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言之鑿鑿,針鋒相對,細細想來各佔其理。蕭雲帆一時之間也難以決斷,不由得慨嘆道:“兩位都說的有理,不如大家重新找個地方,另行商議如何?”

說著抬手拍開眾人穴道,五人結伴而行。這夫婦乃是巴山劍派子弟,男的喚作楚方舟,女的叫季芸。他們的孩子得了一種怪病,渾身長著蛇鱗癬。一旦抓破,膿水四流。渾身奇癢無比。每日需泡在藥水澡盆中三個時辰,方能緩解病症。夫婦二人也是訪遍名醫,奈何就是治不好這頑疾。近來得人指點,說巴山深處有一種金波雪鯉的奇物可治此病,便日日在這山中尋找。

五人在山下一處茶寮中歇腳。一路走來,蕭雲帆心中已有計較,便道:“楚大哥,徐大哥!小弟倒有個法子可以讓兩位都稱心如意!”

徐壽望著蕭雲帆道:“蕭大俠請講,徐某信得過蕭大俠!”楚方舟也介面道:“蕭大俠,名滿天下,我也信得過蕭大俠!”蕭雲帆笑道:“不敢當!當今江湖第一智者首推公孫無量,公孫前輩的大名想必諸位也有耳聞,若是他老人家肯幫忙,想必此事一定好辦。”

季芸看著蕭雲帆道:“蕭大俠所言甚是,可這位公孫前輩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何見到他老人家的面?”

蕭雲帆摸了摸下巴道:“公孫前輩的智謀雖是當世無雙,可要說道古往今來,那麼就難分高下了。他老人家極為推崇三國時蜀漢丞相諸葛亮。據在下所知,八月廿八乃諸葛先生祭日。屆時,公孫前輩必會前往四川武侯祠拜祭,我們先到成都府等著,那時自然能見到他。”

徐壽苦笑道:“蕭大俠所言甚是,我們到成都府,最多半月。可這金波雪鯉若要等半月,只怕早已腐爛。”蕭雲帆將背上包袱卸下,開啟來裡面乃是一個兩尺長的鐵盒,盒面雕刻著精美的螭紋,螭紋左右的圓圈內刻著古篆璇璣二字,寶盒四角鑲著一圈米粒大小的寶石。

徐壽見多識廣,顫聲道:“此物該不會是璇璣鐵盒吧?”

蕭雲帆道:“徐兄,好眼力。此物正是璇璣鐵盒。這鐵盒乃是翠微山機關大師莫離子所制,此鐵盒內有一塊崑崙冰玉。若將金波雪鯉放入其中,蕭某擔保百日內這魚都不會腐爛。”

蕭雲帆拿出兩把鑰匙,同時插入鎖孔。開啟之後,盒內冒出絲絲冷氣。楚方舟夫婦見了也嘖嘖稱奇。季芸道:“蕭大俠以此等寶物示人,不怕惹禍上身麼?”

蕭雲帆道:“這件鐵盒是家師遺物,他老人家吩咐我將此物轉贈給一位故人。如今遇到此事,蕭某正好拿出派上用場。若是之前,有人打這盒子主意,蕭某倒是有些擔心,可現在如果有什麼人再打這盒子主意,我想四位一定不會答應。”

說著他將手中那條半生不熟的鯉魚放入盒中,而後緩緩說道:“這璇璣鐵盒的鑰匙有雌雄兩把,蕭某現在交給徐兄一把,再交給賢伉儷一把,鐵盒依然由蕭某來保管。幾位覺得這般做法是否妥當?”

徐壽接過那鑰匙放入懷中道:“蕭大俠此舉最妥當,老徐無異議!”楚方舟接過鑰匙笑道:“我夫婦二人也無異議。”

巴山腳下乃是黃陵鎮,蕭雲帆一行人等當日便在小鎮客棧住下。傍晚時分,蕭雲帆與徐壽對飲,楚氏夫婦自回客房休息。蕭雲帆斟滿一碗酒,喝了一口道:“徐兄,你請我喝酒莫不是想灌醉我?”

