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江水滾滾的向東流去。江對岸不是閃爍著零星火光,乃是雜答氏族沿江所設的哨卡。周光鎬伏身在灌木從中,他看了一眼對岸,對手下人道:“對面有三處哨卡,而度江的橋早已被他們的人毀掉,我們只能游過去。之前準備的羊皮筏都備好了吧?”

他身旁一個軍士道:“回監軍都備好,就等你下令,弟兄們就渡過河去。”周光鎬點頭道:“好,咱們即刻行動。”眾人在夜色的掩護下,抱著羊皮筏趟入江水中。

筏子行至江中央時,對面的塔樓上一個護衛對同伴道:“阿古,我今晚老覺得心慌,你說明軍會不會來?”阿古道:“來?他們敢來麼?咱們這沿江巡邏的勇士少說也有五百號人,他們是瞎子麼?只要明軍趕來,咱們的飛弩非將他們射成馬蜂窩不可。”

藉助著筏子,眾人向對岸緩緩劃去。每年十一月之後,瀘水會進入枯水期,相對往常江水流速甚緩,故而眾人下水後才能先前游去,否則還未渡江非給江流吞沒不可。

快接近對岸時,周光鎬下令軍士將筏子刺破,如此一來,筏子盡數沉入江中。眾人悄悄上岸,藏在岸邊的巨石蓬草之中。眾人渾身均是溼漉漉的,冷風一吹牙齒更是不自主的打起了顫。

周光鎬低聲道:“大傢伙都吃點薑片,這樣能驅驅寒氣。”眾人從脖頸上取下一個皮質的小袋,從油紙內取出薑片放在口中咀嚼了起來。過了一會兒,眾人身上的寒意漸漸消退。

周光鎬道:“你們五個想法子混到對面的山谷去,進谷之後學鬼叫。剩下的人跟著我對付那些哨卡的衛兵。”眾人依言行事。那五個士兵繞在對方的視線之外,悄悄地溜到了對面的谷內。

周光鎬帶著剩下幾人藏在一棵樹下的灌木從中張望。不多時,山谷裡傳來陰森的叫聲。蠻人最信鬼神之說,那些哨兵一聽山谷內傳來聲響都十分害怕。周光鎬對身邊的人道:“你們五個繞到對面去,對付那兩個拿長矛,剩下的人跟我衝殺。”

巡夜的哨兵本來就十分倦怠,此時正在打盹。忽然一雙大手捂住了他的嘴,那哨兵只覺咽喉一痛,登時了賬。周光鎬與剩下計程車兵也迅速抄到那些的人背後將其殺死。

依照之前約定,他們將這些哨兵衣服剝光,在斬掉他們的一條腿或一隻手。巡邏衛隊共有五百人,接下來的幾個夜裡,一到子時,他們便聽到鬼哭的聲音,次日清晨總會在哨崗前不是發現人頭,就是發現血淋淋的斷肢。

一時間人心惶惶,沒過三日這些巡邏衛隊統統撤出防線。等敵人撤離後,周光鎬便命人點起火堆向江對岸發出訊號。李應祥便率領大軍渡過江來,當夜在軍帳之中就為周光鎬以及二十名士兵設宴慶功。

大帳內,燈火通明。李應祥舉起酒杯正色道:“周監軍以前是李某不對,我給你賠不是了。”邊之垣、朱文達二將也面帶慚色,舉起酒杯道:“監軍智勇雙全,我等萬不及也。”周光鎬微笑道:“各位將軍言重了,大家同朝為官,自當為朝廷效力。”

四人一飲而盡後,各都坐下。周光鎬緩緩道:“周某這一仗勝在僥倖,若是蠻子不信鬼神之說,我這計策定不湊效。”邊之垣道:“常言道:破城為下策,攻心為上策。監軍這一招正是攻心之計,我邊之垣腦袋雖大,可這樣的法子我卻想不出。”

朱達文笑道:“你這腦袋雖大,裡面卻是空空。若蠻子若見了你這頭顱,八成也會嚇跑?”邊之垣道:“你小子八成是喝醉了,若是蠻子見了我的腦袋就嚇跑,咱們何必又興師動眾呢?”

朱達文道:“非也,非也。往常廟裡祭祀的豬頭也不過這麼大。而你的頭卻頂上兩個豬頭,你在臉上抹點油彩,活脫脫一個大頭鬼,你說蠻子怕不怕?”邊之垣道:“你小子就喜歡胡說八道。當著將軍的面還胡說,自罰三杯。”

他二人鬥了幾句嘴,帳內的氣氛緩和起來。周光鎬道:“如今雜答部的人已退回桐槽據守,未知接下來李將軍有何安排?”李應祥道:“桐槽乃是雜答部的老巢,還是等派出去的斥候回來再說。”

周光鎬點頭道:“將軍當日立紅白旗掃平川北,依屬下之見,仍可依此行事。這西南方造反的蠻子與漢人雜居,他們之中也必有良民,參與反叛多是逼不得已,一旦戰事拉開,他們必然倒向我們這一邊。”

