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節坐在倒塌的木架子上看著洞口的方向發呆,腳下是幾個飛快爬過的小蝨子。

小蝨子又跳到了他腿上,他隨手捏死。

“我有個事想確認一下。”

周絮的聲音忽地從背後傳來,打斷了方節的思緒,也牽引了田才和白珺的目光。

“周姑娘請說。”

田才知道周絮這話是在問他。

“我們就這麼堂而皇之的來到了你在鶴頭谷中的住處……你確定這事不會走漏訊息,被曲羊得知?”

周絮說著,目光還在這洞穴裡邊四處打量著,像是在看有沒有異樣。

“這個周姑娘你放心,進來之前我都仔仔細細地查探過,沒問題的。”

“再說了……他們幾個聯手抹了了我的貢獻,就算我現在回來對他們也沒什麼威脅,他們不會放在心上的。”

田才說這話時,絲毫沒有掩飾他嘴角的冷笑。

一隻蝨子又跳到了他嘴邊,他舌頭一舔將其捲入了嘴巴里頭,輕輕一咬,像是咬碎了那個曲羊的腦袋一樣,發出了“啪”地一聲輕響。

“那就好。”

周絮也沒發現異常,稍稍安心。

一隻蝨子又跳到了她青藍色的裙襬上,她蹙眉,隨即從須彌當中取出一小瓶驅蟲的粉末,在身邊倒了一小圈,周圍的地面上當即湧動著密密麻麻的小蟲。

看的她頭皮發麻。

“田才,伱這裡到底是做什麼的,怎麼會這麼多的蝨子?”周絮被迫都從坐著的石頭上站了起來。

“對啊,你他孃的是養蝨子的吧?”

方節也發現,自己身邊的蝨子竟都有些驅散不開了。

李道玄走後就始終沒有說話的白珺終於開口道:“你這洞窟……怕是被別的東西盯上了。”

“別的東西……”

田才嘀咕一句,頓時想到了什麼,起身猛地看向四周,他斥聲道:“老蟲僵,你這廝還不滾出來,我的地盤你也敢搶!”

“沒想到還看走了眼……”

周絮嘀咕著看向了白珺。

後者輕輕“哼”了一聲,隨手丟出了一顆石子模樣的東西,砸在了一堆倒塌的雜物裡邊。

石頭落地,剎那間,那附近的地面就好似泛起一陣黑色的漣漪一樣。

地面上,那些黑色的密密麻麻的東西竟然全都是……蝨子。

一隻只蝨蟲彼此粘結疊加,不過轉眼間,就堆著人一般高,渾身密密麻麻的蟲子在爬動著。

“田大人啊,你這人都快沒了,這洞穴空著也怪可惜的,我幫你住住,也好有點人氣。”

蟲僵口吐人言,言語嬉笑。

“平時見了我,只知道夾著尾巴做狗,現在見我落難,就想著上門踩上一腳?”

蟲僵絲毫沒有在意田才的攻擊,他笑著,蟲子所化的軀體便是在這洞穴之中走動著。

也不能說是走,就是那堆蟲子拖著他的軀體在這洞穴裡邊來回移動。

“你再怎麼說,又還有什麼用?”

“死狗終究是死狗。”

田才還想說話,白珺直接打斷,“你拿得下?拿不下就退回!”

田才沒有絲毫的猶豫,抬腿便是後退了一步。

蟲僵這才注意到旁邊的那幾個人,同為鬼裝神匠的初信者,他自然能感受到,眼前的這幾個人,都是護衛。

既是護衛,還守在田才的身邊,他自然就沒怎麼放在心上。

有實力的,不可能會成為田才的護衛,能成為田才護衛的,那自然就不可能有什麼實力了。

但此刻,他卻是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息。

他發現,田才竟然聽他的護衛的。

下一瞬,就在他還在思考的時候,這略顯狹小的洞穴裡邊,倏忽下起了雨。

雨水不大,但是密密麻麻。

落腳極為細密,而每一滴落地的雨水,都好似滾燙的熱油,直接將地面的蝨蟲都燙的乾乾淨淨,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更多的躲藏在石頭雜物底下的蝨蟲,也都被這落地匯聚的雨水淹沒。

不過眨眼間,原本還人高的蟲僵,此刻就已經變得不過半人高,而且組成其身體的蝨蟲還在不斷被這水滴灼燒減少著。

像是【浴者】的汙垢水,但效果能力卻遠比汙垢水來的要強!

