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蘭依緩步走出殿門,向臘梅部尊主葛青瑤道:“葛師妹,你速去帶領弟子包抄水仙院。”說著轉面對梨花部尊主道:“沈師妹,你先派幾個弟子看護含月,再去海棠院檢視情形。”跟著她又吩咐芙蓉部尊主柳青蓮巡視其他六部,最後所有人都來廣場集合。

目送眾人離開,她向水含煙招手道:“丫頭,你去給婆婆搬張椅子出來,我有許多話要問你。”水含煙應聲而去。雪蘭依雙手剪在身後,目光注視著廣場的七人。

侯通海與一個禿頂老者鬥在一處,對方手中有兵刃,他只得以靈巧地身法繞著對方遊鬥。禿頂老者忽將手中長劍往空中一拋,跟著左掌在劍柄上一拍,嗖地一聲,長劍如白虹般激射而出。侯通海見對方長劍方位乃是奔花潛雲背心而去,他心中一緊,奮力躍起,伸手便向劍身抓去。

這禿頂老者內力精湛,放出的長劍去勢迅疾,就算侯通海能抓住,手掌非劃破不可。在飛劍同時,對方身子騰躍而起,雙掌按向他背心靈臺穴。

千鈞一髮之際,當地一聲響,那口黑鐵鍋阻斷長劍去勢,劍身撞在鐵鍋內,不由得反彈回去。侯通海斜身避讓,劍柄朝禿頂老者額頭打去。禿頂老者吃了一驚,慌忙撤回手掌,身子向後翻去。侯通海豎起拇指讚道:“老範,真有你的。”範大統將鐵鍋一揚,從半空跳下,大聲道:“賴皮猴,這禿瓢交給我來對付,你去幫阿雲。”

花潛雲向左一閃,與她對招的白眉老者自守門戶,陽光下只見他的兩隻手閃閃發光。花潛雲仔細瞧去,原來這老者雙手帶著一雙鐵手套,那發光的正是上面的倒刺。

這種鐵手套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種奇門兵刃,若要以此物為兵器。非但腕力過人,而且膽識也要過人。所為空手奪白刃,若非雙方實力相差懸殊,往往一舉奏效。高手過招之間,欲奪對方兵器更是痴人說夢。

白眉老者耳朵一動,聽見背後勁風襲來,他左手向後一拍,那鐵手暴長數尺,向侯通海打去。侯通海向右一躍,方才看清,對方這隻手居然是活的。那鐵手一頭裝在手臂上,手掌可自動發出,掌腕之間以數根細細的鐵鏈相連。

侯通海大叫道:“乖乖不得了,這白眉毛的手居然會變化。”原來方才鐵手打出去的掌,此刻又握成拳頭。白眉老者手臂一陣,一拳一掌分擊花侯二人。花潛雲手中銀剪上翻,要去剪斷鐵手掌腕之間的鐵鏈。豈料那手掌又急縮而回,好似怪蟒一般。侯通海笑吟吟道:“喂,乖孫子你要跟我玩石頭、剪刀、布?”他伸出手掌一攏,想要將對方拳頭裹住。

那鐵拳倏地一變,兩根手指探出,直刺他掌心勞宮穴。侯通海閃身後躍罵道:“你個小王八蛋當真奸猾,明明老子贏了,你卻跟我賴皮。”白眉老者縱聲長嘯,雙臂一收,拳掌再次打出。花潛雲頭一低,向對方肋下刺去。那鐵手一縮,五指將她手腕扣住。白眉老者振臂回奪,花潛雲被他勁力一帶,身子向前衝來。

侯通海手腕一抖,大將軍一個筋斗翻出,向白眉老者面門抓去。白眉老者右臂上翻,鐵手連忙迴護。侯通海一扯栓在大將軍腳上的牛皮筋連忙將其拽回,就地一滾,欺身而來,伸足掃向白眉老者腿彎。白眉老者左臂鐵手一鬆,雙足躍起,連環踢在花潛雲心口。花潛雲造此重創,一口鮮血噴出,身子向後倒去。

侯通海雙臂一振,飛身而出,將花潛雲攬在懷內。那白眉老者趁機一拳飛出力道沉猛,砰地一聲,打在侯通海背心。範大統側目瞧見花侯二人倒地,無心戀戰。雙足一蹬,騰空而起擋在二人面前。

蕭雲帆與桃花夫人翻翻滾滾鬥了七十餘招,二人均已上乘劍法較量。起初還能分清二人,到後來只能看見一青一白兩道人影來回穿插。蕭雲帆鬥得正酣,心道:“這老虔婆果然有些名堂。”忽而身子向左一晃,叫道:“醜八怪,難怪我師父不要你,瞧見你這臉,是個男人都要退避三舍。”

衛無憂本就對臉上的疤痕十分在意,聽他出言譏諷,心頭怒火更盛。高手較技,最忌心浮氣躁。如此一來,她的招數中果然露出些許破綻。蕭雲帆心頭大喜,縱然這破綻稍縱即逝,但他已有七分把握。當下只是遊鬥,邊打邊出言挖苦,句句不離一個醜字。就在衛無憂一劍刺向蕭雲帆左臂時,蕭雲帆舉劍一格,另一隻手將劍鞘彈去。

