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攀談,大廳外院傳來一聲冷笑,“哼哼,好一個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駱九天臉色微變,立刻警覺起來,向門口奔去,蕭雲帆緊隨其後。只見外院假山前的空地上,老遠站著一個頭戴斗笠,繫著斗篷,身材魁梧的黑衣人。

駱九天向蕭雲帆使了個眼色,意思不要讓此人走脫,否則後患無窮。蕭雲帆心領神會,反手抓住劍柄準備迎敵。那斗笠客嗓音低沉沙啞,聽上去年紀蒼老。

只聽他咳嗽了兩聲,緩緩說道:“近二十年來江湖上最有名望的後輩當屬‘金豹銀狼玉獅子’,銀狼銀十三手上的功夫如何,老夫未曾領教,至於二位的本領,也有所耳聞。

金豹子駱九天的‘十二金錢鏢’號稱百發百中,從來沒有人能活著接下閣下的錢鏢,而這位玉獅子蕭雲帆更是了得,浪劍門號稱劍掌無雙。尊駕除了劍術造詣不凡,掌上的功夫也頗為了得。剛猛無儔的獅子印,老夫倒很想見識一下。

江湖傳聞玄女宮大戰,尊駕一己之力將桃花夫人的黨羽一舉剿滅。無論膽識、謀略、武功都可躋身當世一流高手的行列。老夫不才,二位請了。”說著猱身而上。

二人也同時躍起,向對方攻來。黑衣人雙掌翻轉,左格右架與二人戰作一團。駱九天內力雄渾,出手迅捷,他一連向對方攻了八拳,卻連人家一片衣襟也未沾到。黑衣人武功高的出奇,駱九天當下打起十二分精神與之抗衡。

方才八拳喚作“八方驚雷”,這路拳法以剛猛凌厲著稱,出拳由慢及快,發招以寸勁傷人。拳隨身走,換影移形,都無比迅捷。而拳勁積蓄,純以內力制勝,一旦拳勁透體,輕者骨骼寸斷,重者心脈俱碎。

“八方驚雷”更講究聲、形、意三種變化,所謂驚雷,乃是發拳者的吼聲與拳風配合。武者發出怒吼,在臨陣對敵中可起到迷惑、震懾敵人的作用。拳風呼呼,吼聲連連,二者配合相得益彰。

所謂形的變化,一是所站方位,二是出拳角度。不同方位,不同角度的拳勁區別極大,而高明的武者便能將這種微妙的變化施展的淋漓盡致。拳意,實則是武者對敵決心以及自身武學的領悟。真正能將聲、形、意三種變化完美結合,以駱九天的實力終究還差一分火候。

他這八拳起初是試探,對方身法靈動,彷彿他每出一拳,對方都能預先料到他攻擊的方位,故而他這八拳盡數落空。以駱九天之能,尋常時候斷不會出現如此局面。他出招愈快,心中愈驚,情知對方武功深不可測,但絕對不能表現出怯懦。

十二金錢鏢雖是拿手絕技,可他這回回來的匆忙,並未有錢鏢帶在身上,所謂的絕技自然也無法施展。即便施展,以對方這樣高明的武功,定然不會瞧在眼裡。

蕭雲帆自知內力有限,若大動拳腳,時間一久,必然不佔優勢。故而他並不以近身格鬥與對方動手。而是以長劍伺機遞出,劍尖忽而向上,忽而落下,片刻從左至右橫削,片刻又改從右至左斜挑。他使出的劍招平淡無奇,那黑衣人大是驚訝。

蕭雲帆心中卻想:“他是誰?為何出現在赤水幫?我方才在樑上時何以沒聽到此人的呼吸,莫非那時他並未出現,而是在我下去與駱大哥會面後,他才出現的。

此人非但武功極高,對我二人功夫倒是頗有研究。駱大哥的八方驚雷拳連我也遜他三分,方才那樣迅捷無倫的八拳,換作是我保準命喪當場。而這人左一閃,右一晃便輕輕巧巧的避開。

我近來遇到的高手以那位謫仙和救我的大恩人武功最高,面前這個黑衣人顯然不是他們,此人嗓音沙啞,說話時又帶咳嗽,與大恩人那種嗓音全然不同。”饒是他極盡神思去想,仍是看不透這黑衣人的來歷。

他稍一分神,手中長劍慢了半分,黑衣人眼光向左一瞥,電光火石之間,他左手一探,拇指與食指牢牢將蕭雲帆的劍刃捏住,跟著只聽得叭叭叭,三聲銳響,精鋼長劍竟被他捏斷。蕭雲帆臉色一變,雙足後躍而出。他看著只剩一尺的短劍,心中驚駭之極。

要將長劍扳斷,對於內功一流高手並不是件難事,只消精純的內力發力得當就可辦到。與人過招,要空手扳斷對方長劍,更為艱難。再者蕭雲帆也算使劍的行家,他的出劍速度自然比常人會快一些。

