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程婉蘊瞪大了眼,指著跪在跟前低著頭不敢說話的程懷靖怒喝道,“你可是嫌咱們程家日子好過了、嫌自己命長?你是瘋了吧!我真是……”她氣得都語無倫次了,四下想找趁手的東西,一時沒找到,後來都想把手裡的茶碗都想扔出去了。

“姐,我只是存了一點念想,我什麼也沒幹!”程懷靖沮喪地縮著腦袋,小聲嘟囔,“我真什麼越矩的事都沒做,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你還有理!就是想一想,你都不該想!”程婉蘊怒視著他,卻壓低了聲音,“八公主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你這念頭快打消了,想都別想!”

程懷靖低垂著頭良久,才輕聲道:“我知道,我不敢痴心妄想。”

已經長得比她高過一個半頭的少年人直挺挺地跪在堂下,抬起那張英氣勃發的臉,認真地說:“長姐,我怎敢有褻瀆公主的心思,我只是遠遠見過她幾回,替她摘過一次掛在樹上的風箏,她對我溫言說了句多謝,我跪下還了臣禮,就再沒有了……我……我只盼著有朝一日,八公主得遇良人,我能護著公主去蒙古,遠遠地陪伴她、保護她不受欺負……就夠了,其他的……從不敢奢望……”

這一番話,說得程婉蘊滿肚子的火氣,就像個被戳破的球,頓時癟了下去。

這事兒的起因,還是因為吳氏進宮來,說起懷靖時一把年紀的吳氏氣得手抖,說不知給他說了多少家姑娘、遞了多少畫像,竟是看也不看,天天推說宮裡有事,溜之大吉,後來為了避免吳氏嘮叨催婚,乾脆跟同屋的其他侍衛換班、替他們站崗、巡宮牆,連著十幾二十日都不回家住,天天睡南群房侍衛處的大通鋪。

吳氏急得直抹眼淚:“你說他都多大年紀了,再轉過年就要二十了,還不成婚,這是要做什麼?這是要逼死我!懷章的兒子都有兩個了,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他說讓大哥多生幾個,以後過繼一個給他摔盆就成了,反正他不成親,若是硬給他娶進門來,他就跑去投軍,省得我瞧見他上火。我真是……我真是沒法子了我的娘娘啊,這小子一身反骨,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萬不得已,只能求到您跟前來了。”

程婉蘊一聽就覺著不對,她覺著程懷靖可能有心上人了,否則何必拖著不肯成親?她便對吳氏笑道:“額娘把心放在肚子裡,這事兒我定給你問個明明白白。”

她一開始還挺高興的,自以為懷靖可能是看上了哪個宮女,想等人家二十五歲放出宮來也說不定,這事兒其實很普遍,很多宮女出宮後都是嫁給侍衛的,也算一個好歸宿。

於是她就把程懷靖從南群房侍衛處叫過來一問,一開始這傢伙還顧左右而言他,抵死不承認心裡有人了,但程婉蘊一瞧他通紅的耳根,後脖子都紅透了,就乾脆用言語詐他,虎著臉道:“別裝了,姐姐都看見了,你還是老實交代吧。”

結果這話一出來,那本來臉紅脖子粗的少年頃刻間臉就煞白了。

程婉蘊當時心裡就“咯噔”一下。

果然,在她疾風驟雨一般的逼問下,程懷靖招了,招了以後就換她面色煞白險些被氣死了,這小子眼光倒好,什麼宮女啊,他看上的是十三爺同胞的大妹妹,八公主。

程婉蘊萬分痛苦地扶住額頭。

若是宮女還好說,等個幾年又怕什麼,她或許還能把人要到身邊來看顧著,等夠了年歲就能放出去成親,遲幾年就遲幾年,他不是長子,程家也沒皇位繼承,晚婚晚育也沒什麼。

八公主!她都沒臉開這個口。

康熙是絕不會將女兒嫁給一個漢人的,哪怕是抬了旗的。這事兒若讓極疼愛妹妹的十三爺知道,懷靖被他怒極了一箭射死都不奇怪。

歷史上,康熙的女兒好似除了溫憲公主和袁貴人生的九公主,其他全都撫了蒙古,八公主日後指定是要撫蒙的,而留嫁京城的兩位公主也嫁的是高門大族,納蘭明珠這樣好的家世,他的小兒子也只求娶到宗室的郡主,肖想公主……她們程家是想屁吃了。

