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水含煙低下了頭,念及同門、師長對自己往日種種的好,心下難過起來,幽幽地道:“哎,我離開她們這麼多天了,師父師姊保準以為我死了。我好想他們啊,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想我呢?”蕭雲帆微笑道:“這是自然,你這丫頭乖巧可人,她們自然是想你的。”

水含煙抬起頭,看著蕭雲帆問道:“蕭大哥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蕭雲帆道:“什麼事?”水含煙道:“我昨夜本來是想對你說此事的,可惜忘記了。”蕭雲帆心道:莫非這丫頭要我娶她,這個我可不能答應。畢竟我和她年歲相差甚遠,做她的哥哥還差不多。

水含煙緩緩說道:“蕭大哥,如果巴山之事了結後,你能幫我找到本門的聖物麼?”蕭雲帆長舒了口氣,原來自己會錯了意,不由得臉上一熱,諂諂道:“啊,原來是這事啊!”

水含煙奇道:“那你以為是什麼事?”蕭雲帆道:“沒,沒什麼。你說這件事,我自然也會追查下去,巴山一事與木蘭閣失火一事的幕後主主使很可能是同一個人。此人害的我吃盡苦頭,說什麼也不能輕饒於他。”

水含煙點頭道:“嗯,有蕭大哥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心中在想:過幾日,我見到師父,自會向老人家述明原委,她如能准許我和蕭大哥一起查此事,我就又能和他在一起。想到這裡,心中一陣甜蜜,目光又掃了蕭雲帆一眼,她的雙頰不由得暈紅起來。

過了良久,船身微微晃動起來,莫夫人從艙內走出,大聲道:“小子,速去斬斷纜繩,開啟乾坤閘。”

蕭雲帆聞言,左足踏出,飛身而起,手中長劍連揮數下,將那連著大船的幾根纜繩一一砍斷。而後他奔向船頭,推動一個磨盤一樣的裝置。

龍船再一次晃動起來,水含煙又驚又喜道:“蕭大哥,這神龍要飛了麼?”

蕭雲帆道:“是啊,快回船艙去做好。”水含煙跨出兩步,挽著他的胳膊撒嬌道:“不,我要留在此地陪蕭大哥。”

蕭雲帆搖頭道:“好,不過待會兒你可要聽話。”

船身猛烈地搖動起來,原本堆積在船身各處的灰塵也撲簌簌落下。水含煙只感覺心子下沉,說不出的難受。蹙眉問道:“蕭大哥,你感覺到了麼?”

蕭雲帆道:“感覺到什麼?”水含煙道:“感覺到心下沉一般。”

蕭雲帆微笑道:“莫夫人說過這種感覺,神龍船飛昇之時,會有這種不適的徵兆。丫頭,你若難受,你就回艙裡躺著吧。”

大船底部慢慢離開地面,在空中懸起。蕭雲帆手指扳動那黃金龍頭,而後又轉動斗室內的另一處機關。這時,船身兩側的巨帆嘩地張開,像鵬鳥的翅膀一樣扇動起來。

船身離地面越來升越高,水含煙扶在船舷上,向下看去,只見那些石柱慢慢變小,好像銅錢一般。整個廣場也盡收眼底,她抬頭向空中望去,那隻大口袋猶如上古巨獸一般,似乎連天都遮了起來。

蕭雲帆將各種機關撥弄好,那船便自行而動。他快步奔到甲板上,也想看看這空中到底是什麼景象?

在他的印象裡只有鳥才能這般飛翔,縱然學武之人會輕功提縱術,可要飛這麼高,卻絕無可能?

他走到水含煙身後,說道:“水妹,這下你相信莫夫人沒有說謊吧!”

水含煙回頭盈盈一笑,說道:“是啊!蕭大哥,她沒說謊。煙兒這一生裡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自己能在這樣一條能飛的船上看風景。”

微風輕輕地撥動著她額前的劉海,她明亮的眼眸中滿是歡欣,嘴角兩個淺淺的梨渦更是惹人憐愛。蕭雲帆凝視著她,心頭微微一動。打趣道:“嗯。我蕭雲帆這一生裡也從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自己能在這樣一條能飛的船上看風景。”

水含煙一跺腳,嬌嗔道:“哼,誰叫你學我說話的?”

