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蕭雲帆身形一縱,飄身落入場中,登時引起一陣騷亂。那祭司以僰語呵斥道:“哪裡來的小賊,竟敢來此搗亂?”

蕭雲帆雖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但心中也猜到必不是好話。當下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場上眾人道:“你們這些蠻子當真膽大包天,就拐帶人口一條《大明律》就夠你們受的,而今還要殘害無辜,可謂罪加一等。話雖這麼說,可官老爺無暇顧及你們這些敗類,索性本大俠賣你們個人情,給你們個痛快。”

桑達與丐幫人打交道,對於漢人的話自然聽得懂。他胸膛一挺,手中腰刀左右揮舞了一下,呵斥道:“哪裡來的漢狗,要管我們僰人的事。我看你是活膩味了。”

蕭雲帆笑道:“我當你們全是些土蠻,不會說人話,看來倒有個說人話的。”桑達回身向祭司以僰語道:“請祝融大人息怒!”然後轉身對伏在地上的眾人道:“兄弟姐妹們,這個無知的漢狗要擾亂我們的祭神大會,你們說怎麼辦?”

在場的僰人對於蕭雲帆破壞祭神之禮本就厭惡痛恨,生怕神明會降罪下來。均惡狠狠地道:“殺了他!”“殺了他!”桑達怪眼一翻說道:“小雜碎,要怪就怪你不長眼,闖入我們的祭神大會,衝撞了神靈,你現在要後悔可來不及了。”

說著他向前一躍,一抹青光向蕭雲帆肩頭砍來。蕭雲帆反手抽出長劍進行格擋。兵刃交擊聲不絕於耳,二人各拿出看家本領來鬥。蕭雲帆手腕震地生疼,心道:“這蠻子好強的臂力,看來只能智取了。”鬥得七八招時,蕭雲帆腳下一跌,故意將背心露給桑達,桑達不知是計,一刀朝他脊背砍來。

馮妙卿看在眼中大覺不妙,倉皇之間喊出聲來。豈料蕭雲帆長劍圓轉,回身反刺,噗的一聲,一劍正中桑達小腿。桑達大叫了一聲,刀勢一偏,跪倒在地,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罵道:“奸詐的小賊。”蕭雲帆向後一躍,哈哈大笑:“就閣下這兩下子就不要出來獻醜了。”

桑達強忍疼痛,站起身來欲要再鬥。蕭雲帆並不與他兵刃硬接,只是繞著他周身遊走,伺機遞招。桑達本是僰人中的勇士,向來自負,當著族人的面,自不能輸給一個外人,不由得發起狠來。手中彎刀上下翻飛,招式凌厲。一道道銀虹不斷向蕭雲帆猛攻。

蕭雲帆知他傷勢不輕,下盤難免虛浮,長劍繞動,專點他下盤。桑達一連砍出十幾刀都赫然劈空,胸中怒火更盛,鬥到後來,儼然一副拼命的打法。

那巫師耳朵極靈,聽到馮妙卿的呼喊,伸手將向東面的山石指去。那五個戴著面具的男子得令便向東面奔去。蕭雲帆側目一觀,心道:“不好,他們要去捉卿妹。手中長劍連挽出幾個斗大的劍花,將桑達逼退。跟著身子一躍,去追那五人。”

這時,那巫師從天而降,阻住他的去路,一根黑杖呼地一聲點向他面門。蕭雲帆身子向側趨避,手中長劍一揚,向前遞出。那巫師將手中黑杖也向前迎來。杖端不偏不倚,正好對準劍尖,蕭雲帆只覺手臂劇震,虎口發麻,長劍險些脫手。暗道:“沒想到這僰族裡居然還有如此高手。”

他不欲和這巫師纏鬥,左足向斜一跨,想擺脫對手,然而這巫師身法如鬼魅一般,黑杖一橫,一團黑影籠罩之下,將他去路封死。僰族男女老幼的一雙眼睛均集註在場中,二人兔起鶻落,已拆得三十招。

蕭雲帆與這祭司相鬥,心中暗暗吃驚。這人臉上塗滿脂粉看不出實際年紀,但他武功之高,內力之強全然在自己之上。一來,他不願施展家學,暴露身份,在招數上難免吃虧;二來,他內力有限,所用的巴山劍法也並不純熟。

幾次拆招間,均是險象環生。背心也不由得沁出一片冷汗,好在他機警,每遇險招,均能化險為夷。這祭司身在半空,手中黑杖劈、挑、戳、掃,更攜著這一股極為霸道的內力洶湧而至,令蕭雲帆只覺氣息不暢,被他逼得左支右拙,幾乎緩不出手來還擊。他向左,那黑杖便攻至左,他向右,黑杖便攻至右,如影隨形。

