,剩下的歸入香火神系,在這種雷霆手段下,蠻荒黑暗時代才得以結束。

而在修真時代,佔據一方的修士,往往會投靠附近宗門,尋求庇護的同時,俗神也要被其掌控。

張彪沉思了一下,也沒隱瞞,將女精來歷,和自己對大業皇陵的猜測說了出來。

他有預感,皇陵絕對有古怪。

若真出了什麼事,餘子清提前得知,也能有所防備。

“蓄勢蟄伏,所圖不小啊…”

餘子清也吃了一驚,皺眉道:“眼下靈氣剛復甦,邪祟混亂散漫,才能被人族壓制,若形成勢力,還懂得隱藏,這才是大麻煩。”

張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擔憂的,正是這點。

玄陽宗傳承必須拿到,如果那劍靈真成了什麼大魔頭,勢力越來越強,還真不好搞定。

餘子清見他心情不好,也沒再多問,而是望著女精讚歎道:“這王妙音怨念纏身,想必造了不少殺孽,但道行卻不俗。”

“柳靈神域擴張,發現地下還藏了幾窩毒蟲,山中隱藏的厲鬼、還有青龍河中的魚怪都不少,正好讓其配合陰兵去清繳。”

“冬季已經來臨,行路本就艱難,將神域範圍內邪祟蕩清,百姓也能安心行路。”

張彪微微點頭,若有所思道:“大業皇陵的精魅,必在暗中活動,要改頭換面一番,免得讓他們察覺。”

“此事簡單。”

餘子清沉思了一下,“山下石崗村有位林氏女,大災中散盡家財,庇護村中百姓,可惜被蟲怪所害。”

“百姓設廟,山神選的就是她,甚至和鄭家子弟起了衝突,但林氏殘魂早已消散,香火無法凝聚,正好讓其改頭換面…”

說著,揮動手中柳木杖,口中吟誦巫咒。

萬千柳條搖晃,在香火之力作用下,女精的形象也在改變,宮裝變常服,化作一尋常女子,雖五官模糊,但卻有頭巾遮掩,完全看不出曾經的王妙音形象。

張彪見狀,微微點頭。

此舉,不僅能隱藏王妙音,還能警示那些鄭家子弟,以免他們用俗神謀取私利。

餘子清,已越來越有首領風範。

而在一旁,其他陰兵也在不停忙碌,陰風黑霧呼嘯,從靈界四面八方尋找石材,劈碎塑形,按照他的圖紙,在靈竅中搭建廟壇。

說實話,有些簡陋,但清風寨本就剛起步,將來若能找到靈界靈材,再進行替換。

一日後,石崗村外山神廟中,林氏的神像忽顯異象,香火繞樑不散。

與此同時,周圍百姓也傳言紛紛。

有人上山砍柴,遭遇鬼打牆,本以為小命不保,誰曾想醒來後已在官道上,林中鬼霧散盡,只有林氏身影一閃而逝……

有人青龍河打魚,河面忽然陰風大作,巨浪滔天,黑霧之中影影綽綽,同樣有林氏現身,美妙的音樂響起,風浪平息後,遠處已有清風寨騎士將巨大魚怪拖上岸……

還有墨陽城官兵出動,等待林中陰風黑霧散去,美妙樂聲停歇,掘地三尺,便找到大量死去的蟲怪……

一時間,林氏名聲遠播,被周圍百姓稱之為林夫人,山神廟也香火旺盛。

示範的作用異常明顯。

如今清風寨勢力範圍內,俗神分三種。

一是百姓供奉,通常是在當地有功德者。

二是投靠的野修,想在清風寨庇護下修行,建立廟宇,培育山中精靈為俗神。

三,則是鄭家,他們讓族中德高望眾,命不久矣的老者敕封山神,死後庇護家族,類似祖宗靈。

餘子清雖未明說,但鄭永祥卻看出了其中深意,親自上山,與餘子清商討神律,定下獎懲制度,並將其列入族法。

崔老道也如願被敕封山神,得了個巡使的職責,只等死後便撥下陰兵,巡視各處俗神不法之事。

一時間,各地風氣為之一清。

張彪自然也異常忙碌。

柳靈神域擴張,唯有一個地方異常謹慎,便是玄都觀開鑿靈銅的礦山。

他親自去了一趟,但燕山姑並未在裡面,就連那些玄都觀弟子也盡數搬走。

張彪心中當然有些焦急,直到兩日後,一名玄都觀弟子上山,才道明瞭因果。

原來大肚爺冬眠,燕山姑同樣扛不住生理特性,在冬雪降臨的那一天,便開始沉睡。

但虛辰卻另有想法,稟告山門,請燕山姑入鹿山城,成為坐地俗神,享受越發龐大的香火,而那座臨近枯竭的靈銅礦,則被當做賀禮,送給了清風寨。

張彪有些無語,這老道,自從跟顧仇混到一起後,就變得越發會算計。

自此,沒人再陪他尋找三明地火芝。

但張彪也不在意,自從提升到七品後,三明地火芝的作用就已不再明顯,必須尋找新的寶藥服食。

他每日除去修煉,便是詢問已成俗神的王妙音,打聽大業皇陵內部動向。

不知不覺中,立冬將至。

一封請柬從鹿山城而來,古元界靈氣復甦後的第一座修真集市,終於即將開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