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蘊趕不上太子的速度,一瞬間太子爺都啃完三根骨頭了!然後骨頭扔給了端正嚴肅坐在一邊,但口水滴滴答答的旺財。

程婉蘊頓時埋頭苦吃:她也要加快速度不然就沒了!

夏夜涼風徐徐,小格格早睡了,在葡萄架下點了燈籠,在風中輕微搖晃著。

程婉蘊突然覺得他們很像後世那不靠譜的父母,趁著孩子睡著偷偷點外賣吃。

胤礽也舒出一口氣。

食物的香氣,冰茶沁脾,他好久好久沒吃得這樣暢快了。

兩人痛痛快快地吃完了肉,回屋後,感覺吃出一身汗的程婉蘊自然地問:“爺,要不要衝涼?我這有備好的水……”

她夏天每天都會沖涼洗澡,完全出於自然習慣,故有此問。

但誤以為要一起沖涼的胤礽臉紅到脖子根,糾結地望了她一眼,小聲道:“阿婉你……”難不成還沒吃飽?可今兒是休沐啊……

程婉蘊摸不著頭腦:“爺,你不熱嗎?”

“哎,你真是……”胤礽輕輕嘆氣,實在不想讓她失在這種事上望,牽著她到了屏風後頭,低下頭深深吻了她,手又慢慢伸進了她衣裳裡,指尖一勾,解開了衣帶。

外衣滑落在地,於是彷彿帶著火星燎原一般的吻,落在了肩頭。

屋子裡水汽瀰漫,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了她用手捂都捂不住的哭叫,很快屏風下頭便漫出了一窪水……

“??”怎麼莫名其妙打水仗了!程婉蘊被太子爺從水裡撈出來,抱著釘在牆上撞得思維破碎,實在沒想明白怎麼突然又……她真不是這個意思啊!

聽見裡頭不尋常的響動,本來想進屋送衣服的青杏立刻掉頭,順便拉走了還不明所以的碧桃,還把馱著咪咪的旺財也給趕走了。

何保忠自打太子爺進屋,他就十分識相,就沒跟上去,他坐在後罩房的茶房裡讓小太監捏著肩膀,抽著菸袋,幽幽吐出一口煙。

他早就知道會這樣了。

自打太子爺自個給自個立這規矩,何保忠就數著日子看太子爺幾時忍不住。沒想到一個月沒到呢,就破了功。

這也不怪太子爺,程格格生完大格格以後,那個子也高了,身材也豐滿了,再不是前兩年那剛進宮瞧什麼都新奇,還帶著點稚氣天真的小姑娘了。就像那果子,有了成熟的風味。

太子爺能忍住三天才吃兩回?

在散開的煙霧中,何保忠覺著自己看透了一切。

程家的宅子在沿兒衚衕東頭倒數第二間,不算很大,也不是很新,灰筒瓦灰牆,門上的朱漆也有些暗沉剝落。往裡頭去卻建得很嚴謹精巧,大門裡頭有影壁,左邊屏門有四扇,三間倒座房,進了二道門就是前院,有三間廳、一條連線東西廂房的走廊,廳堂後頭有甬道與後院正房垂花門相通,後院帶抄手遊廊,三間正房、東西廂房各三間,後頭還有一排後罩房。

只有兩進,沒有院子,當中有個天井。但程家人口不多,隨隨便便也能安置下。懷靖、懷章及懷章的先生跟著程世福住前院,兩個姑娘跟吳氏住後院廂房,老太太住正房,後罩房留給從歙縣跟來的幾個老家丁住。

懷章的先生便是去年額楚代為引薦的那個郎先生。他跟著吳氏一行人回鄉後,不久老母親便溘然辭世,這位郎先生一生坎坷,中年幼兒夭折、妻子也悲痛過甚病逝,如今年紀大了,孑然一身,瞧著十分淒涼。程世福便幫著安葬了他母親,又與吳氏商量,將人接到家裡來,當做自己親人照顧。

這次上京,郎先生便在程世福的再三懇求下一起來了。

吳氏這樣安排下去,正院廂房裡還空出兩間來,吳氏便拿一間當庫房,一間收拾出來,留給程婉蘊。雖然她們都知道程婉蘊一輩子也用不上這間屋子了,但程世福是個倔驢脾氣,在歙縣程婉蘊的屋子他就不許人碰,還叫下人日日進去打掃,一切都維持得跟她在家裡時一樣。

