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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笙又跟著安慰了湯媽媽幾句,把她原本懸著的心徹底安撫了下來。
桃笙收下了湯媽媽的手套,親自起身送她出門。
結果剛剛開啟門來,就看到了立在外面的表兄季晏明。
今日的季晏明和初見時冰雪一般的少年有些不同,雖然面上還是有著幾分清冷疏離之色,但嘴角似乎噙著若有若無的幾分笑意。
桃笙記得原文當中,季晏明素來性情淡漠,陰晴不定,是個沒什麼感情的政治機器,唯一能夠讓他心情有所波瀾的,一般都是坑到了什麼政敵。
桃笙看他心情似乎有些不錯的樣子,心中暗自猜測,是不是有什麼人這會兒已經掉到了這位未來首輔的坑裡。
而後來長成一代叱吒風雲京中權臣的季晏明,如今也是個衣衫單薄站在門外冷風裡會凍紅了耳朵的少年。
大周對於女子束縛相對較少,男女之防也相對不算嚴格,尤其是在她們這樣的人家,表兄表妹正常交往是非常稀鬆平常的事。
桃笙當即對著季晏明招呼道:“天怪冷的,表哥也別站在門外了,有什麼話進來說。”
季晏明原本只是想著簡單同桃笙知會一下明日出門的事,可一想到表妹談及自己的兩次表現,以及話語當中所透出的對自己的信心和崇拜,拒絕的話便有些說不出口。
桃笙帶著季晏明一路向裡,走到會客用的書房中,示意他在客位之上落座。
透過兩人第一次見面,桃笙意志堅決,不肯認回侯府的事,季晏明就知道她並非閨閣當中尋常的小姑娘,多少還是有些個性在身上。
蘇嘉對這個外甥女素來重視,依著母親對她的喜歡,一定會隨她將屋子改造成什麼樣子都好。
結果進屋之後發現,季晏明發現,這屋子裡的桌椅擺件跟從前一樣,全是母親原本置辦的東西,沒什麼變動,滿滿都是母親的喜好,大都是四十歲左右女性長輩喜歡的風格,和十五歲的小姑娘很不相稱。
唯獨和之前不同的就是房中書架,以前都是裝飾用的話本和一些四書五經,現在多加了一排架子並塞得滿滿當當,也是桃笙入住之後的唯一變化。
桃笙桌上攤著兩本厚厚的律法書,正翻到宗族戶籍糾紛一節,上面用細管狼毫做了滿滿當當的批註。
季晏明聲音略顯冷清的聲音在桃笙耳畔響起:“你最近都在看這些書?”
“是啊。”桃笙道,“我生父那邊的事情……總覺得有些說不好。”
依著侯府眾人的脾性,日後會不會再有什麼么蛾子很難說,雖然在原文當中是他們不想認回桃笙,可在自己拒絕認親脫離劇情後,誰也說不好對方會再做出什麼樣的舉動,也不知道會不會走上打官司的道路。
這不是一起刑事案件,而是一件民事糾紛,又是相對比較特殊的情況,在解決過程當中就難免要代入判決者的主觀因素。
這年頭又沒有專職律師,依著她現在的能耐和財力也沒有食客和師爺相助,大機率要靠自己做辯護人,早做一系準備總是不錯。
不打無把握之仗。
季晏明修長的手指拂過書頁,對著桃笙道:“這裡面有幾點不太對。”
桃笙奇道:“表哥也懂這些?”
