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蕭雲帆自別了李應祥後,在周光鎬等人的協助下,替當日那些被拐帶的孩子找到了父母,之後便前往神農谷。

一間雅靜的屋子內,雲海平小心翼翼地將蕭雲帆頭上的紗布一圈圈拆掉,蕭雲帆慢慢睜開眼來。一點點微光在他眼前縈繞,起初他還有些不適。漸漸地,他適應了屋內的光線。

在他面前擺著一面銅鏡,蕭雲帆看著鏡中之人劍眉星目,一時間心頭無比喜悅。激動地連聲音也顫抖起來,他握住雲海平的手道:“多謝神醫施展妙術,蕭某才能做回自己。”雲海平看著他微笑道:“蕭大俠救雲某性命,區區微勞,何足掛齒。”

忽然,雲海平嘆了口氣道:“哎,雲某雖然有辦法助蕭大俠恢復容貌,可惜還是無法醫治好閣下的丹田。”蕭雲帆道:“神醫不必自責,這也是蕭某的命。不過古人云: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蕭某或許能找到其他的方法彌補。”

雲海平低頭沉吟道:“彌補?”忽然他眼睛一亮道:“經蕭大俠這麼一說,老朽倒是聽過一種傳聞。”蕭雲帆道:“什麼傳聞?”雲海平捋著鬍鬚道:“老朽也是聽師尊他老人說過,這世間的武學雖是千變萬化,但修習之道卻只有三種。一是氣,二是血,三是骨。

所謂氣便是尋常武學之士修習的吐納之法,將所得之氣藏於丹田;而血是另外一種途徑,傳聞這世間有一種武學天賦叫作‘血胤’,這種天賦往往是家族傳承,父傳子,子傳孫。透過度血之法,也能夠獲得力量;第三種是鍛骨之術,源於天竺。

人身之骨共計二百零六塊,凡武學高手必定根骨絕佳。這種修煉之道是將武學高手全身之骨加以煉化成舍利,而後將這些舍利嵌入修行者體內,加以時日,舍利與修行者本身的骨骼相融,便可獲得無窮的力量。”

蕭雲帆聽後嘖嘖稱奇:“看來我真是井底之蛙,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如此奇異的修行之法。”雲海平道:“對於蕭大俠而言,前兩種修習之法自然不能用,若你日後有機緣能夠得到武學高手的骨舍利,那麼要想恢復以往武功只怕也不是什麼難事。”

蕭雲帆笑道:“武學高手的舍利。這個恐怕一百年也遇不到一位。我只聽聞佛祖有真身舍利,沒想到武學高手也會有?”雲海平道:“舍利之說是源於天竺,但我中土也有一些人在坐化之時留有舍利。蕭大俠交遊甚廣,福澤綿長,說不定日後真會有這樣的機緣。”

蕭雲帆道:“託神醫洪福。”說著他站起身來,向窗外望了一眼,而後續道:“雲神醫,蕭某在此也叨擾了許久,是該告辭了。”雲海平道:“蕭大俠,老朽本來還想請你在此間要多盤桓些時日,既然蕭大俠要走,想必定有重要的事做。老朽……老朽還有一件私事想託你幫忙。”

蕭雲帆奇道:“雲神醫但說無妨,只要蕭某能夠辦到。”雲海平道:“老朽聽聞東海有一種大蚌,其內有五色珍珠。若是蕭大俠日後去東海還請你幫我留意。”

蕭雲帆笑道:“你說的這東西想必是奇珍與那舍利一樣,只怕需要機緣。好,我且答應你,若是我日後去東海,必定為神醫找來此物。”雲神醫喜道:“得蕭大俠金口一諾,老朽這就放心了。未知大俠何日啟程?我讓弟子為你準備些乾糧。”

二人說著走到屋外。蕭雲帆伸了個懶腰,想起當日種種經歷,猶在昨天。他閉上眼,忽然想起當日馮妙卿在自己後背貼的小字條,彷彿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雙手背後,笑嘻嘻地念道:“色鬼小獅子,腳踩西瓜皮。走路沒留神,狗啃一嘴泥。”想著想著,頓覺心中無限甜蜜。

而後馮妙卿又轉過身來,看著他說道:“喂!你答應我要來參加我生日宴。怎麼沒來?”猛然間他睜開眼來,伸手拍在額頭上道:“是了,蕭雲帆堂堂男子漢怎麼能失信於小女子?”

雲海平看他舉止古怪,又聽他口中喃喃自語忙道:“蕭大俠說什麼?”蕭雲帆不覺臉上一紅,撓了撓頭笑道:“沒什麼。”雲海平望著遠處的竹林道:“蕭大俠,當日那位馮姑娘怎地沒和你一起來?”