徐壽微微一笑,捋著鬍鬚道:“不敢。蕭兄弟海量。老徐我雖然貪杯,但是不勝酒力。”蕭雲帆搖頭道:“你不是不勝酒力,而是你懂得剋制自己。”

徐壽道:“不錯。江湖好漢多半嗜酒如命,而我老徐早年也是如此。因為貪杯誤事,所以這酒老徐我也是能飲則飲,能推則推。酒場上稱兄道弟不過是逢場作戲,久而久之,在下也熟諳此道。被蕭大俠說破,也只好認了,望兄弟莫怪。”

蕭雲帆道:“徐兄肺腑之言,小弟自當銘記。”二人又聊了數語,各自回房歇息。次日,他們僱了兩輛馬車前往蜀中。徐壽與楚氏夫婦不和,故而在另一輛馬車之內。

徐壽道:“蕭兄弟,此去成都至少半月路程。了卻此事後,由徐某做東,倒時請你喝個痛快。”

蕭雲帆笑道:“此去蜀中,金波雪鯉雖然在小弟身上,可最後此物要給誰,那得公孫前輩說了算,你這話就是蒙兄弟了不是。若金波雪鯉讓楚氏夫婦拿了,那麼這酒你指定不會請了。”

徐壽哈哈一笑道:“徐某一把年紀了,又在商場縱橫多年,當然比任何人都知道這誠信二字的分量。莫說是請蕭兄弟喝一頓,就算請蕭兄弟喝個十年八載,那也無妨。雖然與蕭兄弟萍水相逢,但總歸有緣。蕭兄弟交友遍天下,倒是給老哥哥我介紹幾個大主顧,還愁沒酒喝麼?”

蕭雲帆搖了搖頭,指著徐壽道:“果然是三句話不離本行,敢情徐老哥這算盤珠要比我的劍還好使。”徐壽眯著眼說道:“哈哈,行走江湖,大傢伙都是混口飯吃,若動不動拿刀劍搏命,就算是隻九命貓也早死了。那些年輕氣盛的少年或許為了出名會那麼做,可我們這些從風雨裡走出來的人又豈會如此無知。

人生在世,徐某眼裡最看重的還是家人。出門在外,千里求財到頭來不就是為了爹孃妻兒。老徐愛財那是真的,可若比起家人安康,就算讓我傾家蕩產,身無分文又有何妨?”

蕭雲帆豎起大拇指讚道:“說的好!徐大哥這話算是說到小弟心坎裡去了,可小弟自幼孤苦,又無兄弟姐妹。行走江湖,只能靠著一幫朋友。在你眼裡家人第一,在我眼裡朋友便是第一。我的朋友,便是我的家人了。”

徐壽摸著鬍鬚,點頭道:“不錯,來,喝茶。”蕭雲帆道:“徐老哥也算是至情至性之人,你這個朋友,蕭雲帆交定了。”

徐壽道:“蕭老弟這朋友我也很是喜歡。就算此去真的無功而返,能交到蕭老弟這樣的朋友,那也是大慰平生。”

蕭雲帆喝了口茶,沉吟了片刻道:“徐兄,令堂的病難道雲神醫開出的方子就是這麼一條魚?”

徐壽嘆道:“不錯。雲神醫的規矩想必蕭大俠是知道的。他從來不給女眷醫治。任憑是什麼人也不會破例。徐某也是百般苦求,才從他弟子那裡得來的這張藥方。”

蕭雲帆道:“是,這雲老頭有個母老虎的妻子,他縱然有心也是無力啊。”

徐壽笑道:“不錯,看來蕭兄弟和雲神醫倒是熟識。江湖朋友都知道雲神醫立下的規矩,可誰都沒有想到這規矩原是他為夫人而立。”

蕭雲帆道:“江湖朋友都沒有人見過雲神醫的夫人,自然不會想到這一點。只是家師見過,所以在下才知道其中內情。”

徐壽忽然伸手掀開車上布簾對趕車僕人道:“有為,停車。”又轉面對蕭雲帆道:“蕭兄弟,失陪了,我下車解手去。”蕭雲帆道:“徐兄請便。”

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徐壽還未回來。蕭雲帆不覺生疑,他掀開布簾跳下車,發現和徐壽同來的那僕人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蕭雲帆走到前方的車前,只見兩匹健馬駐足,為楚氏夫婦趕車的車伕也沒了蹤影。他跳上馬車車轅,用劍挑開布簾。不由得吃了一驚,楚方舟脖子歪斜,臉色慘白,眼珠瞪的老大,嘴唇緊閉。脖頸上一道傷口很深,妻子季芸也倒在一旁,他伸手去探已無氣息。

蕭雲帆倒吸了一口冷氣,伸手撫平了楚方舟的雙目。哀聲道:“都怪我大意才連累這夫婦二人喪命。楚兄,季大嫂,蕭某一定抓到徐壽這狗賊為你二人償命。”說著在廂壁上狠狠地擊了一拳。

他將二人屍身放平,下了馬車。心中尋思道:楚兄是巴山派門人,我當儘快去巴山報信才好。

正要催馬前行。陡然間自林中飛出三枝短箭,衝他面門射來,蕭雲帆吃了一驚,伸手一撥,將三枝箭掃落一旁,翻身躍上車頂。喝道:“何方鼠輩,暗箭傷人,還不給老子滾出來!”