蟲僵意識到了不對勁,他要跑,他抖落了肩膀,蝨子化作一面牆壁一般朝外邊飛快地跑去。

可要是不出現還好,一旦出現,他還能跑?

他不過動身的那一剎那,面前,在他和洞口之間,便是出現了一堵火牆。

跑的最快的那些蝨蟲都紛紛撞入了那面火牆裡邊,“嘭——”地一聲,火牆上蹦出了大量的火星。

火牆在這雨水之中,竟沒有被剿滅。

雨水越下越大,原本還很多的蝨蟲,此刻都被雨水澆殺的差不多了。

隨後露出的,是一攤爛泥一樣的東西,模樣看著像個人形,唯有頭頂處,多了一隻猩紅的獨眼。

下一瞬,一枚柳葉落在了他那獨眼上。

他只是模糊間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

“一葉障目。”

蟲僵愣在了原地,無論再怎麼掙扎,都絲毫動彈不得。

他只能聽見聲音,不,連聲音都淡了許多,他只能依稀的感覺到幾個腳步來到了自己身邊。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一直都在這盯著?”

周絮手上不知道做了個什麼動作,那面火牆就消失了,這手段惹得方節側目。

“不……我是聽到你們這裡邊有聲音才過來的。”蟲僵連忙回話。

田才沒過去,而是在牆壁上摸索了一陣,很快就發現一個和牆壁融為一體的蟲子,他隨手一巴掌將其打地稀碎。

幾人的目光看了過來,他稍稍點頭,示意李道玄過去的事……已經暴露了。

“誰讓你來的?黑轟?曲羊?還是門門怪?”

田才口中接連說出了三個陌生的人名。

周絮幾個都未打算,涉及到了墮落鬼裝匠內部的事情,他們幾個都沒有田才自己來的瞭解。

“我自己……”

眼見著這蟲僵口中還在說著廢話,白珺直接一巴掌拍下,將這廝的腦袋拍在了牆上,成了一攤真正的爛泥。

但緊接著,又是一個腦袋出現,只是和先前相比,它的身軀卻是變小了許多。

他這次知道疼了,急忙說道:“是門門怪,他說你可能死不了,他說你要是死不了的話,他想和你一塊對付曲羊。”

“他說只要將你的遭遇送到中九流世界去,曲羊自然會被抹去他弟子的身份。”

白珺和周絮先是對視一眼,而後才看向田才。

後者深呼吸一口,說道:“我先前和你們說過有幾名弟子的,這個門門怪便是掌管下九流世界野外的那名弟子。”

“他當時沒有出手對付你?”

“沒有。”

田才搖搖頭,“多半是想著等我落難之後再出手,得到我的感激與效忠,但又不敢明著當面和他們幾個翻臉……不然早在動手那天,他就出手了。”

“正常。”

周絮說完又把目光看向了那個被一葉障目的噁心怪物。

她還想說些什麼,可隨即白珺再度出手,一個縮小版的【求雨】俗術被她施展而出。

一朵小巧但幾欲濃為實體的烏雲出現在了這蟲僵頭頂,緊接著急促的雲雨落下。

蟲僵的身體便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失著,一聲聲慘叫還沒來得及傳出。

周絮便是再度將一張黃紙貼在了他身上,他便再沒發出半點聲音。

方節見狀,也是取出了一把小巧的斷刀,來到這蟲僵身邊。

“噗。”

“噗噗噗。”

接連四刀過後,這蟲僵也被【求雨】俗術腐蝕的半點不剩。

方節嘀咕道:“原來殺墮落鬼裝匠就是這滋味啊。”

說完他下意識地就扭頭看了眼田才。

後者瞬間脊背發涼,可反應過來,他卻是苦笑道:“你們也太大膽了,要殺的也不是他……”

白珺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說道:“他有可能暴露主人的行蹤,所有能給主人增加危險的……都得死。”

說著她還猶豫了片刻,而後繼續說道:“其實剛剛是想連你一塊殺的,你連自己這邊什麼情況都沒摸清楚,就敢帶我們過來還將主人置於險地……你也該死。”

田才臉色變得愈發難看,甚至有些後悔招攬了這幾個“僕從”了,招攬了他們……他們就變得愈發沒有顧忌了。

而方節聽到白珺的這話,頓感壓力。

這白師父……不愧是白師父啊!

