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公社屁大點事兒都能流傳,一點點小事兒別說宣傳的人盡皆知,就連公社的耗子都能知道。如果這名字改成寶丫,那麼一定會傳出去,王一城覺得這就不妥帖了。

他閨女今年十四了,在他眼裡還是個小孩兒,但是村裡二十來歲結婚的可不少。十四歲其實也不算是很小的姑娘,有的早熟一點的,這個年紀都偷偷處物件了。

所以王一城可不敢說十四歲就是小孩子,他閨女如果有房子被傳出去,保不齊就有人奔著房子來了。他是相信自家閨女是個聰明的女孩兒,但是就怕遇見壞心眼算計的。

王一城思來想去真是覺得不放心,因此還是跟孩子說了一下,這房子暫時還是寫他的名字。雖說他也就這麼一個女兒,但是總歸還是不一樣的。

這寫的他的名字,他領著閨女住著,本地又沒有陪嫁房子的習俗,所以大家預設這房子只是王一城的。

王一城的想法是得到洪月新他們的認可的,洪月新是見識過渣男的。她的第一任丈夫不就是這樣的人?奔著她家的條件來,以至於改變了她的人生。

“年紀小的孩子,遇到甜言蜜語可能就被忽悠了,你這麼做也對。”

洪月新也贊成,寶丫倒是無所謂的,反正不管寫誰的名字,這裡都是她家。

王一城如今已經離了婚,也改好了房產證。其實實際上,王一城和洪月新是雙職工,他們都有分房的資格的。不過洪月新剛來本地就申請了這套房子,她家面積不小了,而且也是才蓋沒幾年,可以說是得到了便利的,所以後來廠裡分房,她沒有參加。

王一城跟洪月新不是一個單位,玩具廠如何跟他沒關係,他這邊純粹是沒分房。他們單位十年前分過一次,至今還沒有第二次。因此王一城也沒趕上。

玩具廠分房,王家幾個兄弟都趕上了,不過因為他們不是雙職工家庭,所以都只能申請最小的房子。玩具廠雖然發展快擴充套件快效益好,可是畢竟是新廠子,不是有的廠子那麼家底兒厚。

他們蓋家屬樓,也並沒有大張旗鼓,只有兩種戶型,一種是雙職工家庭可以申請的三十平,一種是非雙職工家庭,但是是老職工,他們可以申請的是十五平的小戶型。

王家幾個兄弟都只能申請十五平這種,廚房還有廁所都在走廊裡,一層樓十來戶人家。不過也不奇怪,現在城裡很多分房都是這樣的。

如果不是一建廠就進廠的老職工,他們還未必能分到呢。

這個分配名額,都是根據進廠的時間看的。

不過王家幾個兄弟雖然都分了房子,但是沒有去住。這事兒他們還做不了主,田巧花給房子打通了,總體變成了一個四十五的大戶型,然後給幾個孩子安排了過去。

他們家孩子多,也都漸漸大了,讀高中的讀初中的,在公社住肯定是比村裡方便。所以老太太倒是果斷,放了幾張上下鋪的床,給家裡的孩子住。

也虧得現在的房子因為材質格局關係,打通是不影響什麼的,不然就這個操作,都要出麻煩。

田巧花給打通之後間隔成了兩個房間,男娃兒一間,女娃兒一間,如果平日裡下雨壞天什麼的,就不用回村了,直接過來住。要是放學晚了也可以過來住,不用摸黑往村裡趕。

幾個初中的是看情況過來住,幾個高中的就是徹底住在這邊的。

他們這邊高中是有宿舍的,但是可不是樓房,是平房,一鋪炕住八個孩子,這陌生的孩子在一起,少不得要有摩擦,所以他們都沒有住校。

學校肯定是更樂意孩子回家住的,因為地方真的不夠用。

王家關於分房子這事兒,村裡人也有不少的議論,感嘆田巧花在家真是說的算,說一不二,兒子的房子,她就都做主了。但其實他們不知道,田巧花也說過,等孩子大了就給扒開的地方在砌上,還是各家是各家。