樹林間一陣響動,四道黑影掠出,將馬車團團圍住。當先一人,手中長劍一抖,飛身朝蕭雲帆砍到。其餘三人斬斷馬車繩索,放馬歸去。車身傾斜,車轅砰地一聲砸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

蕭雲帆手中長劍一點,虛刺那人左臂,黑衣人眼光向左,待劍鞘攻來方要格擋,未料到對付一隻手已抓住了自己胸口。其餘三人均是一驚,蕭雲帆點中面前黑衣人穴道,喝道:“你們是什麼人?”其餘三人方要救援,那黑衣人道:“都住手。”蕭雲帆伸手扯下黑衣人面罩,露出一張瘦削的臉,四十歲年紀,下頜留著黝黑濃密的短鬚。

蕭雲帆道:“閣下是什麼人?”那人道:“在下巴山派尹中豪,既然栽在閣下手裡,任憑處置。”

蕭雲帆道:“幾位在此暗算偷襲非君子所為,既然你是巴山派的人,我來問你楚方舟是你什麼人?”那人道:“楚方舟是在下的師侄。”

蕭雲帆伸手解開了他穴道,緩緩道:“這麼說來,你們是受楚方舟所託,前來奪金波雪鯉的?”

那人道:“不錯。楚師侄的孩兒得了怪病,要這金波雪鯉救治。昨日我們收到訊息,前來奪魚。既然栽到閣下手裡,那麼尹某無話可說。”

蕭雲帆跳到地上道:“殷老哥,實不相瞞。楚兄夫婦遇害了。”

尹中豪也跳下來顫聲道:“什麼?”蕭雲帆淡淡地說道:“馬車內就是他二人的屍首。”

尹中豪掀開布簾,鑽進車廂檢視。片刻功夫,他鑽出馬車,厲聲問道:“是閣下做的?”蕭雲帆被他誤會,氣極反笑道:“哼!若是我做的,老兄此刻恐怕已不能說話。況且我與你們巴山派素無仇怨,何必下此毒手?”

一個年輕的弟子恨聲道:“師父,休聽他囉唣,必是此人害死了楚師哥夫婦。縱然他武功高強,我們又有何懼?惡賊,納命來!”說著手中長劍一挺,直朝蕭雲帆胸口刺來。其餘二人也舞動長劍,加入戰圈。

蕭雲帆不欲傷人,只是閃身避讓。這三人劍法平平,對他而言毫不足慮。他左手食指一彈,將兩人手中長劍震開,身子向斜滑出三尺繞到一人身後,點中對方穴道。

尹中豪倒轉手中劍柄拱手道:“尊駕武藝超群,我這幾個不成器弟子不是你對手,還望手下留情。”

蕭雲帆見尹中豪倒是個明白事理之人,當下也不在計較。便道:“此事原委,說來蹊蹺。既然你們懷疑蕭某是殺人兇手,我隨你們去巴山走一遭就是。”

尹中豪拱手道:“尊駕深明大義,如此最好。方才聽君自雲姓蕭?觀君身手,莫不是玉獅子蕭雲帆?”

蕭雲帆道:“正是蕭某。”

尹中豪點了點頭道:“蕭大俠,久仰了。小徒年幼,冒犯之處還請海涵。勞煩閣下為他二人解開穴道。方華,方北,將你師兄嫂子移到另一輛馬車上,我們這就回巴山。”

路上,蕭雲帆坐在尹中豪對面,二人攀談起來。尹中豪道:“蕭大俠,你說是兇徒是商人徐壽?”蕭雲帆道:“正是。蕭某心中有一個疑惑,還望老兄解答。”

尹中豪道:“蕭兄請講。”蕭雲帆道:“貴派在江湖上可有什麼仇家?”尹中豪道:“我巴山派雖然在江湖上聲名平平,倒也不是惹事的主。

本派門規嚴苛,門人也都安分守己,縱有一二不肖弟子早早清理門戶。我實在也想不出本派會得罪什麼人。倘若真的開罪了江湖上什麼朋友,對方大可找上門來,依照江湖規矩挑場子。使出此等下作手段,殘害本派後輩,當真是……”這個是字沒出口,尹中豪泣不成聲。

蕭雲帆嘆道:“哎,老兄節哀。話雖如此,江湖上又有幾個循規蹈矩的?白道人物或許行為方正,黑道朋友就很難說了。

聽聞楚兄夫婦膝下尚有弱子,這孩子從此之後便沒有爹孃了,想來卻是令人痛惜。蕭某自幼孤苦,這份悽楚自體會的到。”說著他握緊拳頭,憤然道:“此仇非但是巴山派之仇,也是蕭某之仇。徐壽這廝,就算跑到天涯海角,蕭某也要將他挖出來,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