“總之,你這念頭放下吧。”程婉蘊長嘆了一口氣,最終狠下心腸嚴詞警告他,“你這念頭害人害己,以後千萬不要提了,八公主日後若要選拔扈從陪嫁的侍衛,姐姐也不願替你去求這個恩典,不是不想成全你,是怕你一輩子都活在求而不得的痛楚裡,往後再幹出什麼傻事來……今兒回家去吧,額娘為了你都快急病了,不要為了心裡那不妥當的兒女情長,就連孝道、連養育你那麼多年的生身父母都不顧了。”

程婉蘊是頭一回對程懷靖如此這般疾言厲色,她質問他:“你有沒有想過,八公主的風箏掛在樹上了,她身邊跟著那麼多伺候的人,誰不能去拿?怎麼偏偏就能讓你遇上?你是毓慶宮的侍衛,平日裡甚少巡擷芳殿那條道,怎麼會這樣巧呢?”

程懷靖跪在地上,面色慘白,他確實沒有想到這背後可能會有陰謀,若真是這樣,他就萬死莫辭了……半晌,他忍著心痛,重重衝程婉蘊磕了一個頭,啞著嗓子道:“姐姐,我錯了……”

他抬起頭,已經是兩眼悽然的淚,“我真蠢,我差點害了你是不是,姐姐?”

程婉蘊見他這樣,心也軟了,她這點懷疑沒有根據,或許只是她太敏感了,但她不得不將最壞的結果告訴他,宮裡就是這樣的地方,錯一步都是萬丈深淵。

“你知曉便好,如今還來得及……”她緩和了聲音。

“姐姐,讓我出海吧。”程懷靖忽然抬起臉來,那含在眼裡的淚鋪滿了他憋紅的眼底,聲音也啞得不成樣子,“我留在宮裡,總會想起,難以割捨……我如今這個樣子也沒法子坦然地娶妻生子,不如出海歷練一番,不靠封蔭自己闖下些功績爵位來。”

程婉蘊心裡也有些疼,她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道:“即便掙下爵位,你也沒法子娶公主的。我們這樣的人家,是絕不可能的,你要明白。”

從順治到康熙兩朝,唯有三個公主嫁給了漢人,卻都是為了安撫三藩:和碩恪純長公主下嫁吳三桂之子吳應熊、和碩和順公主下嫁平南王尚可喜之子尚之隆、和碩柔嘉公主下嫁給靖南王耿仲明之孫耿聚忠,而這都是因清軍入關、拉攏裂土稱王的三位藩王,鞏固統治。

除此之外,再無例外。

“我明白,我微賤之身,自然從沒有想過能娶公主。若非姐姐今日問,我只會就此藏一輩子,誰也不說,或許藏得久了……也就忘了,又或許忘不了……說到底那也是我一人的事,與公主無關……”程懷靖苦笑,隨後再次磕頭懇求,“姐姐,我想入水師。”

程婉蘊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回頭我會讓太子爺為你求個能進水師裡歷練的機會,過了三月你就乘船去廣州,海上危險,正好學個半年,待格爾芬大人今冬再次出海,你便能隨遠洋水師離開。”

懷靖磕頭謝了恩,他走了以後,她嘆了口氣。

她最終還是做了個揮著大棒的封建大家長。

其實程婉蘊也是想著,少年人的情竇初開也會能因為時間與距離而消散,讓懷靖離開這宮牆也好,一年兩年再見不上,在大海上歷經生死,往後或許就慢慢淡了。

她本也有些不捨得懷靖出去吃苦,但懷靖自己提了,想來他也明白這其中的利害,更清楚自己在宮裡時日越長,越發難以掩飾。

少年的感情是真摯的,少年的感情也全都在眼裡,那份熱烈和光芒根本就掩飾不住,程婉蘊怕他是被人算計了,也怕是身在東宮的她連累了他,才會讓她成為別人的靶子。

程婉蘊獨自一人又在屋子裡坐了好久,有時又覺得自己也像個不可理喻的封建禮教代言人,真是迂腐頑固不通情理,可是……她不能置程家而不顧,為此她還不爭氣地偷偷哭了一回,就算以後懷靖怨她恨她,她也認了吧……她實在沒辦法鼓勵懷靖不管不顧為愛向前衝,即便她有著後世人的靈魂,她也不敢,她怕死,也怕程家因此覆滅,更怕懷靖因這事兒而死。

而且人家八公主或許壓根就不想知道、也不想要這份會妨礙她名聲的喜歡。

總之,懷靖能答應、願意離開,和她一起將這苗頭趁早就掐死也好!

