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帆自服下解藥後,體內毒質消解大半。他運氣調息數次後,腹中那中灼燒之感也漸漸緩解。他睜開眼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衝馮遇春笑道:“世伯,這次多虧有您老,我才算撿回一條命。”馮遇春也微笑道:“我以為你小子不怕死呢?”蕭雲帆自床上走下,活動了筋骨,坐在馮遇春對面。

馮遇春帶來的兩個隨從守在門外。這時,聽得門外傳來腳步聲,來人與那二人攀談。馮遇春分辨出來人聲音,捋著鬍鬚笑道:“總算來了,孟朗讓老丁進來。”

一個身穿灰布衣,面容瘦削的男子走了進來,他見到馮遇春單膝跪地,雙手一拱道:“老爺,老奴按您的吩咐,讓各處兄弟暗中查訪。這幾位江湖人物如今都在自己的地盤上。”說著拿出一個紅色書箋遞給馮遇春,續道:“這書箋內記述了這些人近一月以來的行蹤,老奴並未發現異樣。”

馮遇春接過書箋,仔細端詳了一番。而後緩緩道:“老丁,這裡沒你的事,你且回去。”老丁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說道:“二爺讓我問您,幾時啟程?”馮遇春又道:“此間之事尚未了,我尚要逗留些時日。有田朝和孟朗在,叫他放心。”說著擺了擺手,示意老丁退下。

那老丁匆匆走後,蕭雲帆接過書箋,又仔細檢視了一番,確如老丁所言,這些仇家並未有特別之舉。他尋思:既然不是我的對頭所為,那麼只有另一種可能,徐壽要我做替罪羊,挑起我和巴山派的爭端,混淆視聽,從而掩蓋他們的秘密。如今我在明,他在暗,倒是不容易對付。

馮遇春見他眉頭緊皺當下微笑著問道:“帆兒,我來問你,金波雪鯉一事與玄女宮一事可有關聯?”蕭雲帆道:“這兩件事唯一的關聯就是有人使用本門的獅子印傷人。”馮遇春又道:“除了這點外,你還看出什麼?”蕭雲帆直是搖頭,忽然他眼睛一亮笑道:“世伯既然看穿又何必考教小侄?”

馮遇春啜了口茶水,緩緩道:“我看穿是我的事,我偏要考教於你。這就叫玉不琢,不成器。”蕭雲帆苦笑道:“世伯,小侄我想破腦袋也是無用,他們左右是陷害我,只要我不死,他們便不會罷休。”馮遇春道:“你錯了,之前你的生死對方還是在乎的,如今情形不同了。既然你這顆榆木腦袋不開竅,我便點撥點撥你。我來問你,蕭雲帆三字代表什麼?”

蕭雲帆茫然道:“這三個字只是我的名字,又能代表什麼?”

馮遇春微笑道:“你又錯了。這三個字從來都不只代表你,還代表浪劍門。他們要動你,是試探浪劍門虛實。”

蕭雲帆若有所悟道:“世伯之言似乎有些道理。他們陷害我,是為了要引師父出來,我是餌,師父才是他們的目標。”馮遇春點頭道:“不錯,幕後之人這麼做,就是想看看浪劍門實力如何,有多少仇人,有多少朋友。如今人家已試探出來,你死不死對於人家而言都無關緊要了。”

不多時,馮妙卿攜著水含煙的手走進屋來。蕭雲帆瞧了二人一眼,心道:這兩個小丫頭怎地粘一塊了?當真奇哉怪也。水含煙見馮遇春忙躬身行禮,口道:“玄女宮弟子水含煙叩見馮老前輩。”馮遇春微笑道:“不必多禮。”

馮妙卿看著爺爺,說道:“爺爺你不疼卿兒了。”馮遇春看著孫女,臉上充滿慈愛。雪白的眉毛一挑,微微一笑道:“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哪裡不疼你了。”馮妙卿眨了眨眼睛,努著嘴衝著蕭雲帆道:“爺爺一整天都和這臭獅子說話,連我理也不理,不是不疼我是什麼?”馮遇春搖了搖頭道:“原來你是吃小獅子的醋。”馮妙卿衝蕭雲帆扮鬼臉,而後道:“我爺爺可是我爺爺,不是你爺爺。你小子要搶我爺爺可沒那麼容易。”