額頭上也沁出豆大的汗珠來,握劍的虎口也已迸裂出血。他咬緊牙關,縱身向後一躍,那黑杖宛如怪蟒吐信一般,倏地向他胸口點來,這一招又快又急,他不假思索,身子向後一塌,使了個鐵板橋的功夫才避開這雷霆一擊。那祭司見一杖撲空,招法也應變極快,身子一旋,如陀螺般復又攻來。霎時之間,風聲大作,塵沙飛揚。

蕭雲帆單掌在地上一按,側翻而出。跟著幾個起落跳到銅鼓邊上。那黑杖眼看刺中他背心,他向前跨出一步,繞到一擊鼓的漢子身後,伸手在那漢子腰間一按,那大漢站起不定,身子向前撲出,眼見那大漢便要遭黑杖穿胸之厄。

饒是這祭司眼疾手快,黑杖忽地一縮,伸手將那漢子胸口衣襟一抓消解力道,而後一帶,將他送至一旁。其餘擂鼓漢見狀,嚇地連連退後至人群中。

祭司追至而來,蕭雲帆無奈只好繞著鼓架來回閃躲。他見那銅鼓鼓面闊大,想來也有百斤之重。當下心生一計。待那祭司黑杖劈來,有意引他以黑杖擊砸木架。那祭司只顧遞招,並未細想這一重。

一杖掃出,力道剛猛。喀喇一聲,木架支腳被這一杖擊斷,上面的銅鼓搖搖欲墜。蕭雲帆輕輕一推,那面銅鼓便朝祭司砸去。祭司自知上了大當,心中叫苦。眼見鼓身傾斜,當頭壓來,他倒掠而出,雙足在鼓面上連踢,好似鼓槌一般,將那鼓下墜之力一一化解。

蕭雲帆喘了口氣,趁機跳到另一面鼓後,那祭司凌空翻身,大袖一揮,又撲將而來。蕭雲帆反手五根手指在鼓架上一抓,身子翻去。

祭司吃了一次虧,便不在上當,遠遠在在原地。蕭雲帆坐在銅鼓頂上,兩隻腳一蕩一蕩,伸手扮作鬼臉譏刺道:“大公雞,尾巴翹。笨頭笨腦真好笑!”

這祭司雖聽的不真切,但瞧蕭雲帆嬉皮笑臉,自也猜出他說的不是什麼好話。一雙三角眼中精芒暴長,盛怒之下,將黑杖向空中一拋,騰空而起,左足踢出,黑杖猶如一道閃電,破空而出。

跟著大喝了一聲,一雙手掌向前連揮數下,只見地面犁出三道氣浪筆直地向前衝去。蕭雲帆見勢不妙,旋身而起,落在另一面鼓上。三道氣浪呼嘯而至,砰地一聲,銅鼓下方的木架瞬間被震的粉碎。

他二人,一個躲閃,一個出擊。不一會功夫,數面銅鼓掉在地上,骨碌碌向人群滾來,一時間場面混亂起來。桑達身為僰族勇士,自不能退縮。縱然腿上負傷,仍咬著牙站起。見銅鼓滾來,不假思索,雙臂灌勁,向前推出。

試圖以一己之力,要將眼前銅鼓攔下。奈何鼓身沉重,來勢兇猛,儘管他用盡全力來擋,腳下仍是向後滑出數尺。額頭上不由得青筋暴起,臉色酡紅。

這時,他身後的幾個青年也跟著衝出,用身體來阻擋銅鼓。駝背老人大喝了一聲,吩咐族人不要慌張,跟著身先士卒,將一雙手按在一名青年的背後,助他消解銅鼓的衝力。場上的僰人見老人年邁,尚能不顧性命,一個個大受鼓舞,紛紛上前援手助力。

卻說馮妙卿喊出聲來,才知壞了大事。她當下轉身要逃,心想若是給僰人抓住,用她來要挾陸大哥,沒救出那些孩童不說,自己反成了陸大哥的累贅。剛走沒幾步,那五名帶著面具的漢子便循聲找來。

春秋樓是書香世家,門中會武功的人極少。她雖跟馮遇春的兩個護衛學了些功夫,終究是花拳繡腿。五人一上來將她圍住,她跨出一步,閉上眼,粉拳揮出,一通亂打,毫無章法。對方中一人,見她出手平平,心中再無顧慮。一伸手便刁住她手腕,向後一扭,將她輕鬆擒下。