到了京城自然也不能變,吳氏知道程世福的脾氣,便將從歙縣帶來的程婉蘊屋子裡的東西照著在歙縣的樣子,原樣擺了回去。她那隻烏龜,也如歙縣時一般,在家裡散養著,這龜很有靈性,熱了便爬去屋子裡避暑,冷了就在樹底下刨個坑睡覺,渴了餓了會慢吞吞爬到廚房去讓廚娘倒水切肉給它吃喝,遇見下雨天,還會爬到水窪裡泡澡,不用人費心管。

貓兒狗兒吳氏都不喜歡,但程婉蘊這龜她倒是不排斥,一直替她養著。程世福也對這龜爺十分信重,他偶爾遇事不決妄想寄託鬼神佛祖,便抱著鬼爺占卜一番,倒是每回都靈驗,讓他逢凶化吉。

吳氏總算將家裡收拾妥當,累得坐在椅子裡直捶腰。

這宅子其實比他們在歙縣住的窄小多了,但吳氏也不是沒見識的,京城裡寸土寸金,何況這地方離大清門外的六部衙門騎馬只要一刻鐘,程世福每日去衙署十分方便。最讓吳氏心中妥帖的是,這宅子在衚衕深處,不靠大街,十分安靜,對於程家這等家裡有備考鄉試的學子來說,正好合適。

程懷章學問紮實,但年紀還小,程世福和郎先生本來讓他再多讀兩年書再下場,但程懷章堅持今年要去考,說:“我若不中是應有之理,但親身去考一趟,對考場裡的事也能瞭然於心,下次自然就會更穩妥。”

這話說服了程世福,便同意了。

等晚間程世福從衙門報道回來,一家人將飯桌擺到天井裡,穿堂風吹著正舒服,程世福便感嘆道:“一進了戶部,本以為會兩眼一抹黑,戰戰兢兢,誰知立馬便有個叫辛德的來與我交好,帶著我面見上峰、熟悉同僚,到了午時,還邀我一同分食點心,與我細細道來這戶部裡分了多少司、有哪些人能結交、哪些人不能得罪。真是……做官那麼久,頭一回有這樣輕鬆的。”

吳氏也聽明白了,這就是上頭有人的好處啊!沒想到他們家還能有這樣的日子,太子爺真是方方面面都替他們料想到了。

“咱家可得好好當差報答太子爺才是。”吳氏挾了一筷子菜到程世福碗裡,想起進京以來的樁樁件件,十分感激,“咱們別的也幫不上什麼忙,你好生當差,日後懷章若有出息,能站到朝堂上,也該好好為太子爺出力。”

“太子爺如此恩遇,我真是受之有愧。”程世福郝然,又鄭重地點頭:“哪怕不為了阿蘊,往後得遇機會,自然該為太子爺肝腦塗地、湧泉相報!”

本埋頭扒飯的程懷靖不滿地插嘴道:“怎麼只謝太子爺,我看都是大姐的功勞,不然太子爺憑什麼幫咱們?”

“你阿瑪和大哥以後能得太子爺重用,就是你大姐最好的依靠,這道理你都不懂!”吳氏瞪他一眼,劈頭蓋臉一頓罵,“你大姐對家裡的好誰不記得?天天把謝掛在嘴邊,咱們如今又能為她做什麼?憑白生分了不是!況且,如今你們幾個男人又有誰真能幫襯她?通通都是銀樣鑞槍頭!尤其是你!好意思在這兒提,以後你也別隻顧著淘了,既記掛著你大姐,你就好好習武練箭,練得出名堂來,日後若能進宮當侍衛,才真的能幫襯你大姐!”

程世福:“……”他怎麼感覺自個也躺槍了?

程懷靖被罵得脖子一縮,弱聲道:“我不過說一句,就這樣罵我。”

“那麼多飯菜都堵不上你的嘴!大好的日子,你討嫌得很!”