蕭雲帆摸了摸鼻子道:“我幾時搶你爺爺了?”馮妙卿走到他身旁,伸手抓在他的肩頭道:“我不許你和我爺爺說話,我現在就要把你丟出去。”蕭雲帆微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把我丟出去。”馮妙卿伸手指了指水含煙道:“我一個自然無法辦到,我現在新認了個妹妹,你再不出去,我就和她一起動手。”蕭雲帆看了水含煙一眼,擺了擺手道:“不勞姑娘大駕,小人現在就走。”說著便起身。

他剛走到門口,馮遇春道:“帆兒,你回來,我還有正事要跟你講。”蕭雲帆回身,聳了聳肩,把手一攤,向馮妙卿道:“這下是世伯他老人家請我留下,並非我自己不走。”馮妙卿氣呼呼地一跺腳,白了蕭雲帆一眼嬌嗔道:“爺爺,你怎麼和這小子有這麼多話要說。”馮遇春咳嗽了一聲,正色道:“事關重大。”馮妙卿聞言便不再頑皮。

卻說楚中流等人得了那金波雪鯉,當下吩咐人燉了湯給那小童服下。過得兩日,小童身上的症狀並未緩解,他二人心急如焚便告知了霍中原,霍中原聽罷,先是一驚而後沉思了良久。

原來這金波雪鯉從一開始就是幌子,不論是蕭雲帆還是楚方舟夫婦都被人算計了。而巴山派險些冤枉好人。念及於此,他不由得心中羞愧,暗罵自己糊塗。孟黃二人乃是殺害莫夫人元兇,他二人陷巴山於不義,本該自己動手。可一想到莫夫人是蕭雲帆請來的,這件事由他來做最好。一來免去對付金柯寨、雲陽門的麻煩,二來也算個順水人情。想通此節,他便召弟子去請馮蕭等人。

巴山大殿內,霍中原坐在正中,楚、季、尹三人坐在左首。蕭、馮等人坐在右首。霍中原道:“蕭老弟,實不相瞞,我們給你解藥是真的,而你璇璣鐵盒內的那條魚卻是假的。”蕭雲帆微笑道:“霍掌門的意思是我誆騙了你?”霍中原道:“自然不是。這金波雪鯉不過是賊人編出來的謊話,可憐我那楚師侄夫婦卻為此送了性命。也連累你老弟蒙冤。”

蕭雲帆眼珠一轉,心道:這老兒言下之意是把我和他們巴山派綁一起,多半要我繼續追查這金波雪鯉一事的幕後。隨即附和道:“不錯,這個幕後主使把蕭某害慘了。”霍中原見他不把話說下去,捻著鬍鬚續道:“那麼蕭老弟打算如何?”蕭雲帆道:“我如今大難不死,這樣對頭還是不惹為妙。蕭某打算老老實實呆在家裡。”

楚季二人對望了一眼,楚中流站起身來向蕭雲帆作揖,蕭雲帆一愣忙站直了身子道:“楚前輩這是何意?”楚方舟沉聲道:“蕭老弟,我們自知有許多地方對不住你,還望你不計前嫌,查清此事。”蕭雲帆皺眉道:“不成,不成,蕭某經此一事,有些怕死。恐怕有負前輩所託。”季中鳴也站起身說道:“這金波雪鯉一事恐怕只有蕭大俠能查清,還請蕭大俠為我夫婿女兒討回公道。”

他二人一個認錯,一個抬捧,倒教蕭雲帆大有騎虎難下的感覺,他目光投向霍中原說道:“霍掌門,貴派少年俊彥不在少數,才能在蕭某之上的大有人在。楚季兩位前輩對我抬愛,我真不敢當。霍掌門,我想在下還是告辭的好。”

霍中原起身走過來,拱手道:“蕭老弟,我派門人雖多,但像你這樣的傑出人才卻一個沒有。老朽懇請你出手,查明此事,我派弟子任憑閣下差遣。”

他一派掌門話說到這個份上,蕭雲帆再推三阻四未免不近人情。當即拱手笑道:“霍掌門,蕭某答應你便是,可是這回我說什麼也不立生死狀了。”霍中原乾笑道:“那是自然。眼下還有一件事,還請老弟定奪。”

蕭雲帆忙擺手道:“定奪二字我可不敢當,在這巴山你是主,我是客。客隨主便才對。”霍中原道:“黃一鳴,孟顯這兩個賊子當如何處置,還請蕭老弟示下?”蕭雲帆低頭尋思:這二人害死莫夫人,莫夫人是我帶來的,按理這個仇非我報不可。這二人一個是寨主,一個又是雲陽門弟子。我取他們性命容易,到時金柯寨與雲陽門聯手倒是很棘手。