就在這時,船艙內傳來嘔吐之聲。蕭雲帆趕忙向艙內奔去,他推開一扇門,只見兜兒弓著身子扶著著一個痰盂作嘔。

蕭雲帆疑惑道:“莫夫人,兜兄弟這是怎麼了?”莫夫人道:“這孩子多半怕高,身子才會出現這嘔吐之症。好了,此間沒你的事了,老身要哄兜兒睡覺。你去吧!”

蕭雲帆點了點頭,走出艙來。便聽得莫夫人唱起兒歌,他心道:這老夫人雖說有時心狠手辣,但對這寶貝兒子卻百般疼愛。由此可見,這世上再惡的人中多少還會有良善的一面。

大船自圓形的洞口飛出,蕭雲帆扳動船尾的一個機關,船尾的風帆也隨之張開。莫夫人哄兒子睡著後,也走到甲板上來,瞧著諸般情形,面露笑容道:“好小子,果然沒讓老身失望。”蕭雲帆道:“是前輩指導有方!”

莫夫人將雙手剪在身後,道:“好了,拍馬屁的話老太婆可不愛聽。我來問你,這船速幾何?”蕭雲帆曲指算了一番道:“依照夫人傳授之法,小子算過,此時風力甚佳,我們一個時辰可行八十里。”

莫夫人表示讚許,說道:“很好,不過這一路飛行,斷不可掉以清心。”忽然她想起了什麼,眼圈一紅,哀聲嘆息道:“當年老鬼將這船造好,倒也不曾用過。他啊是沒福分看這寶船遨遊天地了。”話語之中滿是淒涼,跟著又緩步向船艙走回。

蕭雲帆問道:“敢問夫人,那龍鳳雙匙打造需要得多久?”莫夫人道:“三個時辰,小子大可放心,咱們到巴山前,老身自會將此物制好。”

水含煙東瞧瞧,西看看,無比興奮。她拉過蕭雲帆,二人站在船舷的邊上,向下觀望。但見青山巍峨,白雲縹緲,一條條河流如玉帶般蜿蜒曲折。

清風陣陣,二人衣發飄飄。水含煙所住的玄女宮位於終南山上。自是有無數美景,但站在空中看卻是頭一回。蕭雲帆暗道:那莫前輩學究天人,造出如此神奇之物。本欲攜妻子看遍這大好河山,可惜終成一夢,無怪乎莫夫人傷感掛懷。

水含煙一雙秀目望著蕭雲帆的臉,心道:蕭大哥,我真想永遠和你在一起,看這世間的美景。蕭雲帆伸手指著著遠方,叫道:“你瞧多美啊。”她的目光順著他手指方向望去。

一輪紅日噴薄而出,放出萬道霞光,周圍的雲層被染成金色,無比瑰麗。水含煙忽道:“蕭大哥,你知道麼?我小時候總夢想著伸手能夠捉到雲彩。沒成想今日倒夢想成真了。”

蕭雲帆微笑道:“你大概是貪吃成癮。居然連雲彩也想吃。”水含煙努起嘴巴道:“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蕭雲帆打趣道:“那今日嚐到了,雲彩是什麼滋味啊?”水含煙眨了眨眼睛道:“也沒什麼滋味嘛。我當初還以為像糖一樣甜。”蕭雲帆伸出手指,颳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哈,你還真是個小饞貓。”

到也夜間,寶船雖說自行推進,但還需人來檢視。莫夫人老邁,兜兒又痴傻,水含煙是女子,這份重擔自然落在蕭雲帆的肩上。他先是巡視甲板外,並未有異動,又進內艙的機關室內檢視了一番。

確保諸事妥當後,他才回自己的房間睡下。不多久,便進入夢鄉。先是看到楚氏夫婦煞白的臉,滿身是血的向自己走來。又瞧到徐壽握著一把鋒利的刀,衝自己冷笑。本欲衝上前去與徐壽拼命,奈何腳下一空,跌落在一個陷阱裡。

睡夢中吃了一驚,嚇出一身的冷汗,他揉了揉了眼坐起。伸手將掛在船壁上的皮囊拿下,猛喝幾口水,吃光幾塊放在桌上的肉脯、點心。胡亂裹著件斗篷,推開艙門又去巡視。

只見月光清冷,在甲板上鋪了一層銀霜,漫天的星斗閃亮,像無數的鑽石。莫夫人披著件斗篷站在船頭,聽著身後腳步聲沉重,知是蕭雲帆。便道:“小子,你醒了。”蕭雲帆拱手道:“是,夫人。”