劍鞘之上蘊有內力,衛無憂心浮氣躁出手再不似先前那麼嚴謹,砰地一聲,她左肩受了一擊,登時痠麻無比。蕭雲帆劍尖點地,從她頭頂翻過,右足反踢正中她背後心俞穴。衛無憂登時喉頭一甜,向前撲倒。蕭雲帆正要乘勝追擊,那禿頭老者與白眉老者見她有難,忙棄下範大統前來馳援。

範大統渾身也受傷頗多,見敵人去圍攻蕭雲帆,欲上前相助,奈何雙腿一軟,坐倒在地。大將軍見主人受傷,不斷掙扎著向遠處奔,奈何腳上有牛皮筋並未掙脫。侯通海勉力撐著身子苦笑道:“你這個小東西倒有情有誼,回來吧。”轉頭向花潛雲問道:“阿雲,你怎麼樣?”

花潛雲臉色蒼白,喘氣道:“沒……沒事。”雪蘭依忙走上前去與水含煙將三人扶起,並拿出療傷靈藥讓他們服下。水含煙望了一眼蕭雲帆,心中大是惶急。雪蘭依回頭望了她一眼,心道:“這孩子情竇初開,又怎會曉得這人世間最苦最甜的事莫過於這情字。蕭雲帆浪子逍遙,漂泊四海,只怕會辜負了她這番情誼。”

水含煙握住劍柄欲上前相助,雪蘭依道:“孩子,你去不得。”水含煙眼中含淚道:“可是蕭大哥……”雪蘭依握住她的手說道:“衛無憂武功極高都不是這小子的對手,這兩個老頭想必也奈何他不得,你貿然幫他,讓他分心,反而會壞事。你且聽婆婆的話,幫三位前輩護法。”水含煙咬了咬嘴唇,俯身幫三老包紮傷口。

禿頭老者將衛無憂扶起忙問道:“尊主,我來替你療傷。”說著他將衛無憂扶好,雙指連環在她背心點了數下,而後雙掌抵在她背心。衛無憂臉上肌肉不斷顫抖,額頭上沁出黃豆大的汗珠來。過得良久,哇地一口瘀血吐出,她臉色漸漸轉和。

蕭雲帆長劍織成一道光幕,護住周身要害。白眉老者一雙鐵手上下翻飛,猶如怪蟒一般不斷猛攻。蕭雲帆方才與衛無憂較量時又耗了許多內力,此時只能勉力支援。衛無憂站起身來,厲聲道:“這小子實在可惡,咱們三個一齊上。”

三人立時圍成戰圈狂風驟雨一般攻來,蕭雲帆好似一葉扁舟在洪濤猛浪間苦苦支援。他心道:“這三人皆是當世一流的高手,武學造詣自是不淺。以我一人之力,恐難與之相抗持久。三位前輩深受重傷,可玄女宮眾人遲遲不肯出手,到底是何緣故?莫非她們我對盜骨一事還心生芥蒂。也罷,想我蕭雲帆七尺男兒到了這生死關頭,居然畏懼起來。哼,就算她們不來,又有何妨?大不了命喪於此也就是了。

一念至此,心中陡然激盪起萬丈豪情。左手握住劍鞘,右手持長劍,四下還擊。三人也登時也為他這氣勢所迫,心下生畏。蕭雲帆手中劍鞘本就是利器,那禿頭老者長劍與之交擊,登時斷為兩截。蕭雲帆大喝一聲,三人各向後退了一步。豈料禿頭老者另有準備,他靴子前端彈出一截鋒利的短劍來。

蕭雲帆曾師父說起過這種鞋劍,今日也是頭一遭遇上。這種兵刃的運用需配合靈動的身法方顯其威力。只見禿頭老者身在半空中閃轉騰挪,雙足連蹈,一片銀光煞是耀眼。蕭雲帆挺劍刺他足底,只聽錚地一聲,並未穿透他靴底。料想對方腳底必定裝有鋼板防護,只得另覓他招。

白眉老者伸臂將禿頭老者一送,那禿頭老者再次撲擊而來。他二人一個攻上盤,一個攻下路。再加之衛無憂軟劍取中,蕭雲帆所遇形勢兇險之極。一不留神,他左肩被對方鞋劍劃了道口子,登時鮮血長流,青衫染紅大片。白眉老者兩隻鐵手化掌為爪,分向蕭雲帆胸腹打來。蕭雲帆長劍一點,將一隻鐵手帶開,豈料那另一隻鐵手變幻方位,砸向他手腕。

蕭雲帆劍鞘一橫,鐵手猛力撞在劍鞘上,錚地一聲,火花四濺。蕭雲帆虎口崩裂,握劍鞘的左手不住地顫抖起來。他咬了咬,再此揮劍格擋。衛無憂軟劍刷地一聲響,急削他大腿。蕭雲帆手腕一翻,將長劍擲出。衛無憂趕忙身形倒退,饒是如此,那劍鋒猶如流星一般,仍斬斷她鬢邊一縷白髮。衛無憂吃了一驚,伸手去摸臉頰,手心一片溼熱。