不過因為王一城調走,這分房子跟他沒關係,大家那一陣兒還是感嘆王一城換工作吃了虧。他家雙職工,能分到三十平啊。不過也有看明白了的。

知道王一城其實不吃虧。

他們夫妻兩個分房最多也就是三十平,他們壓根就沒有蓋更大的,可是洪月新當時過來的時候安置的是一百多平的房子。這孰輕孰重,不會算數兒也知道啊。

不過大家就是沒想到,洪月新真是會同意把房子給王一城罷了。

不管什麼年代,房子的事兒都是大事兒,王一城這個房子真是驚到了不少人。村裡議論紛紛,再次感嘆真是村裡有名的小白臉啊,他這靠著結婚是不是都能發家了。

雖說,每一次離婚確實都是有緣由的,但是他也確實得了實惠啊。

王一城這個事兒,很多年長的都很看不慣。這就跟能理解他不願意背井離鄉一樣,他們都是老派的思想,深深覺得這結婚離婚,不是什麼體面的事兒。

別人的議論,王一城是不會放在心裡的,反正他每一次都是理由充分。只要理由充分,他又沒有亂來,那麼自然是不怕什麼。在大家的議論紛紛下,洪月新和王一城很快就辦好了手續,洪月新這邊也開始交接工作了。

天氣暖和起來,等知了滿大街都是吵個不停的時候,洪月新也交接好了工作,徹底結束了這邊的工作。洪月新其實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離開的。

但是這已經所有都準備好要走了,心情倒是格外的難受。

畢竟,這裡是生活了很久的地方,一家人最後一次一起出遊,這幾年城裡發展不大,他們能去的地兒除了公園就是動物園。因為早些年跟動物園的人一起配合抓到了人販子,所以他跟動物園的工作人員也很熟。

王一城自然奔著動物園,幾個人又拍了合影,這些年王一城經常帶小錚跟寶丫一起出門玩兒,他們的合影是很多的,倒是洪月新跟他們的合影不多,她出來的很少。

不過也是有一些的。

洪月新取了照片之後才感嘆:“我覺得我也沒比你大幾歲啊,但是看著為啥比你老不少?”

王一城他們回去的路上,洪月新真心感嘆。

王一城倒是笑眯眯的,半真半假的說:“還不是你操心多?這操心多,人就老的快。你看我,我每天琢磨的就是怎麼能讓自己更舒坦,有啥好吃好喝好玩的,這可不就年輕?”

洪月新:“……”雖然不想承認的,但是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不過吧,她還是不服氣的說:“那你也幹活兒了啊,我還沒幹過什麼體力活兒呢。”

王一城睨了她一眼:“那你以為用腦就不累?你看看你那頭髮掉的,一把一把的,你整天忙工作,早出晚歸的,又操心又忙碌,睡得都少,這能不老的快?你再看我,雖然早年我也下地拿工分,但是我會偷懶啊,一言不合我就暈倒,反正誰能說我是裝的?後來跟你結婚了吧,雖說我也做飯,但是我做的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對我來說都是樂趣,既然是樂趣那肯定心情好不疲憊啊。而且我還有兩個小不點打下手兒,我根本不累啊。咱家有重活兒,我都是叫侄子過來幫忙。咱家的床單被罩外套,我都是拿回村裡讓我嫂子侄女兒給我洗,你看我這麼會享受,我能不年輕?”

付出一點點錢,就能省事兒,他可是做的很麻溜兒的。

“而且我這人善於安慰自己,什麼事兒都不走心,就說分房子,我跟人換了工作,結果玩具廠分房了,我們廠子沒分。這要是擱了一般人,能憋屈死。但是你看哥們我,我傷心了嗎?我難過了嗎?我不高興了嗎?我還不是該吃吃該喝喝,我才不會用已經不能更改的事情為難自己。心態好,就年輕。”

王一城大道理還不少。

洪月新:“……你真不難過啊。”

王一城:“那難過什麼?我就算在,也沒三十平啊,你分過房子了,我其實就是有十五平。我難道就為了十五平要死要活?我有病?”

洪月新:“我要是有你這個心態,估計會過得更好。”

王一城:“那可能不行,你看我們也一起住了這麼多年了,你可都沒有被我影響過。可見你是一個很堅定的人。”

洪月新幽幽:“你也沒被我影響啊!我這麼努力,你還不是一樣懶散?”

這麼看,他們可真都是堅定的人。

王一城攤手:“所以我們能做夫妻啊,總歸有相似的地方。”

洪月新笑了出來。

寶丫上前挽住了洪月新,說:“洪阿姨,你可要給我寫信啊,我會想你的。”

洪月新:“好。”

她想揉揉寶丫的頭,不過這一抬手就感覺,寶丫都跟她差不多高了。這小孩兒長得真快啊。

“再過兩年,你得更高。”

寶丫笑眯眯:“我像我爸爸呀。”

王一城點頭:“我閨女算是會長的,全都遺傳了我好的地方。”

寶丫咯咯咯的笑,說:“那可不,不過我這個人也沒有什麼缺點呀。”

高錚:“缺點你也遺傳了。”

寶丫:“哼!”

