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金波雪鯉 第十章 化敵為友
章節報錯
一隻玉手的小拇指在泥地上動了一下,水含煙緩緩睜開了雙目,眼前白光耀眼。
她慢慢坐起身來,面前是一條大河,河水清波盪漾,陽光照在河面上,泛起粼粼的星光。河岸對面是巨大的山崖,山崖陡峭的石壁間長著許多青松。
她又站起身來,四下張望,不遠處一個身穿青衫的男子倒在泥地裡。水含煙躡手躡腳地走近男子,那男子頭髮散亂遮住額頭,臉上沾滿泥土,肩頭的衣衫破了一個大洞,露出一道很深的傷口。傷口經河水泡脹,早已皮肉翻卷,流出淡黃色膿水來。
微風拂來,一陣陣惡臭送入水含煙的鼻端,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在看這男子的胸口也是一道傷,傷口也已經潰膿。水含煙俯下身子,去探這男子鼻息,只覺他的鼻息十分微弱。
接著她扯下男子的長劍,站起身來,口中說道:“惡賊,你害死了我們玄女宮那麼多姊妹,今日就要你償命!”水含煙雙手握住堅柄,一雙玉手卻不住地顫抖起來。她生平從未殺過人,到底還是怕了起來。
這時,蕭雲帆嘴裡呻吟了一聲。水含煙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瞧著蕭雲帆並未坐起,她心裡尋思道:師父常說我們名門正派之士豈能趁人之危,可這惡賊害死了那麼多人。我殺他又有何不可?不不,他現在深受重傷,昏迷不醒。我就算殺了他,他也不會有感覺的。不能這麼便宜了他。對了,九曜玲瓏的下落我還沒有找到,殺了他的確是太莽撞了。
於是她將手中長劍插在一旁泥地之中,向蕭雲帆瞧去。又俯身去探蕭雲帆鼻息,和之前一樣微弱。
水含煙自語:本想和這臭賊同歸於盡,可是上天卻讓我們活了下來。我現在就去尋師父師姊她們。可是又該怎麼尋她們呢?對了師姊給我們每人一隻響箭。只要發射響箭,師父他們興許會看到。
她自懷中摸出那支響箭,可是拉開引信,卻無法發射。當下將響箭丟入河中,噗地一聲,濺起一片水花。水含菸嘴巴一扁,垂手頓足道:水含煙,你真是笨死了。這響箭浸過了水肯定是受潮了。若是找不到師父她們,我該怎麼辦呢轉念又想:不行,我得把這臭賊救活了,否則他死了,那麼本門至寶的下落也就沒了。如果找不到至寶,只怕師父她老人家也會受到宮主責罰的!
水含煙伸手摸了一下蕭雲帆的額頭,只覺燙如火炭,不覺動了惻隱之心。心道:師父常言,一個人若是受了刀劍之傷,身子發熱,情況便是槽糕之極。這臭賊可死不得,對了,本門的冰清散是專治刀劍創傷,藥效十分靈驗。多蒙江師姊出門時,吩咐我帶著。
說著她自懷內摸出一隻青綠色的小磁瓶。心中驟喜道:虧得這磁瓶封口處用蠟裹了一圈,不然非浸水不可。她看著蕭雲帆身上的傷口甚深,思量著如何處理傷口。
一回頭,便瞧見身後有一個山洞。山洞兩旁雜草叢生,洞外的石壁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蘿和苔蘚。她慢慢地走到山洞前,朝裡面張望了下,呱啦啦一聲響,一隻蝙蝠從頭頂竄過,她大叫了一聲,捂住雙眼。一顆心怦怦亂跳起來。良久之後,才敢睜眼。
這石洞倒也寬敞,往裡走只見一塊巨大的磐石,磐石表面倒也光滑平整,正好可以當床。水含煙奔出洞來,想著要抱起蕭雲帆,不覺扭捏起來,心中道:本門門規中頭一條便是不得與陌生男子親近。我要抱他而起,自然和會他親近,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蕭雲帆口中又輕哼了一聲,水含煙嘆了口氣道:“可是師父又常常教導我們,俠義之士當扶危救困。這個人雖然可惡,但他性命垂危。若是見死不救豈不是違背了俠義二字,況且師父又說俠義二字是江湖兒女立身之本。如果將來師父要苛責,那就苛責好了。”說服自己後,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蕭雲帆搬到石床上。轉身又從洞外的取了些清水回來盛放在一隻精巧的鈿盒內。