晚間,太子爺回來,程婉蘊就把想讓懷靖跟格爾芬出海的事說了:“其實,他一直想入軍營裡歷練,之前沒個機會,今兒特意求到了我跟前來,我罵也罵了,可惜他就是不改心意,說男兒志在四方,就是想出去看看……”

她下午在屋子裡發脾氣的事瞞不住太子爺,未免太子爺追問,不如找了個明面上的緣故遮掩過去,懷靖這糊塗心思是決不能跟太子爺說的。程婉蘊在心底嘆了口氣。

這是她頭一回對太子爺有所隱瞞,因此心裡格外虛,心虛之下難免透出幾分來,程婉蘊連忙站起來繞到身後給太子爺捏肩捶背,不住地趴在他身後撒嬌:“二爺,好不好,好不好,懷靖不會添亂的,不求什麼官,讓他能當個水手、當個小兵儘夠了,我的二爺,我的爺,求您了。”

胤礽被她溫熱的氣息噴得一脖子都癢癢的,心裡更是好笑。他還是頭一回見阿婉給家裡人求差事,他以前就在好奇,阿婉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為了孃家求他。

但她求人的法子也太好笑了,旁人求他,要麼送禮、要麼送錢、要麼利益相關交換,阿婉卻只會抓著他的膀子使勁搖,差點沒把他脖子搖得扭著了,而且還不是求什麼高官厚祿,還咬牙切齒恨恨地說:“您只管讓他當個小兵就是,誰也不用交代,就讓他吃吃苦頭!”

這求差事求得真新鮮。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跟自己這弟弟有仇呢。

“好了好了,依了你就是,”胤礽被搖得快散架了,“這不值得什麼,你若是要官要爵我還得苦惱一陣,但這……回頭我跟皇阿瑪說一聲就是,他最喜愛有志向又肯吃苦頭的人,一準會應……只是你真捨得?一旦出了海,可就生死難料,什麼都可能發生的。”

程婉蘊知道有危險,但她只能想到這個法子了,除了水師太子爺能隨意安插人進去,兵部是直郡王的天下,其他外放的官,康熙不一定會同意,若是起疑追查起來就不得了了,想來想去,正如懷靖所說的那樣,唯有水師,也只能是水師了。

想透過遠洋出海搏前程的人家很多,程家這樣擠進去也不打眼。

所以她才會答應他,還要他早早就離京去廣州準備,多學些航海的常識、技巧,也能儘快遠離紫禁城,否則他在宮裡一日,她便要為他擔憂一日。

只是她最內疚的是,懷靖不懂,宮裡的公主頂多就留到十九歲,而如今八公主已經十七歲了,康熙再疼愛她、十三爺再捨不得,她這一兩年指定也是要嫁人了……懷靖這一走,這輩子就再難與八公主相見了,不論他是否忘懷。

程婉蘊再次嘆了口氣。

或許他也知道,只是被她罵了一通清醒了過來,最終還是選擇了家人。

很快,太子爺果然為懷靖求來了恩典,他交了二等侍衛的差事,太子爺沒真讓懷靖當大頭兵,給了個廣州水師中軍中營副參領銥驊的銜,妥妥當當地安置在格爾芬身邊。

三月,懷靖辭別了祖母與父母,又進宮給程婉蘊和太子爺磕了頭,背起行囊乘船出京,他走了以後程婉蘊又有些難過。

胤礽哄了她好半天,最後是用弘暄、弘晳的婚事才轉移了程婉蘊的注意力。

“今年大選,首要的便是弘暄、弘晳的福晉,弘暄就不說了,他都這般大了,原本就該早早定下的,只是前兩年沒瞧到好的耽擱了,如今輪著弘晳可不能再拖了,要先定下來,讓內務府細細籌辦,過兩年再成親就正好,因此,我跟皇阿瑪請了旨,今年由宜妃、德妃、你和王嬪一同主持選看。”胤礽把人抱在懷裡輕輕搖著,甘願當著人肉搖椅。

程婉蘊蹭在他臂彎裡,享受著溫情時光,這才恍惚驚覺,居然連弘晳都到了要選看福晉的年紀了嗎?這四個人裡,宜妃是替陳貴人的十七阿哥選,王嬪是替十五、十六阿哥選,德妃是要給十四再添個側福晉,再加上個有兩個兒子即將要成婚的她,似乎也理所應當。

