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和沈雲舟都走了,柳雲湘站在門外,而嚴暮站在門內。

四目相對,他逃避似的低下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等著挨訓。

柳雲湘輕嗤,“我也應該祝賀你,這樣一想,好像是第二次了。”

“我,不娶她。”

“你能做主嗎?”

“……”

柳雲湘苦笑,“你娶一個,給她名分,你心裡有一個,給她偏愛,那我呢,你給了我什麼?”

“……”

“嚴暮,你負我一世,還要再負我嗎?”

然,嚴暮只是低著頭,連句承諾都給不起。

柳雲湘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討債的,從上一世而來,但其實這一世的嚴暮又不欠她什麼。她被他拋棄,幾十年的愛和不甘,這債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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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站在她面前的嚴暮,他承受不起。

柳雲湘長嘆一聲,“算了,我不為難你,放過你吧。”

說完,柳雲湘離開。

她自鎮北關回到雁歸城,回到家裡,嚴暮也跟來了,只是不進屋,在院子裡坐著。

當晚又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的,等到半夜,雪已經沒過腳面了。

柳雲湘從窗子往外看,見嚴暮還坐在那兒,耳朵凍的通紅,頭低低垂著,可憐兮兮的。柳雲湘一咬牙,一狠心,仍是不理他。

翌日,行意先醒了,咿咿呀呀說不停。

柳雲湘穿上外裳,想抱起行意,這才發現小傢伙尿溼褥子了。她只好把小傢伙轉移到大床上,先將她衣服脫下來。

“咯咯……娘……”小丫頭笑不停。

柳雲湘擰了擰她小鼻子,“小壞蛋。”

她剛給小丫頭換好衣服,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來,接著聽到有人向嚴暮稟報。

“七爺,小金妃病重,但宮裡非但沒有給她延醫用藥,還讓她帶著出生不久的五皇子去龍御山祭祖。”

柳雲湘皺緊眉頭,朝廷已經多次下詔,嚴暮這邊一直沒有動身,宮裡這是急了,用小金妃威脅他。

“這四皇子跟三皇子一母同胞,一直是支援三皇子的,本來太子之位於三皇子是板上釘釘的,但小金妃又為了一位小皇子,這就有了變數。此番讓四皇子帶小金妃母子去祭祖,而小金妃又生著病,途中四皇子稍稍用些手段,那小金妃可就危險了。而四皇子只消說小金妃是因病而逝,誰也說不出什麼來。”乞丐嘆了口氣,“但你即刻班師回朝的話,途中過龍御山,便可保護小金妃母子平安,所以皇上擺明就是以小金妃母子的命脅迫你回京。”

嚴暮一直沒有說話,但柳雲湘的心卻在一點點下沉。

這時行意玩自己的小腳丫,不小心往床沿翻了一個跟頭,一下滾到了地上。

“哇哇!”小丫頭大聲哭了起來。

柳雲湘這才回過神兒來,忙抱起行意,而小丫頭摔疼了,不依不饒的哭著,撕裂心肺的。

嚴暮急忙跑進來,圍著柳雲湘問:“怎麼了?怎麼了?”

柳雲湘看到他,一下沒忍住,眼淚也出來了,隨後將行意塞到他懷裡,轉而坐到床上哭。

小丫頭身上穿著厚厚的,床又矮,能摔多疼,就是故意鬧人的。見到爹爹來,裝樣子哭了一會兒,便又呲著小牙樂了。

只是回頭看見娘哭了,小丫頭愣了一愣,給嚴暮指著:“娘……疼……呼呼。”

嚴暮上前一步,但被柳雲湘瞪住。

“她會害了你的!”

嚴暮皺眉,“誰?”

“金悠!”

“你胡說什麼?”

柳雲湘有些崩潰道:“人是會變的,她已經變了,不是當初那個一心只為你的金悠了,你會死在她手裡!”

“柳雲湘,我不容許你這樣說她!”

柳雲湘抬頭,眼淚猛地滯住,“我不要你回去。”

嚴暮沉下一口氣,“我得去救她,但其他的,我可以應你。”

“我不許!”

“不可能!”

柳雲湘閉了閉眼睛,又沉下一口氣,“嚴暮,你又要拋下我了,是嗎?”

“你留在雁歸城,這裡很安全。”

“一次又一次。”

嚴暮伸手想給柳雲湘擦擦眼淚,但伸出去的手被她打掉,她看著他,眼神慢慢冷下來。

“這次你走了,我們兩個就真正的一刀兩斷。”

嚴暮皺緊眉頭,“你也要逼我?”

“對,在我和她之間,你必須選一個。”

柳雲湘看著嚴暮,嚴暮也看著她。四目相對,一個決絕,一個掙扎。

最終他垂下眼眸,將行意放回柳雲湘懷裡。

“想恨我的話就恨吧。”

說了這句,他轉身就走。

“爹爹!”行意撲騰的兩條小短胳膊喊了一聲。

嚴暮腳步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繼續往外走去。

柳雲湘流著淚卻又笑了,她早就料到了這種結果,而在明知道結果的情況下還鬧這麼一通,實在是很可笑。

但好在,她死心了。

不論嚴暮對金悠是怎樣的感情,他們之間糾纏太深了,深到其他人於他們來說都是外人。上一世,她沒有贏,這一世還是及早放手,別讓自己輸太慘了。

開了春,一天天暖和起來,又到了播種的時候。

柳雲湘一下又忙了起來,也就無暇再想那些事,更不去打聽。忙了一個月,春種終於結束,同時張琪派來接管雁歸城靈雲糧鋪的管事也來了。她將鋪子裡和地裡的事一一交代清楚,開始盤算著南下。

南下去找兒子,然後帶著兩個孩子離開大榮,繼續往南或往西都好,從此銷聲匿跡,只盼能平安過此一生。

當然,她需得避開乞丐。

又過幾日,子衿從盛京回來了。

當天晚上,柳雲湘給乞丐的酒壺裡下了蒙汗藥,他一邊吃飯一邊喝酒,不多一會兒就昏倒在地上了。

“夫人,馬車準備好了。”子衿從外面進來道。

柳雲湘讓子衿把東西放到車上,再將行意包裹嚴實,而後出門上車。

馬車啟動,剛出了巷子口,又停下了。

柳雲湘開啟車簾,見曲墨染揹著細軟擋在前面。

“曲姐姐,你這是?”

她要南下的事跟曲墨染說過,當時她還在養病。

“湘湘,你得帶我走。”

“啊?”

曲墨染鑽進馬車裡,頗有些無奈道:“我懷孕了。”

“懷……懷孕?”

“要是讓他知道,肯定不讓我留下孩子的。”

“為什麼啊?”

“他說他娶正室前,我不能懷孕,懷孕了就打掉。”

“或許沈大人知道你懷孕了,會改變想法的。”

曲墨染苦笑,“他這人功利,慕權勢,一心只想往上爬,他要娶一個能對他仕途有助力的女子,而在此之前,絕不容許我礙他的前程。就比如這次,我被北金人擄走,他或許想救我,但權衡利弊之後,他還是覺得仕途更重要。”

柳雲湘長嘆了口氣,“是啊,我們都是在他們權衡之下被拋棄的。”

她這話音剛落,子衿突然喊了一聲:“夫人,不好,有人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