蕭雲帆伸足蹈飛一隻火盆,身子在空中一折,落在地上。那祭司手中黑杖一撥,將火盆磕飛。幾個起落,又飄至蕭雲帆面前。二人兵刃在此交擊,絞作一團。鬥至酣處,卻見那五個壯漢押著馮妙卿向場中走來。

蕭雲帆手中長劍上揚,掃出一片光幕,祭司黑杖一轉,直刺而出。壯漢中一人以僰語說了幾句,伸手扣在馮妙卿喉頭。蕭雲帆側目望去,見他們以馮妙卿為人質,心頭一跳,出劍便慢了幾分。那祭司黑杖猛然間擊中劍脊,蕭雲帆手臂劇震,虎口一麻,長劍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趁他神色恍惚之際,祭司躍到他背後,伸手點中他穴道。而後又飄風一般飛到銅鼓前。他手中黑杖一挑起鼓上銅環,上百斤的銅鼓被他這麼一帶,呼地飛向半空。跟著他手掌在那鼓面一託,輕輕地將銅鼓平放在地上。如此依樣畫葫蘆,八面銅鼓被他疊羅漢一般壘起。眾人得祭司援手,均鬆了一口氣,紛紛跪在地上,向他感謝。

那祭司將手中黑杖插在地上,吩咐眾人都起來。凌厲的目光一轉,向蕭雲帆瞧去。蕭雲帆與他交手,深知此人武功極高,從他武功路數上來看,所用的武學乃是漢人武學。由此而論,這人必定受過漢人的恩惠。可他幫著僰人殘害這些無辜孩童,顯然對漢人痛恨之極。對這些孩童尚且如此,也不知對自己和馮妙卿又作何處置。

一眾僰人見大祭司擒住擾亂大會的漢人,不由得高呼:“感恩神明!”大祭司一抬手,示意眾人噤聲,場上登時安靜下來。他以僰語不知對眾人說了些什麼,那駝背老人臉色變的凝重起來,向祭司施了一禮,吩咐幾個體格壯實的青年仍將那些孩童裝入竹籠,其餘人將所獻貢品悉數取回,之後匆匆散去。

大祭司見眾人走遠,這才盤坐在地,調息回元。過得半個時辰,他才緩緩起身,先是吩咐手下用黑布矇住蕭馮二人眼睛帶其離開,接著提起那根黑杖,緩緩石坪的正北方走去。

來到那四尊雕像前,一躍而起,手中黑杖在第一個雕像的左眼中點了一下,身子向右飄出,在第二個雕像的右眼點了一下。依次又點到第三尊石像的鼻子,第四尊石像的嘴巴。

原來這四尊石像底部連著某種機關,只聽得隆隆聲大作,整個石坪向下塌陷。不一會功夫,石坪上原有的高臺,篝火,銅鼓,旗杆不見了去向。好似翻板一般,石坪再次升起時,與原先塌陷的地面又嚴絲合縫的扣在了一起。

那四尊雕像依次旋動,面孔朝到洞窟扭去。跟著整塊巨石緩緩陷下沉,沉入到一個巨大的方坑中,方坑內不知從何處引來的流沙,沿著兩隻獸口緩緩吐出,將巨石掩埋於地下。

卻看大祭司站在一塊陡峭的岩石上,俯視著眼前一切,長長地嘆口氣,而後消失在黑夜裡。

一雙大手扯下蕭馮二人臉上蒙著的黑布,二人緩緩睜開雙眼向前瞧去,那大祭司換了一身黑色的絲質長袍,正盤坐在一張白虎皮上。一對三角眼中精芒閃動,那張敷著脂粉的臉好似殭屍一般。他的頭髮是灰黃色,編成了兩條髮辮垂在胸前。

他向蕭馮二人身後的壯漢招了招手,那人退下。蕭雲帆遊目四顧,瞧得這是一個隱秘的山洞。洞頂垂下形態各異,晶瑩透徹的鐘乳石。懸掛著珠燈,將山洞照射的如同白晝一般。地面鋪著花紋精美的毯子,東西兩首的木架上,陳設著各色名貴的珍奇古玩:翡翠美人,珊瑚寶塔,白玉駿馬,黃金搖錢樹……

蕭雲帆見這祭司如此豪奢,尋思:“看樣子他借法會為名,聚斂錢財。虧的那些僰人對他敬若天神,若瞧見他這番做派又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