隔日再對鏡梳妝的時候,她就認真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

她好像是老了一點了,眼尾有一點點細紋,成天換著方保養著、多年養尊處優,歲月已很寬待她,但也不是沒有一點痕跡。

不知不覺,她在宮裡已經十五年了。

等弘暄和弘晳的福晉人選定下來,就要先給兩個格格或者側福晉先進門,那……過兩年她豈不是很可能要當奶奶?程婉蘊嚇得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原本還嫌宮裡的日子無趣,如今才發覺日子過得太快了,一日一日過著一點也不覺著,等突然想到,這兩個孩子都要選福晉了……”一日午後,程婉蘊和唐側福晉感嘆著,“我們也老了。”

“得了吧,你老什麼呀,生得好似那二八少女,皮子比剝了殼的雞蛋還嫩,你等著瞧吧,今年那麼多秀女原本爭奇鬥豔的,哎,一進御花園的門,這麼抬頭一瞧——”唐側福晉嗑著瓜子玩笑道,“上頭不僅有個你,還有個王嬪娘娘,想到這宮裡竟有這等天仙般的人物,豈不是要自卑得花容盡失?”

她自己說完,得了程婉蘊嫌棄地白了她一眼,自個咯咯咯地樂了起來,又抓了一把碟子里程婉蘊自個炒的香瓜子,還是蟹黃味的,就著這宮裡的時新談資,越發好吃了。

“今年的秀女啊,多著呢。”笑完了一通,唐側福晉眨巴著眼睛,湊過來小聲跟她說八卦,“以往啊那些滿洲大姓的人家,早早就打發自家有誥命的老太太進宮找皇太后哭了,能求免選的都寧願求個免選,自行聘嫁,今年卻個個都願意進宮來選呢!你猜是什麼緣故?”

程婉蘊自然知道,康熙都那麼大年紀了,對滿洲大姓的貴女沒多大興致,他更喜歡李家曹家從江南給他找來的美貌漢女,不用給位分,不用權衡世家關係,單純睡一睡,又漂亮又沒負擔,所以這五六年來,大選的秀女能進宮當妃嬪的是少數的,康熙去南巡倒是帶回來好幾個,這幾年的選秀大多都是給兒子找媳婦、給孫子找孫媳婦。

或者是指給其他宗室。

就衝這個,世家大族也願意啊!自家水靈靈的小姑娘,伺候老皇帝還不一定能出頭呢,但選上皇子福晉、皇長孫做福晉,那就全然不同了。

估摸著很多人都是衝著她這倆小子來的呢,程婉蘊嘖嘖了兩聲,為著嫁太子爺的長子次子,秀女們個個都要擠破頭了。

唐側福晉幸災樂禍道:“你可別事不關己的樣子,過沒兩日你們程家的門都會被人用各式各樣的禮給堵了,你信不信?”

程婉蘊早就知道了,三年前給弘暄看福晉的時候就已經鬧過一回了,家裡的門檻都被踩斷了,後來還換了根新的。為此,她今年早早就跟程世福說了,讓吳氏帶祖母、兒媳婦、孫子孫女回一趟歙縣,看看祖宅,好好住幾天,祖母年紀大了,想念家鄉時常唸叨著,正好趁著祖母這幾年身子保養得好了,還算結實,在路上慢慢地走,一路上只管遊山玩水,什麼都不用管。至於程世福和程懷章倆大老爺們就住衙門裡,別回家了。

唐側福晉聽了笑得喘不過氣來:“還是你厲害,讓一家子全都躲回歙縣去了。”

程婉蘊很無奈,這有什麼法子嘛!

笑完了,唐側福晉順手抓過路過的掉毛老咪咪擼了一把,又小聲道:“今年,太子妃娘娘的幼妹和親侄女也進宮候選。”

程婉蘊怔了一下,用嘴型無聲地問唐側福晉:“沒有免選嗎?”按理說,太子妃娘娘的妹妹和侄女,指定能免選的。

唐側福晉搖搖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看著程婉蘊道:“都說石家……一是想搏個皇子福晉,還有一個……是衝著你家弘晳來的呢。”

程婉蘊一口茶噴了出來:“啥?”

“皇長孫他們不敢肖想,弘晳是次子,又得寵,打著親上加親的主意嘛!”

之前茉雅奇說她小姨和表姐姐跟著石文炯的夫人回了京,正月後也進宮來看望了太子妃,程婉蘊還沒在意,她說怎麼太子妃近來更精神了,敢情不是因為吃上家鄉菜啊?