方節自恃也能說出剛剛那番話,但卻沒有做出這般行為的底氣。

至少他不能這麼快就將這墮落鬼裝匠拿下……但方節自有其想法,見這蟲僵一死,他立馬跑上前去,反手從壽衣鬼當中取出了一個袖珍的小巧掃把。

他心思一動,這掃把頓時化作了正常大小。

而這也是他上次和李道玄的拴狗繩一塊獲得的二髒俗器,那柄可以自由變換大小的俗器掃把。

他拿著掃把清掃著地面的那堆灰燼,又還蹲下檢視著什麼。

極為仔細。

田才嘴角抽搐,熟知這幾人作風的他,豈會不明白方節此番行為是在做什麼?

“別試了,墮落鬼裝匠死後,東西自然會上供給鬼裝神匠。”

這點周絮還是知道的,除非是墮落鬼裝匠提前放開的,如若不然,一切都將上供。

嚴格來說,連鬼裝匠自己都是鬼裝神匠的。

方節抬頭,“那我們豈不是白忙活了?東西都拿不到?”

白珺接著說道:“也有例外……只可惜主人不在。”

意思很明顯,方節也明白了,只要提前困住一個墮落鬼裝匠,那麼【偷盜者】的妙手空空就有大用。

“那就可惜了。”

方節剛想收起掃把,氣惱不過,他又將這地面上的骨灰用力一掃。

當風揚其灰。

周絮並無太多表現,只是看向白珺,稍加猶豫,還是選擇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直接去找李道玄嗎?”

沒了李道玄在身邊,白珺也就沒了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樣,轉而有些冷淡。

“等吧,你要相信主人的實力……現在過去,只會給他添亂。”

白珺說完,則是再度看向了田才,“你口中的那個門門怪,你和他有什麼共同利益嗎?”

白珺的本意是想問問田才,那個門門怪值不值得信任。

但是真要這麼問,就有些太失水準了,而且並無大用……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讓聯盟變得可靠。

“他……很神秘,也很複雜,極少露面。”

田才思量著說道:“因為野外的局勢十分複雜,遠不是城內的安逸能比的,所以他能憑藉自己一個人統治所有野外的初信者,實力自然是極強。”

“甚至是我們下九流世界裡邊,所有弟子中最強的那個。”

“那他憑什麼看上你這個連正式弟子都還不是的人?甚至還派個初信者來盯著你?”

方節坐在後頭,雙手託著下巴,毫不猶豫地拆穿道。

田才和白珺聞言,同時看向他。

“怎……怎麼,我說錯話了嗎?”方節一時間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周絮扶額,見白珺沒有說話的意思,她這才出聲提點了句。

“那個門門怪想要染指神巫城。”

方節:“……”

……

曲羊是個羊頭人。

物理意義上的羊頭人。

這是讓李道玄沒想到的,也是田才沒有主動言說的。

李道玄沿著洞穴,一路來到深處,其間雖也見到了許多偏洞石室,可他都只是進去觀望了眼,並未久留。

他擔心耽擱的時間越長,等到那桃花君回來了,事情會變得更加麻煩。

而他見到這曲羊時,對方正半倚靠在一個寬大的石椅上,聽著一名初信者在小聲說著話。

“曲大人,鎮邪塔那邊傳來訊息,說又有太歲在裡邊現世了。”

曲羊目光懶散,“又是鎮邪塔?那離著最近的那群關外北馬豈不是又享福了……還是說被神巫城的人搶了去?”

李道玄聞言,當即提起了精神。

鎮邪塔很好理解。

離著最近的那群關外北馬……應該是關外北馬真君的信眾的據點,離著很近。

而眼前這個初信者,應該就是神巫城內的墮落鬼裝匠了,不然這曲羊也不會問他。

“神巫城去了個副城主,成功拿下了那塊太歲,只是那個副城主好像也受了傷。但具體是哪個副城主卻是不知。”

“沒事,反正不管是誰拿到,總有一份會流到我們手裡的。”

“行了,你回去吧。”

曲羊翻了個身,隨意揮了揮手。

那名初信者當即躬身,他身後隨即出現一閃純黑色的大門,和田才先前喚出的,一般無二。

他一走,李道玄就愈發縮了縮身子,躲藏在了一根石柱後邊,默默打量著這高大洞窟內的情形。

除去他進來時的那個洞口外,還有一個洞口則是開在了這曲羊背後的位置。

而一路走來,李道玄並未發現別的存放鮮血的地方。

那麼就只剩兩個可能了,要麼鮮血是被曲羊收在了須彌裡邊,要麼就是在他身後的那個洞口深處。

李道玄正思量著,這空曠的石室內卻再度響起曲羊的聲音。

“咦,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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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