禿頭老者雙手在地上一按,頭下腳上,如陀螺一般旋轉開來。蕭雲帆手握劍鞘與之拼鬥,白眉老者左臂一振,那鐵手劃出兩道長弧線向蕭雲帆後腦打來。蕭雲帆左足一旋,身子向側滑出。

此刻他肩頭傷口火辣辣地灼痛,右腿上也受傷不輕,一手拄著劍鞘,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衛無憂向二老使了眼色,三人縱身而起,又將他團團圍住。玄女宮弟子慢慢朝廣場奔來,葛青瑤看了一眼場中情形說道:“宮主,蕭雲帆獨立難支,請您下令,讓弟子們排成劍陣替他結圍。”

雪蘭依深知藉助蕭雲帆之力牽制衛無憂,本就臉上無光。當頷首道:“葛師妹,就由你來指揮。”廣場之上白影翻滾,劍光霍霍。七八十人圍成一個大圈,將衛無憂三人包圍。衛無憂向眾人望去,冷笑一聲道:“都是來送死的。”三人身形一晃,又棄蕭雲帆向玄女宮一干弟子撲去。

水含煙奔至蕭雲帆身旁,忙用手絹按住蕭雲帆傷口,低聲道:“蕭大哥,我扶你過去。”蕭雲帆點了點頭。二人走至華山三老身旁,蕭雲帆見三老深受重傷,心下抱愧,跪在地上不住叩頭道:“都是帆兒無能讓你們……”說著心下難過之極,流下淚來。

範大統臉色蒼白說道:“帆兒,快……起來。”侯通海喘息道:“你小子給我起來,非要我把這頭再還給你麼?”蕭雲帆被他這麼一問,連忙起身,伸出袖子抹淚道:“不必。”侯通海咳嗽了一聲道:“這三個老怪物武功厲害的很,怪不得你。”蕭雲帆握住花潛雲的手,見她臉白如紙,心中猶如針刺一般。花潛雲伸手抹去他臉龐的淚珠說道:“傻孩子,別哭,我……我們很好。”

雪蘭依見眾弟子一個個倒下,廣場之上血流成河,眼中閃過悲痛之色。大聲呼喊道:“都退回來吧。”眾人聞見,紛紛丟下長劍退到一邊。雪蘭依大步走出,拾起地上一柄長劍道:“衛無憂,這是你我的恩怨,你不要牽連旁人。”

衛無憂身形一縱,軟劍遞出,抬手就將雪蘭依手中長劍絞飛到天上去。雪蘭依看著那掉在地上的長劍淡淡道:“衛師妹,千錯萬錯是我的錯,你若要消減心頭之恨,我的性命你儘管拿去。與這些人無關。”

衛無憂冷哼了一聲道:“你這是在求我,你也有求我的這一天。實話告訴你,我一個也不會放過。”雪蘭依道:“九曜玲瓏已經在你手裡了,而九曜玲瓏的秘密你卻不知道。你若放過這些人,我就告訴你。”衛無憂道:“既然九曜玲瓏在我的手裡,其中的秘密我遲早會參透。放了這些人,等於放虎歸山。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說著,她手掌一翻向雪蘭依頭頂拍去。

雪蘭依一心求死,閉上雙眼。就在這時,葛青瑤飛身撲去,擋在了雪蘭依的面前。“砰”地一聲,她的天靈蓋碎裂,登時七竅流血而亡。雪蘭依睜開眼時,葛青瑤倒在她懷中。

衛無憂一腳踢開葛青瑤的身子,揪住雪蘭依的衣襟,貼近她的臉說道:“沒想到居然有如此愚蠢的人肯替你死。”雪蘭依眼中淚花閃動,說道:“你已造了太多的殺業,難道你沒想過大限之後,會有多少冤魂找你索命?”衛無憂淡淡一笑道:“人死了一了百了,我若怕鬼,又怎能做這惡人?”

侯通海大聲道:“今日……你如此逞兇,我們……三人就算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和你同歸於盡。”

蕭雲帆咬著牙站起身來,水含煙凝事著他。蕭雲帆微笑道:“水妹子,放心,我還能走。”說著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大步向前走去。衛無憂放開雪蘭依,哂笑道:“你小子非要找死麼?”蕭雲帆皺眉道:“就憑你們這些微末道行想要致我於死地,簡直是痴人說夢。”

華山三友齊聲道:“雲帆!”蕭雲帆轉頭道:“雲姨,侯伯伯,範叔叔,你們毋庸擔心。”

雪蘭依看著蕭雲帆,心中大是感激。緩緩道:“小傢伙,你為我玄女宮已做的夠多了。又何必拼上性命呢?”蕭雲帆說道:“道之所在,義不容辭。”雪蘭依心中一震,喃喃道:“好一個道之所在,義不容辭。”

蕭雲帆冷冷地看著衛無憂,淡淡道:“你們三個一起上,怕死就不是蕭雲帆。”衛無憂搖頭道:“到了這個份兒上了,還逞英雄,好,老身便成全你。”說著閃身而出,一劍向蕭雲帆咽喉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