兩個人又開始鬥嘴。

別看鬥嘴,但是那可是越鬥嘴感情越好。

一家子一起最後一次出遊,以後就算再有這樣的機會,他們也不是一家人了。不過他們倒是都沒有太多傷感的氣息。他們都不是那種容易煽情的人,與其哭哭啼啼,倒是不如笑著告別。

洪月新就是這樣離開的。

不過因為她交接工作也耽誤了一段時間,她正式離開的時候都已近是七月份了,高錚這學期都結束了,他辦好了轉學手續,倒是沒著急走。

不過因為洪月新先離開,所以王一城重新調整了一下房間,他整理了一下洪月新的房間,自己搬了過去。王一城這邊把原來的隔斷拆掉,把主臥室恢復成了原樣兒給寶丫住。

寶丫現在住在主臥室,也是最大的房間,王一城這個倒是無所謂的,畢竟,他閨女東西多。寶丫這小孩兒愛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多,本來小屋就塞得滿滿當當,現在給她一個大房間,倒是好了不少。

倒是高錚的房間王一城沒有動,可以作為客房。

不得不說,現在很多人家可都是住房困難,他家這樣寬鬆還有空著客房的,真是聞所未聞。王一城和洪月新引得外面議論紛紛,但是他們自家人倒是還好,洪月新走了之後,高錚幫著王一城整理房間。

他感嘆:“你這是把我當成勞動力啊。”

王一城:“你看你,年紀輕輕的正適合鍛鍊的。多幹一點活兒,就相當於鍛鍊了,身體好。”

高錚:“我信了你的邪。”

王一城“真誠”發問:“你是不相信我嗎?你要是不相信我,可就太令我傷心了。”

高錚:“……”

王一城:“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眼看他要長篇大論。高錚趕緊攔住告饒。

這中年男同志,多少都有點好為人師啊。

作為小年輕,高錚立刻阻攔。

陽光開朗大男孩兒可見不得這種油膩。

寶丫在一旁跟著瞎樂呵,樂呵夠了,想起來一茬兒,說:“爸爸,之前香織跟你借錢,你還記得嗎?”

王一城當然記得,他也借錢了。

你看看,這人品就是好。

王一城覺得,自己該是村裡所有小孩兒心裡最好最好的爸爸了,看他辦事兒多體面啊,就連十幾歲的小孩子,都敢借錢出去呢。這要是擱了一般人可不會幹。

“怎麼了?你知道她借錢幹什麼了?”

“知道了。”寶丫神神秘秘的說:“我知道她做什麼了,她是借錢做買賣。”

寶丫眼睛睜的大大的,覺得香織真是天下第一大膽。

她說:“她膽子真的很大哎,我看到她賣雞蛋了。”

高錚也跟著八卦:“沒聽說她在村裡收啊。”

這清水大隊的事兒,他就沒有不知道的。

寶丫聲音清澈,她嬌嗔著說:“你傻啊,她哪敢在村裡收啊,到時候人人都知道,她肯定要倒黴。就算不倒黴,你琢磨啊,賺了錢還不是要被顧家人坑走?而且咱們村距離公社近,大家可以直接去收購站啊。怎麼可能便宜賣給別人,我都有偷偷打聽呢,最靠近山裡的古橋村還有靠山屯兒,他們雞蛋往外兌都稍微便宜一點。我估計香織是去那邊收的,然後加點價錢出來賣。她賣的價錢比供銷社貴一點點,這就有賺頭了呀。”

寶丫可是一個很留心生活的人,雖然整天看著沒心沒肺的,但是該知道的,那可一點也不少。

“她借錢做本錢。”高錚肯定的說。

寶丫:“那當然啊。”

王一城:“不奇怪,你們想啊,明年你們就初三了。她如果想考高中,肯定要手裡要有點錢的,不然學費書本費生活費。那個不是錢?高中又比初中課業重,她恐怕也沒那麼多時間出來賺小錢了,那自然要現在就早早準備起來。”

寶丫抿著嘴,輕輕點頭:“我想也是這樣。”

小寶丫越是長大,越是知道,她這樣幸福的小孩兒才是少數,大部分小孩子都並不能像她這樣無憂無慮的長大。就像是她的好朋友黃婷婷,黃婷婷家裡已經算是開明,她跟哥哥都可以讀書,但是他們也要幫家裡做很多活兒的。

狗蛋兒跟著外公藥匣子,也要上山撿柴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