他走到馮遇春面前說道:“馮世伯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置才算妥當?”馮遇春沉吟片刻,說道:“這二人殺不得。”蕭雲帆心道:這點我自然也知道。可是世伯說殺不得,想必另有深意。忽然他眼睛一亮,心道:對了,這二人定是受人脅迫才謀害莫夫人的。若是放了他們,自然能順藤摸瓜找到那幕後兇手。

隨即走到霍中原身旁,低聲對他說了幾句。霍中原臉上先是疑惑,隨著他說完,面露微笑。捋著鬍鬚道:“好,就按你說的辦。”蕭雲帆又到馮遇春身旁,小聲對他說了幾句。馮遇春登時明白,向身後隨從又耳語。馮妙卿看在眼裡,心道:蕭雲帆這傢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一間牢房門外,四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背插長劍分兩列站著。一人見霍中原與蕭雲帆同來,當下行禮道:“弟子參見掌門。”霍中原對他道:“把門開啟。”那弟子從腰間拿出鑰匙,開啟鐵門。蕭霍二人緩步走了進去。

牢內燈光昏暗,只見黃一鳴與孟顯二人左右雙手分別被兩條粗壯的鐵鏈鎖住,腰裡勒著鐵箍,腳下戴著鐐銬。黃一鳴見霍中原進來沉聲道:“姓霍的,你想要我的命來取便是。老子皺一皺眉頭便不是好漢。”霍中原道:“老黃,你我相交多年,我實在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要害我?”黃一鳴道:“是我對不住朋友,你要殺要剮隨便。”

霍中原又轉過臉看著孟顯問道:“孟賢弟,你為何要做出這事?”孟顯不去理他,看著蕭雲帆淡淡道:“那老太婆是殺的,你要為他報仇,大可動手。不過我死了,雲陽門的人不會放過你。”

蕭雲帆哈哈一笑道:“好,那我只好成全你了。”說著左手探出,向他咽喉抓去,孟顯登時閉上眼睛。只聽霍中原大聲道:“蕭老弟,你這是何意?”黃孟二人也睜開眼來,只見蕭雲帆的劍架在霍中原脖頸上。二人大是不解,蕭雲帆大聲道:“霍掌門,你最好別動。我這劍若是割斷你的喉嚨那可真是對不起。快讓你的弟子把黃寨主與孟老兄的鐐銬開啟,不然哼哼。”

霍中原澀聲道:“好,好。來人啊。”門外那四個青年聽得掌門呼喊,衝進牢房來。見掌門為蕭雲帆脅迫均是一驚,紛紛抽出長劍將蕭雲帆包圍。其中一個道:“四師弟,你快去通知楚師伯,讓他老人家前來救援。”

蕭雲帆喝道:“給我站住,你們誰敢動一下,我就要了霍中原的命。”那弟子登時立在原地,望著他師兄。蕭雲帆又道:“你,你,你,還有你,放下手中兵刃,背過身去。”四人見掌門在蕭雲帆手中自然唯命是從。

噹噹噹幾聲響,三人將手中長劍丟在地上,轉過身去。蕭雲帆伸手拍住霍中原穴道,又依次用劍柄將四人撞暈。跟著他拾起一把鑰匙向黃一鳴走去,霍中原道:“姓蕭的,他們殺害那老夫人,你為何要放了他們?”蕭雲帆回過頭道:“那老夫人脅迫於我,還要逼我那小妹子嫁給她那傻兒子,他們出手正好替我除去心腹大患。”

霍中原冷笑道:“既是如此,你又為何當真群雄的面說破他們的奸謀?”蕭雲帆搖頭笑道:“這是蕭某的一點私心。我若不抓住他們,今日他們又怎會領我的情?黃寨主,孟兄弟,我蕭雲帆救你們是有目的。”黃一鳴哈哈一笑道:“蕭老弟你快放了我,要金銀珠寶,我金柯寨多的是。”

蕭雲帆將那鑰匙在他面前晃了晃,緩緩道:“金銀財寶我不要,我要的是二位的一個承諾。”孟顯問道:“什麼承諾?”蕭雲帆長嘆了口氣道:“諸位想必已有耳聞,蕭某人在玄女宮做了件大案子。玄女宮的人要追殺我,我只求他日蕭某人落難之時,二位能給小弟一個容身之所。”

二人對望了一眼,當即發誓道:“好,我二人答應蕭兄弟,他日在你落難之時,必定伸出援手。”蕭雲帆心道:你們兩個奸惡之徒,老子豈能看不清你們的臉。好,這戲我應該再做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