這個山洞內光線闇弱,若要為蕭雲帆清洗傷口極為不便。她四下找了找看,尋來一些乾草枯枝之物做引媒。可隨身所帶的火折也已受潮。思來想去,猛然間想起陸師姊送給自己的一顆夜明珠。
幸而這顆珠子帶在身上,藏在貼身的衣兜裡。她取出一隻小錦囊來,解開封口處的繩子,輕輕一抖,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滾落在她雪白的掌心。珠子盈潤飽滿,散發出柔和的光彩。淡淡地一層,照在她的泛紅的臉頰上,更添嬌豔。
她將明珠帶在脖頸上,而後將冰清散的小瓶蓋輕輕擰開,那小蓋上連著一隻銀製的小勺子。她用那小勺在瓶中挑出一點白色粉末,倒在鈿盒中,又用玉釵攪拌均勻。之後用兩根小木條夾著從衣衫上抽出的棉絮團,沾著調和好的藥水,將傷口處的泥沙、膿水小心翼翼地擦洗了一番。蕭雲帆迷迷糊糊之中,身子仍是一縮。
水含煙將傷口清洗後,又用小銀勺挑了些粉末,撒在傷口上。待忙完,已累地香汗淋漓。她伸手又摸了摸蕭雲帆的額頭,高燒仍是未退,不由得擔憂起來。小時候,自己生病,師伯她們會冷毛巾敷在額頭祛熱。
她用一塊洗淨的帕子對摺後,輕輕地放在蕭雲帆的額頭。每隔一段時間,又將手帕弄溼,再貼上去。如此反覆,過了很久很久,他的頭才不至於那麼燙。
三天後入夜時分,蕭雲帆緩緩睜開眼睛,只覺得腦袋昏沉沉的,口乾舌燥。勉力坐起,不經意見瞥到肩頭纏著的輕紗,在看到一個少女側著臉伏在石床邊沉沉睡去。暗想:這丫頭當真心善。如果沒她照料,我蕭雲帆只怕會一命嗚呼。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
他小心翼翼從石床上跳下,而後輕輕地將水寒煙抱起,放在石床上。在床頭一片碧綠的葉子上放著幾隻鮮紅的果子,倒似為自己準備的。蕭雲帆隨手拿了一個,然後輕輕地走到洞外去。
夜風清冷,耳邊只有嘩嘩地流水聲。蕭雲帆抬頭望了一眼漫天的星斗,然後將那枚果子咬了一口,一股清香之氣撲鼻而來。不一會功夫,就將那果子填入腹中。隨手將核一丟,伸手在向懷內去摸火摺子。
他打了半天,那火摺子未發出一星半點的光芒。皺起眉頭自語道:“他奶奶的,一定是老子在河裡時浸水了。不行,得想辦法生點火。”轉身走進洞裡,取來自己的長劍。
在周圍找了些乾草枯枝,而後用長劍、烏鞘相互擦出火花,火花落到乾草上,他慢慢地吹氣。不多時,乾草開始冒煙,漸漸有了火苗。他拾取一些小的枯枝填在乾草上,一會兒功夫,地上生起了一團火來。蕭雲帆用長劍砍下一截樹幹,做了個火把照明。在周圍巡視了一圈,似乎沒什麼獵物。只得又到洞口的一棵樹上,摘了幾個果子充飢。
他摸著下巴心中忖度:這丫頭明明可以殺我,為何卻又要救我?莫非她害我一次性命,心存愧疚,所以又救我。想著想著他搖了搖頭,心下疑慮:玄女宮的人怎麼會來巴山?我當日夜探玄女宮,盜走的那件東西后,未和一人交手。她們口口聲聲說要找我報仇,這又是怎麼回事?莫非有人在我前腳走後,對玄女宮的人下手,又嫁禍給我。
當真是流年不利,運氣差到了極點。究竟是什麼人和我蕭雲帆過不去?非要我這條命不可。這件事多半和徐壽這個王八蛋有關係,徐壽用的是河南言家的拳法,他的底還是可以摸清的。怕就怕,這人不是徐壽。
巴山派這件事,眼下最為重要的是先找到莫離子的這個老怪物。只要他肯再造兩把鑰匙,我就能把璇璣鐵盒開啟,有了這條魚,我的命也就有救了。楚中流等人就算再笨,也不會犧牲掉他孫兒的命。可我如今困在這裡,的確不是辦法。
正在他思索之際,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一回頭,只見水含煙雙手背後向他走來,板著面孔道:“臭賊,你老實說我剛才睡覺之際,有沒有對我動手動腳?”蕭雲帆摸了摸鼻子道:“動手呢是有的,動腳呢倒是沒有!”水含煙氣鼓鼓道:“你……你這臭賊,看本姑娘殺了你!”說著一腳朝蕭雲帆踢來。
蕭雲帆側身避開,笑道:“喂!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啊?”水含煙卻不答話,又一腳踢來。蕭雲帆伸手扣住她的靴子道:“喂!你不答我便是,蹬鼻子上臉就說的你這種人。”水含煙道:“你……你這臭賊!快放開我!”