蕭雲帆心中怦然一動,忙道:“她……她要給馮世伯守孝,所以沒來。”雲海平道:“蕭大俠,不是老朽多嘴,你也一把年紀了,幾時成家呢?”蕭雲帆道:“這個……”雲海平道:“什麼這個那個的,老朽看那位馮姑娘對你一往情深,何不娶她為妻呢?”

蕭雲帆臉上不禁一熱忙道:“馮姑娘想必眼光極高,又怎麼會瞧得上我,再者她如今要守孝,即便提親,她身旁也已無親人了……”

雲海平捋著鬍鬚道:“蕭大俠不必妄自菲薄,依老朽所見,你和那位馮姑娘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如今她無依無靠,你又對她有恩,我想只要你向她提親,她多半一口會應承下來的。”

蕭雲帆搖頭道:“蕭某豈能趁人之危。馮姑娘是名門望族,想必和他人已有婚約,我……我不過是她的一個朋友罷了。”雲海平道:“那是老朽失言了,大俠勿怪。”

蕭雲帆低下頭,慢慢地朝那片竹林走去,他抬起頭看著天,天上白雲悠悠,那些白雲又怎知他的心事?

清晨的白霧如輕紗般籠罩著大地,蕭雲帆向雲海平拱手後,坐著竹籃離開神弄谷。幽微草木的清香鑽入他鼻孔內,無比的愜意。蕭雲帆隨手摘了片草葉杆,叼在嘴裡。淡淡的苦澀慢慢在他唇齒間化開,他抬起頭,負著行囊大步向霧中走去。

這一路上他在想雲海平說的話。也許自己應該找一個心愛的人與她長相廝守,連他自己不清楚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馮妙卿了,彷彿一閉上眼都是她的影子。她的笑靨,她的聲音,她的刁蠻恍如這霧一般將他包裹。

他努力使自己不去想她,可一停下來,一顆心彷彿被她完全佔據。他自語道:“我該去找她麼?不,她在親人身旁應該不會有事,即便有事,也有她外公保護她。”

蕭雲帆一連幾次勸說著自己,可是無濟於事。他終於做出一個決定,自己要去見她。以蕭雲帆的樣子見她,他忽然在想,馮妙卿見到自己會不會吃驚,想著想著就覺得無比有趣。

出了神農谷地界,他原本想去巴山拜訪一趟,後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如今已恢復了自己本來的面貌就該以蕭雲帆的樣子活。玉獅子蕭雲帆用的是劍,而自己那把烏鞘劍在石壁之中。

過了數日,他趕到終南山下,回到了那個山洞之中。洞內和自己走時一模一樣,他看到石桌上酒罈不覺酒癮發作。當下拍開泥封,一陣酒香撲鼻而來。

蕭雲帆道:“哈哈,當日我在巴山時有餚無酒,如今在此處有酒無餚。不如先去打些野味。”他提著寶劍,轉身又走出了山洞。在附近的山坳裡抓了幾隻野雞。

殺雞拔毛後,他又生火做飯。終於將雞烤熟,喝著酒讚道:“有酒有餚就是沒有好朋友,當真是寂寞。”他喝著喝著,不覺呼呼大睡起來。夢裡,他先是看見華山三老。

侯通海抱著大將軍站在一座墳前苦著臉道:“小獅子啊,小獅子,你小子怎麼就走這麼早呢?”大將軍吱吱叫了兩聲。沒過多時,範大統提著一籃子飯菜也走來,他將籃子上面蓋著的布揭開。

裡面都是蕭雲帆喜歡吃的菜,紅燒肘子,清蒸鱖魚,油燜大蝦,翡翠筍片……只見範大統抹著眼淚道:“好孩子,範大叔做了你最愛的菜。嚐嚐看合不合胃口?”說著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放在墳前。

侯通海看了墳前的墓碑,他伸手將墓碑上藤葛揪掉。而後歪著頭道:“大將軍,你來看你哥哥怎麼不說話呢?”大將軍摸著腦袋,吱吱地叫了兩聲。

範大統站起身來,拿起兩隻酒杯,一杯自己握著,另一杯遞給侯通海,他說道:“老侯,咱哥倆陪小獅子喝一個吧。”他二人碰了一下,又將墓碑上一隻杯子碰了一下,而後一飲而盡。

跟著二人蹲下身來,將疊好的一些元寶在墳前火化。“帆兒,雲姨也來看你了。”話音剛落,一個老嫗揹著一個包袱也走了過來。她伸出細長的手指解開包袱,拿出幾件嶄新的衣衫。

三個老人手中各拿著衣衫向火堆裡投去。花潛雲抹著眼淚嘆道:“好孩子,你還沒娶媳婦就這麼早去了,想來讓人肝腸寸斷。雲姨又給你做了件新衣衫,地下冷,你要多穿點。記得給雲姨託個夢,好讓雲姨知道你在那邊過的安穩。”

蕭雲帆只覺得自己輕飄飄的浮在那墳塋上方,他想跟三人說幾句,可是怎麼也說不出聲來,心中一急,便醒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