季晏明道:“從前在課業閒暇之餘也曾涉獵過一點。”
說罷,便取了空白紙頁,提筆來給桃笙理解有誤的幾處再做了批註。
透過從前和湯媽媽的聊天可知,季晏明是當地縣試、府試和院試的魁首摘得者,後來更是入了以課業繁重在業界著稱的嶽麓書院。
如此說來,對方並沒多少時間研究這些東西,連他自己都說只是曾經涉獵過一些,但就他做的批註而言,一看就是真的讀通了。
當真是腦子真的足夠好使。
難怪後來能成全文第一的大反派。
季晏明的文字和他的人完全兩個概念。
這位表兄是個不喜多話之人,同人交流起來相當言簡意賅,但他為桃笙寫得批註卻意外的詳細周全,能把晦澀的專業的律法詞彙寫得相當淺顯易懂,而且沒有掉書袋也並不拽文,讓桃笙這種外行人一看就能懂,並且十分認同他的觀點。
桃笙注意到對方動作行雲流水連貫灑脫,只是看著並沒有多少情緒,推測對方大概是一種本能的學神思維,看到眼前的錯誤註解後,多少有點強迫症發作,才會坐下來將註解一一詳細闡明。
只是這位兄臺批註的神情太過冷峻嚴肅,有那麼一瞬間讓桃笙想到了埋頭批閱寒假作業的高中教導主任,再結合這位表哥日後在朝堂中的強勢表現,桃笙隔著紙面都感受到了濃重的壓力。
在濃厚的學習氛圍當中,不知不覺半個時辰已經過去。
桃笙給季晏明換過三盞茶後,心中開始有些過意不去。
季晏明從回京之後就一直埋頭苦讀,幾乎連房門都不曾出過,用膳都在房中,結果這會兒被自己一耽誤就是半個時辰。
好在季晏明似乎也沒有久留的打算,做完批註之後便將筆記往桃笙這邊一堆,宣告了此次現場指導活動的結束。
桃笙就這樣看著季晏明悄無聲息地來,又在安靜沉默中離開,揮一揮衣袖,沒有說明來意,也未曾留下半點隻言片語,不由心中奇怪。
難道對方真的只是閒逛至此,又恰巧看到了她的律法註解錯誤,從而做了這樣一番輔導麼?
學神的世界她當真無法理解。
季晏明也是同桃笙告辭離開之後,才想起方才只顧著糾正表妹批註的錯誤,卻把正事給忘了,並未同她提及一同出門之事。
等他再度折回廊上之時,透過窗子看到桃笙正在那裡低頭看書,白皙的脖頸微微垂著,彎出好看的弧度。
安靜認真,專注美好。
就像專程描畫的一副冬日仕女圖一樣,有種絕佳的靜態美感。
季晏明突然就有些不忍心打擾於她。
這些事情似乎也並不重要,等到明天出門之時再告知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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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幫桃笙作批註換了腦子的緣故,季晏明當天下午讀書效率倒比平常時候提高了好些。
一夜無夢。
到了第二日清晨,季晏明起床之時看著時間還早,便先溫習了兩篇書後,再推門出來。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如今地上已經蓋起了厚厚的一層白色。
桃笙正帶著兩個婢女在空地上堆雪人,她一身緋色纏枝蓮紋織金小襖,絳色蔓草團牡丹紋暗花披風,裹著白色的精緻兔毛鑲邊,整個人看起來毛茸茸的,讓季晏明想起從前在南方讀書時,師母拿手的一種糯米糰點心,清甜軟糯,手感極佳。
只是這種點心在北方很少見到,也不知這位小表妹會不會喜歡。
今年京中雨雪並不豐裕,入冬以來前頭幾場都是零星的小雪,且都只下了不到半日功夫,連地上都沒有鋪起來,總讓人感覺差了點什麼。
而臨近新年的這場雪明顯就夠意思了很多,桃笙看著漫天大雪心中歡喜,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心心念念要起床賞雪。
雪人堆好之後,距離出門時間便有些不足,桃笙甚至沒有去到正院和姨母表哥一起用膳,胡亂墊了幾塊糕餅便帶著禮單上了自家馬車。
蘇家的馬車小巧精緻,炭火也足,桃笙昨夜睡得不好,此時抱著手爐靠在車壁之上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車子停了下來。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挑開簾子,緊接著便有日光照了進來,而比日光更亮的,是少年一張立體分明近乎完美的面龐。
怎麼看都有些像季晏明。
桃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都開始出現幻覺了。
正在迷茫之際,桃笙聽到了反派榜一大哥喚她的聲音:“阿笙,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