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祈到了門口時,容欽已經老早就等在那了。

白玉錦靴,楚楚衣冠,劍眉星目,盛氣凌人。

容欽其人,如果忽視了他的殺伐果斷與常年沾染的血腥之氣,也應當是那女子心中所期望的翩翩少年郎。

只可惜,白瞎了這副好皮囊。

“夫人的眼睛都快要掉到本相身上了。”

見她一副沒出息的樣子,容欽忍不住譏諷。

裴祈瞬間回過神來,臉刷的一下紅了,連忙別過頭去:“誰看你了?我只是在看你身後的風景。”

“風景?”容欽作勢,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光溜溜的牆面,以及忍著笑意的屠攸,意有所指的點了點頭:“嗯,這牆確實是個不錯的風景。”

“夫人好品味。”

裴祈:……

她要不要這麼丟人現眼啊。

“還愣著幹什麼?跟上。”

裴祈本相反駁些什麼,可容欽卻絲毫不給她機會,邁著修長的腿遠遠地把她拋在了身後。

裴祈見狀,再怎麼心有不甘也得先放一放,趕忙追了上去。

帝都的街道甚是繁華,裴祈先前身處朝堂,忙於公務,因此很少在街上晃悠。

民間的事,大多都是手下人告訴她的。

偶爾來看看這人間煙火氣,倒也是一番雅興。

索性,裴祈將自己與容欽的私人恩怨直接拋在了腦後,真正把這次出行當成了遊玩,準備好好看看帝都的景象。

“邀月,包子!”裴祈眸光閃爍,盯著遠處的包子鋪露出一副沒出息的樣子,轉頭又看見了旁邊的炒栗子:“那個我也要!”

“夫人稍等,我去買。”

裴祈重重的點頭,目送著邀月離開,又開始在街上左顧右盼。

至於容欽,早就已經被她忽視掉了。

他走在裴祈身後,面色鐵青:“葉柔不是一向端莊賢德?這算什麼?”

“咳。”屠攸輕咳了兩聲,違心的摸了摸鼻子:“也許,是之前在府裡憋壞了。”

憋壞了?

呵。

倒成了他的不是。

看到自家主子面色愈發陰冷,屠攸也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改口:“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閉嘴。”

容欽懶得聽他講話,側目瞪了他一眼,隨即快步向前,追上了裴祈。

從前忙於事務,足不出戶的裴祈見到街上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心底是興奮的要命,不多時,眼前的吊墜又吸引了她。

只是她才剛拿起吊墜,後頸的衣料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捉住了。

“幹嘛?”裴祈不滿的皺著眉,回頭看去。

她還敢問幹嘛?

容欽把她拉到身邊,低聲咬牙:“本相帶你出來,不是讓你來玩樂的。”

“那你帶我出來幹啥?”裴祈反問。

她出來不玩,難道看著容欽那張臭臉自討沒趣?她可不是受虐狂。

容欽:……

罷了,一枚棋子,他計較什麼?

見容欽不說話,裴祈一個轉身,將自己的後領從他手上解救出來,只覺得他莫名其妙。

回到店鋪前,裴祈兩隻手一左一右的拿著一組吊墜,衝著老闆搖了搖:“老闆,這個多少錢。”

“這位姑娘好眼光,這可是咱們剛雕的新貨,準備乞巧節賣的,一對兒十文錢。”店鋪老闆搓著手,十分熱心的介紹:“姑娘來一對?回去送給喜歡的公子,包您促成好姻緣!”

姻緣?

她可沒那種奢望。

她只是瞧著這東西看著漂亮,沒那麼多心思。

不過……

裴祈咬了咬手指,眼波流轉之間,發現了最上面掛著的一塊玉石,通體圓潤,裡面透漏著一絲鮮明的暗紅,中間有一道縫隙,明顯是兩塊合在一起的,十分漂亮。

她取下來,看了看老闆,好奇的問:“這是什麼玉?”

那老闆眸光一亮,趕緊吹噓了起來:“害!這塊玉可了不得,咱們進貨的時候,聽說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十分罕見,裡頭紅光流轉,實在是不可多得。”

“咱們店裡也是看緣分賣貨,不為難姑娘,就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

放在這條街上,確實是貴了點。

不過無妨,她出不起,但有人出得起。

她的臭臉錢袋,不就在身後麼。

想到這,裴祈不懷好意的轉了轉眼珠,討好似的跑去容欽面前,把玉石遞進他眼前:“容欽,好看不?”

“你給我買唄。”

容欽看著裴祈收起了剛剛不滿的樣子,現在對他宛如狗腿般的討好,一時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氣還是應該笑。

剛剛自顧自的玩全然沒把他當回事,現在缺錢了就跑來找他?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真當他是個冤種嗎?

容欽冷笑,朝裴祈湊得近了些,低著頭咬牙切齒:“葉柔,你真以為本相是那麼好說話的嗎?”

裴祈卻一臉無辜:“你堂堂一個丞相,還在乎那十兩銀子?再說了,我可是你夫人,你給自己夫人買個小物件耍都不行嗎?”

挺大個官,怎麼摳摳搜搜的。

她當國師的時候,別說十兩銀子,各種金銀財寶那不是隨隨便便就賞給下屬了?

如果人人都像他一樣,那這世界上給人打雜的不還得餓死?

心疼屠攸三秒鐘。

屠攸:6。

容欽被氣的連連點頭,彷彿下一秒就要發火將裴祈暴揍一頓,可礙於周圍人流眾多,他只好擠出一抹非常難看的笑,奪過裴祈手上的玉石:“買,為夫給買。”

“店家,把這東西包起來。”

“好嘞!”店家一臉諂媚的接過容欽手上的玉石,連連稱讚:“想必這位公子對這位姑娘當真是好,實在是羨煞旁人!”

殊不知,容欽袖中的手,早就已經捏的咯咯作響。

遠處的閣樓裡,段千鈞伏在窗前,眸光緊鎖在容欽身後想笑又不敢笑出來的裴祈身上,不自覺的揚起唇角。

葉家的女娃娃……

有意思。

“快瞧,這不是先前跑出來的丞相夫人嗎?”

“不是說右相跟葉小姐不和嗎?我看著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呢。”

“害,我都說了,葉小姐那天跑出來是因為被歹人綁架,哪兒是右相大人的錯?你們淨瞎傳!”

“對啊,還有上次丞相大人遇刺,據說是有人看他受監國重用,自己眼紅沒忍住才對人下了殺手,據說,跟綁架丞相夫人的還是同一撥人呢!”

“是嗎?這也太卑鄙了!”

“……”

聽著四周泛起的言論,裴祈原本含笑的眸光突然暗淡了下來。

原來,容欽帶她出來,是打的這個算盤。

此前帝都傳遍了她在丞相府受辱出逃,再加上容欽遇刺,段千鈞大做文章,讓帝都所有人都以為容欽品行不端,為人不善,就連對她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也疾言厲色。

而容欽卻將刺客與她的事,全權歸結於一個與他在朝中爭權無果之人,命人大肆宣揚。

再將自己帶出府,在百姓面前演一出夫妻和睦的戲碼,好讓百姓確信他所造謠的“真相”。

哪怕自此以後,他再於世人面前遭遇殺手,百姓都不會以為,他容欽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當真是好計策。

難怪容欽今早會主動來找她,還大發慈悲的帶她出府,原來是打的這個算盤。

她既然,就這麼被利用了。

呵,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