蕭雲帆伸手一帶,將靴子推到一邊,而後捏著鼻子道:“好傢伙,說我是臭賊,你也香不倒哪裡去!這靴子的味道,嘖嘖嘖!”水含煙滿臉漲紅嗔道:“哼,就算本姑娘的靴子臭,也比這臭賊香一百倍。”
蕭雲帆直搖頭道:“是,是,是,你說的對。正所謂好男不跟女鬥,蕭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這小丫頭一般見識。”水含煙奴著嘴道:“呸!好女不和男爭。不過你不算,我今天要殺了你……”
蕭雲帆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這姑娘竟然當真了。他避開了幾招,向後一躍,擺擺手道:“不打了,不打了,姑娘於我有救命之恩,蕭某人豈能做禽獸行徑,方才失言還請姑娘見諒!”
水含煙冷哼一聲道:“我救你是原是為了本門至寶的下落,你不必感恩於我,你我之間只有仇恨!”蕭雲帆嘆了口氣道:“實話說我蕭雲帆的確從貴派取了件東西,不過我取的東西想必不是姑娘口中的本門至寶。”
水含煙指著蕭雲帆,眼中充滿了仇恨說道:“你取本門至寶在先,火燒木蘭閣在後,又殘害我眾多姊妹,這筆仇你說怎麼算?”蕭雲帆臉色微微一變,說道:“我沒有殺人,更沒有在貴派放火。這件事想必是旁人所為。”水含煙見蕭雲帆神態不似作偽,心中將信將疑,問道:“你從本宮究竟盜走的是什麼?”
蕭雲帆道:“是貴派一位前輩的遺骨!”水含煙奇道:“不是本門至寶九曜玲瓏?”蕭雲帆搖頭道:“不是。當日,蕭某人夜探玄女宮只取了這位前輩的遺骨便匆匆離開,至於姑娘所說的火燒木蘭閣,殘害無辜之事蕭某人一概不知。”水含煙憤然道:“就算是本門前輩的遺骨你也不該私自盜取。”
蕭雲帆坐下身子,將一根枯枝添在火苗上道:“盜骨一事非是蕭某人膽大妄為,而是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水含煙見蕭雲帆神情蕭索,問道:“莫非本派這位前輩與你有些淵源?”蕭雲帆道:“這事說來話長,當年我師父謝天琊與貴派的這位前輩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二人原本相約歸隱林泉,可嘆造化弄人,我師父身受重傷,無法赴約,自此這位前輩便以為我師父薄情寡義。
家師原想去玄女宮向這位前輩解釋,然而又是一場誤會。貴派數位高手發難,師父寡不敵眾,只得下山。至此這段恩仇始終沒能化解,家師仙逝之前,曾囑咐我,讓我想辦法將這位前輩的遺骨帶回紫玉山與他合葬。為達師父遺願,我夜探玄女宮盜骨。萬沒料到竟有奸人大肆行兇,返將罪名嫁禍於我。”
水含煙見蕭雲帆說的言之鑿鑿,心中又信了幾分。她也就地坐下,一雙妙目望著蕭雲帆,火光對映在她的臉上更增嬌豔。
蕭雲帆又將這幾日的來的遭遇說給這少女,好像一個故人一般,說完之後,心中塊壘消解大半。水含煙聽他言辭懇切,對蕭雲帆的敵意再不似之前那般濃烈,忽然她開口道:“你為什麼把這些告訴我呢?”
蕭雲帆笑道:“一來姑娘於我有救命之恩,蕭某不敢欺瞞;二來我身中劇毒,自知時日無多,姑娘知道我此番遭遇後,儘可查證,以脫在下罪名,到了閻王那裡我便不是一個冤死鬼!”
水含煙微笑道:“這話你倒說的誠心。”想起當日他與玄女宮眾姊妹相鬥,並未痛下殺手,這般來看也許真的冤枉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