第145章閱看

挑選八旗秀女的活計向來由戶部負責,滿蒙漢按次序先後登記,分別登記造冊,因此太子爺還沒等七月初七頭天的滿洲鑲黃旗開閱初選,就已從四爺手裡先拿到了今年滿蒙漢所有秀女的花名冊了,他略略看過後,便又交給程婉蘊。

至於石家打的心思……老四將花名冊遞進來的那天,特意將漢軍正白旗那本冊子拿了出來,把太子妃幼妹及侄女那一頁都折了起來,胤礽便也早知道了,他多年不願見太子妃,倒不知石家竟還掂量不清自個的分量,妄想弘晳?這讓胤礽心裡就分外不爽快。

這毓慶宮裡頭有一個石氏還不夠,太子妃還想再找小石氏當幫手?

而且這事兒,太子妃仍舊沒打算跟他商量!也不知是石家有這想頭,還是她本就有這個想頭,他將冊子交給程婉蘊時便冷冷地撂下話了:“先瞧一瞧冊子,看有沒有看得上的人家,弘暄和弘晳之嫡福晉,不拒滿蒙漢哪一旗都可,身家不高也無礙,只要性情大度、品行端正、溫婉賢淑、不固執己見、不心裡眼裡僅瞧得見孃家、是個知道和夫婿好好過日子的、真心孝順父母的,都可以留牌子再看,只有一條:不許選石家女。”

程婉蘊:“……”您要不直說不許找太子妃那樣的不就成了?

不過知道了太子爺的態度,她好歹也鬆了口氣,若是兒媳婦是太子妃的侄女,她該怎麼對她?輕一點重一點都不是,也怕弘晳受了委屈,有個親姨母在邊上盯著,他這個嫡福晉得拿香案神龕供起來才行。

這種“親上加親”的事,她並不覺著是多好的事兒,就好像她以前有個同事請家政阿姨,請的是老家的親戚,想著知根知底更可信,結果那親戚來了,飯也做不好、衛生也打掃不乾淨,很多電視、智慧家電都不會用,同事又不好說她,說了她她才覺著被刁難,後來實在忍不了,找了個藉口把人打發回去了,結果人回了老家就傳她性子苛刻要求高什麼的,真是夠嗆。這娶兒媳婦也是一樣,程婉蘊覺著。

因有這樣的前情,程婉蘊便將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這件大事上,後來還抽了個空,先把放在院子裡養了那麼多年的兩個宮女給了弘暄,這倆宮女天天替她養花養草,都快養得六根清淨、四大皆空了,聽說要去伺候大阿哥,倆人都有點茫然,很是有些忘了當初是為什麼被程婉蘊留在身邊的了。

今年參選秀女的確多,程婉蘊看到鑲白旗秀女就有八百多人,另外最多的正黃旗秀女共有一千多名,按照一天看兩個旗的進度來說,她和德宜良妃、王嬪頭一天總共得閱選近兩千人!只怕長八隻眼也不夠用了。

怪不得太子爺要先把名冊給她看,要她提前做到心裡有數才行,否則到時候絕對能挑花眼,只是這時候沒有照片,只能對著蠅頭小楷上簡潔萬分的一兩行字糾結著,而選的也並非是秀女本身,而是她背後的家族罷了。

想和哪個家族聯姻,想將哪個家族劃拉到太子爺一派,就著重看哪一個。

等到了七月初選,再看秀女本人生得如何,就跟開盲盒似的。

程婉蘊在蒙古八旗的秀女冊子裡,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科爾沁烏郎罕濟爾默氏,噶爾藏之女,烏郎罕濟爾默·諾敏”。熟悉的倒不是這個秀女的名字,而是“科爾沁烏郎罕濟爾默氏,噶爾藏”這一長串的名字。

噶爾藏。這不是三公主、和碩端靜公主的額駙嗎?程婉蘊還記得很多年之前,太子爺還親自為端靜公主送嫁,一路送出到古北口才回來。

端靜公主的生日只比太子爺小三天,康熙覺著這個女兒和太子爺有些緣分,或許是因著這個,對端靜還算寵愛,也是從端靜開始,康熙會為撫蒙的公主修建公主府、陪嫁侍衛。當初榮憲出嫁時,就沒有建公主府,後來烏一爾一袞領兵打仗愈發得力,為了榮憲公主探親方便,也是為榮憲公主加恩,才在熱河給她修了一座。

但端靜與噶爾藏夫妻關係卻極為緊張,當初木蘭行圍,這個噶爾藏額駙還當眾誣陷端靜公主與長史額爾敦私通,據傳其還有家暴傾向,曾對公主多有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