李應祥心道:“蕭雲帆這小子出的主意的確管用,他卻是難得的人才。此刻若有他在,這徵南一事李某有多幾成勝算。”他正在思索之際,帳外一個士兵走了進來,雙手一叉道:“稟報將軍,帳外有一個人送來一把寶劍還請將軍過目。”說著那士兵將掛在腰間的寶劍呈上。

李應祥一看那寶劍正是自己當日賜給蕭雲帆的佩劍,當下喜道:“快將此人請進來。”

原來蕭雲帆取回寶劍後,便又返回四川。他先是在赤水幫盤桓了幾日,而後又拜會了徐元泰。得知李應祥南征之後,便匆匆趕來。他一身青衫揹負長劍大步走入帳中。

在座的眾人都是見過蕭雲帆的,可眼前之人的樣貌卻與他不同。李應祥滿腹狐疑道:“閣下是誰,這把寶劍從何而來?”蕭雲帆哈哈笑道:“李兄不記得了,這可是你送給蕭某的啊!”李應祥又打量了他幾眼緩緩道:“你說你是蕭雲帆?”

蕭雲帆道:“如假包換,童叟無欺的蕭雲帆。”李應祥笑道:“哈哈,這在座的哪個人沒見過蕭雲帆,閣下這樣貌可不是他吧?”蕭雲帆伸手摸了摸鼻子道:“也是,實話告訴各位,蕭某本來的面目就是這樣,而大家先前見到的那是蕭某易容後的樣子。”

李應祥奇道:“易容?”周光鎬道:“屬下知道江湖上有一種皮質面具,人帶上之後的確能改變容貌。可就算容貌改變,一個人的聲音,記憶卻無法改變,閣下說自己是蕭雲帆,那麼周某便問你,蕭雲帆可有孩子?”

蕭雲帆笑道:“沒有妻子,何來的孩子?”周光鎬道:“板凳的爹爹叫什麼名字?”他這番在其他人耳中十分可笑,但蕭雲帆卻明白,板凳是當日他在僰族人那裡救出的孩子。

蕭雲帆道:“板凳的爹爹叫楊三。”原來,當日他與周光鎬一同翻閱各縣失蹤人口名錄,替那些孩子找到父母。周光鎬心頭一震隨後向李應祥笑道:“將軍,他就是蕭雲帆。因為將軍當日出征川北時,我與蕭兄弟一同查案。那個被拐帶孩童的爹卻是楊三。”

蕭雲帆道:“這下各位可以相信我了吧?”李應祥拉著蕭雲帆道:“來,蕭兄弟,咱們坐下說話。你這次來不會又要臨陣脫逃吧?”蕭雲帆哈哈笑道:“看來你老兄還是記我的仇。”

李應祥板起面孔道:“非是李某記仇,確是你做的不對。你來是中丞達人的意思,我自然不好駁他的面子。可是你走,卻是讓李某惋惜。今日你來不單單是想給我還劍這麼簡單?”

蕭雲帆道:“蕭某此來卻如李兄所說,非是還劍這麼簡單,我的確有自己的打算。”李應祥摸了摸自己的鬍鬚,眼中精光閃動。淡淡地說道:“蕭兄弟,你來,李某人很高興。不過在你說出你的打算前,先得喝酒。”

蕭雲帆道:“喝就喝,蕭某何懼?”李應祥道:“我們在座的,每人先敬你一碗,你喝三碗,喝完我們再談正事。”蕭雲帆心道:“你個老李擺明了給我下馬威,我蕭雲帆要是認慫便算不得好漢。”當下豪氣頓生,大聲道:“好。”

李應祥一擺手,桌上的小盅全部換成了大碗。一個軍士抱起酒罈在蕭雲帆面前擺了十二隻大碗。周光鎬見形勢不妙,勸道:“李將軍,這麼喝,蕭兄弟只怕沒喝完,就先栽倒了。”李應祥道:“蕭兄弟是江湖好漢,區區十幾碗水酒算什麼,你說是不是啊,蕭兄弟?”

蕭雲帆微笑道:“李兄說的是,多謝周兄好意。”說著端起一隻瓷碗。李應祥將酒碗舉起,說道:“請!”說著他一飲而盡。蕭雲帆也連幹了三碗喝了涓滴不剩。周光鎬與邊朱二將也都各敬了一碗。十二碗酒喝完,蕭雲帆臉色如常。

李應祥哈哈一笑,豎起大拇指道:“蕭兄弟果然豪氣,李某服你。你說你有什麼打算?”蕭雲帆道:“我助將軍平定西南,倒是請將軍交給我兩個人。”

李應祥道:“什麼人?”蕭雲帆道:“一個是計千雲,另一個是蕭某的朋友。”李應祥略作沉吟道:“好,咱們一言為定,你助我平定西南,這兩個人交給你,李某絕不過問。”

周光鎬道:“且慢,將軍。計千雲是此番四川之亂的禍首,這個人恐怕要交給朝廷處置。”蕭雲帆道:“周老兄,此人是江湖中人,我和他之間的恩怨會以江湖人的方式了結,還請周兄高抬貴手。”周光鎬道:“這……”

李應祥道:“周監軍,我們要的是平定西南,至於江湖人的事咱們還是不過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