莫夫人長嘆了一口氣道:“老身過去有許多對不住你的地方還請你多多包涵。”

蕭雲帆微笑道:“夫人哪裡的話。”心想:這老夫人如此口氣倒是破天荒了。

莫夫人續道:“老身與兒子久居山中,本來這一生一世都不會出洞的。可是你前日的話倒點醒了我。以前我想著我若死了,也會將兜兒殺死,這樣我們一家三口就永不分離了。而今老身卻改變了主意。

有道是父母為兒女計,必為其謀之深遠。我原本是想讓這丫頭給兜兒做老婆的,可是我看的出,這丫頭對你情深意長。這世間男女情愛之事,需得兩情相悅才能長久。我與我家那老鬼便是相愛的。你可知我們為何要隱居深山?”

蕭雲帆道:“晚輩猜不出。”莫夫人冷笑道:“你小子也有猜不出的時候。我這麼和你說吧,我與家夫隱居山林並非因為厭倦江湖恩怨,而是我們是兄妹,親兄妹。”

蕭雲帆聞言,心中登時無比驚駭,不由得倒吸了口氣。心道:這位莫前輩居然娶了自己的親妹妹,倒頭來還生出了一個傻兒子。做出這種醜事,難怪沒面目見人,躲進這深山之中。

莫夫人看著蕭雲帆的臉上鄙夷的表情,冷笑道:“老身知道你和世俗之人一般見識,以為我兄妹相戀,便是有違禮法,而生下兜兒,更是違悖人倫。但情之一物,玄妙莫測,超越年紀,性別,生死,時空。什麼家國大義,禮法祖制,綱常倫理在老身看來都沒有這份真情重要。你心中定是以為老身瘋了,我沒有瘋。我將此事告知於你,也並不指望你同情於我,而是我另有一事相求。

老身夜觀天象,自知命不久矣。可憐我那兜兒心智不全,我走後旁人定會欺辱於他。我思量再三,認為閣下是一個重信守諾之人,故而我想將兜兒託付於你。我見你對家夫這寶船甚是喜愛,老太婆思量再三把它送你了!”

蕭雲帆聽她這番話,心下一片茫然。忽然他抬頭說道:“難得夫人這般瞧得起我蕭雲帆,我答應你就是。至於這寶船乃是你們莫家的寶貝,合該兜兄弟繼承才是。我不要!”

莫夫人道:“你覺得兜兒能操縱此船?蕭雲帆,既然你爽爽快快的答應了,這船你也就爽爽快快收下吧!這件事乃是你我之間的秘密,不許透露給旁人,知道麼?”

蕭雲帆點了點頭,心道:莫夫人今夜對我說的可謂肺腑之言,看情形不似做偽。如今我身上的案子未了,我真怕有負於她老人家重託。

原來蕭雲帆心中掛懷的之事,還是那生死狀的時限。按照約定,他應當在一個月內交出兇手,本來此事就困難重重,再加上這幾番波折又耽誤了不少時間,一種前所未有的緊迫感彷彿潮水般奔湧而至,即便他平日裡表現出種種智慧過人的模樣,但仍是被這潮水拍的心下茫然,一陣陣焦慮比毒藥發作更讓他難以忍受,對著無盡的蒼穹,他忽然感到自己是多麼的渺小。

巴山客房內,馮妙卿皺著眉頭,一根纖細的手指來回撥弄著珠釵的細穗。她的對面,坐著一個鬚眉如雪的老者。那老者約莫七八十歲年紀,面容慈祥。忽然他板起面孔,大聲斥責道:“卿兒,你可知道這趟渾水你不該代我來的?”

馮妙卿妙目流轉,微笑道:“我代爺爺出馬,以春秋樓的名義替蕭雲帆那小子擔保有和不妥?”

這老者正是春秋樓主馮遇春,只見他白眉一軒,臉上神色十分凝重。嘆了口氣道:“你這個份擔保豈止不妥,當真糟糕之極,會讓雲帆丟掉性命的!”

馮妙卿吐了吐舌頭,道:“爺爺,沒這麼嚴重吧。我瞧那姓蕭的小子本事大著呢。”

馮遇春搖頭厲聲道:“人命關天之事豈能兒戲?既要他一個月內查清此事,又要交出兇手。這是強人之難。大理寺偵辦要案尚不能按期而斷,又何況他?”

馮妙卿從未見爺爺發如此大的火,囁嚅道:“那爺爺,如今木已成舟,此事要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