就是如此,對方仍將他長劍弄斷。根本不是伸手去扳,他的兩根手指向剪刀裁紙一般,指到處,長劍應聲而斷。這樣的功夫蕭雲帆從來也沒見過,就算聽過也是當世的絕頂高手才能做到。

江湖上絕頂高手又屈指可數,他雖為親眼見過這些前輩,但對他們的武功還是耳熟能詳,可黑衣人的武功路數他卻完全沒有看出。蕭雲帆一退,駱九天與他抗衡便壓力驟增。

忽然,對方手臂骨骼咔咔作響,只見他整條手臂猛然暴長一尺抓向駱九天胸口,好在駱九天應變神速,雙足倒點,身子向後滑行而出。縱是如此,他胸口的衣衫也被對方指爪劃破,肌膚也滲出血水來。

駱九天伸指摸了一下血痕中滲出的血水,眼中露出一絲狠厲的表情。他轉面向蕭雲帆望了一眼,而後向前跨出一步,抬起手來堅定地說道:“好兄弟,大哥來擋這怪物,你快逃吧。”

蕭雲帆自知對方武功遠勝他二人太多,若要從此人手下逃走全無可能。起初對方也是在試探,見他二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下後便殺機陡現。方才那一抓便是致命的殺招。黑衣人一擊不中,並未追擊,只是站在原地冷笑道:“我當你二人是一流高手,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十二金錢鏢不過浪得虛名,碧海青天劍實在不堪一擊。衛無憂本領在不濟也不至於喪命你手,現在想來真是奇哉怪也。”

蕭雲帆聽他如此一說,猛然醒悟過來:“哦,原來他是為桃花夫人復仇來了。由此來看他多半也是那個可怕組織的成員。”

駱九天額角青筋凸起,兩隻大手緊緊握拳。後足在地面一蹬,身子如利箭般向前竄出。一拳化為兩拳,兩拳化為三拳……他一連變化了二十四個方位,向對方前胸,後背,左肋,右肋,小腹,下陰等二十四處穴道,一鼓作氣打出了一百多拳。

一聲聲怒吼猶如驚雷,震耳發聵。一股股勁風恰似巨浪,呼嘯而至。在一片密集的拳影之中,黑衣人只用一條手臂,一隻手掌。只見他手腕上下轉動,手掌總能將對方拳勁輕易彈開。

蕭雲帆見他二人斗的難解難分,一時間猶豫不定。在他看來,大丈夫死則死矣,絕不能做縮頭烏龜。他知道駱九天拼了性命與敵人周旋,為的就是他牽制住敵人,拖延時間。可自己絕對不能離開,所謂同生共死,不是一句虛話。

黑衣人翻身躍至駱九天身後,雙手拿住他肩頭,向後一扳,喀喇一聲響,駱九天兩條手臂猶如死蛇一般垂了下來,他強忍劇痛,反腿後踢,對方抬腿一格,便將他後踢之勢攔下。

跟著他伸出一雙大手要去捏駱九天後頸,他指尖剛觸及駱九天後頸,只聽背後風聲大作,原來蕭雲帆雙足向他後腦踢到。黑衣人左臂一縮,反掌向後拍出。

豈料蕭雲帆躍過他頭頂時,將外罩衣衫一丟套在對方頭頂,黑衣人不明所以,伸手一抓,嗤地一聲,將那衣衫撕開,分為兩片落在地上。也就在這極短的時間內,蕭雲帆凌空翻身,雙手揪住他肩頭的衣衫將他整個人向前提起。

黑衣人道:“好小子,居然在本尊的面前耍手段。”說著將頭上斗笠摘下,向前擲出。砰地一聲悶響,蕭雲帆後心被那飛來的斗笠打中,一口鮮血哇地噴出。

駱九天慌忙跪在地上看著蕭雲帆怒道:“我讓你跑,你為什麼不跑?”蕭雲帆強撐起身,擦了擦嘴角邊的血看著他,咳嗽道:“當日你我結拜的時候就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難不成大哥要食言不成?”

駱九天眼中淚花閃動說道:“好,果然是好兄弟,那我起來再戰。”蕭雲帆一手按在胸口,一手撐著地面顫顫巍巍站了起來。那黑衣人頭髮灰白,帶著面巾,只餘一雙眼睛燦然生輝。

黑衣人雙手負後,大聲道:“你們還有什麼遺言?”蕭雲帆苦笑道:“我要是說了,只怕氣破閣下的肚皮。你若死在我們前頭,我們的遺言你豈非聽不到了?”黑衣人冷笑道:“那你便說說看。”

蕭雲帆看了駱九天一眼,苦笑道:“大哥,你信不信我能一口氣把他吹死?”駱九天苦笑道:“不信。”蕭雲帆道:“你若是輸了怎麼辦?”駱九天道:“我若是輸了,我的腦袋給你。”他嘴上雖是這麼說,心中早也想明白。一個好端端人站在那裡,怎麼可能被他吹死呢?

這種無稽之談比男人生孩子還要稀奇。今晚他二人註定是要死的,蕭雲帆不過是臨死前說說大話。與其哭的肝腸寸斷,倒不如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