程懷章吃飯的時候都還手不釋卷,他默默聽完,默默將碗裡的飯粒都刮乾淨,筷子整整齊齊地擺在碗上,這才抱著書本起身一躬,道:“阿瑪、額娘,我吃好了,先回去讀書了。”說完立馬轉身就走。

“哎?怎麼就吃好了,懷章你讀書辛苦,再添一碗!”吳氏在他背後喊道,但他越走越快,充耳不聞。

程婉燕和程婉荷對視一眼,也忙起身:“額娘,我們回去瞧瞧奶奶,也先下去了。”程老太太舟車勞頓,身子骨還沒恢復過來,這幾日都臥床休息,幸好她精神頭還好,也能吃下飯。

程懷靖見兄弟姐妹都溜了,他也連忙把飯都扒到嘴裡,含糊不清道:“我也是,我也走了。”然後趕緊追上兩個姐姐,“二姐、三姐,等等我。”

吳氏對著程世福不滿地嘆氣:“一個個,都不是省心的。”

程世福也不敢惹媳婦生氣,賠笑道:“你今兒收拾了一天辛苦了,等會吃完飯先去屋裡歇著,我叫老丁媳婦給你燒熱水燙腳,我再給你捏捏腳,成不成?”

吳氏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看著小兒子攆上兩個女兒,還撿了地上的樹葉往姐姐頭上撒去,惹得兩個女兒追著要揍他。

他們追追打打地遠去了,吳氏嘆氣道:“過幾日就輪到漢軍旗進宮初選了,你究竟下定決心了沒有?要不要遞牌子進宮求阿蘊幫忙?”

婉燕十四,婉荷十三,都在應選之列。

今年他們家真是什麼大事兒都遇上了,先是程世福調任,八月兩個女兒選秀,九月程懷章鄉試,千頭萬緒扭在一塊兒,吳氏晚上越發睡不著覺。

程世福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搖搖頭:“我今兒在戶部,就聽許多大人都在揣測皇太子妃要出自今年大選,若太子大婚,阿蘊自己都艱難,咱們還是別給她添麻煩了,就算開口求她,她人微言輕,想來也沒什麼法子。”

吳氏進宮住了一段日子,對皇家的那種森嚴的規矩更有體會,也知道程婉蘊在毓慶宮瞧著極得寵愛,但太子爺卻不是那等吹吹枕邊風便暈了頭的人。她不過也是愛女心切,病急亂投醫罷了……也是時運不濟,若阿蘊這胎生的是兒子就好了。吳氏在心裡惋惜,若有兒子傍身,也不懼日後了。

夜漸漸深了,程家宅院熄了燈,一切寂靜中,唯有淡白的月色灑了一地,照出垂花門外兩條高矮不一的影子。

程懷靖鬼鬼祟祟地蹲著,程懷章則抱著胳膊背靠在門上,兩人略等了一會兒,程婉燕和程婉荷便手拉著手從甬道盡頭輕手輕腳溜了過來。

四人匯合後,程懷靖先抱怨道:“你們好慢。”

“嬤嬤沒睡著,我們怎麼溜出來?”婉燕反駁,“你們又沒人看管。”

“別吵了,先商議事情。”程懷章把手摁在程懷靖腦袋上,又將目光瞥向兩個妹妹,“佐領先前說,漢軍鑲藍旗是八月十八日進宮對不對?”

二人點頭。

“大姐已經入毓慶宮了,咱們這樣的人家,不會兩個都被記名的,”程懷章慢慢地分析著,“婉荷更小,若說可能,或許她更有可能被撂牌子。”

婉燕臉色白了白,但還是強撐著道:“沒事,若真如此,有大姐在宮裡,我們兩姐妹能相依為命,我不怕。”

程懷章沉思片刻,繼續道:“大阿哥府里人多,今年恐怕不會再進人。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指婚的旨意已經傳出來了,我問過郎先生了,他在京裡那麼些年,見識得多,指婚嫡福晉時一般不會再添伺候的格格,頂多再指個側福晉。”

婉燕神情跟著灰暗下去,那她若是被記名,便是充備後宮了。她家世不好,估計也不可能封什麼貴人,恐怕連答應都夠嗆。

何況。

萬歲爺都已經三十九歲了。

婉燕心裡惶惶然,不免有些帶到了臉上。

“說不定你們兩個人都被撂牌子了呢。”程懷靖安慰道,“你生得又沒有大姐好看,咱們家家世也一般,就別多想了。”

“雖不是懷靖說的這個緣由,但的確先別自個嚇了自個了,”程懷章卻忽然道:“等你們進宮那天,醒著神好生留意著,我總覺著大姐會想法子幫你們,你們就跟以前一樣都聽她的就是了。”

婉燕婉荷想起大姐在家的時候,小時候她們不懂事,被大姐收拾得那叫一個慘,但她們只要一起出去,若是被人欺負了,大姐卻每每都是保護她們的那一個。

因此程懷章這話很有信服力,婉燕立刻就鬆了口氣。

婉荷卻一直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程懷靖從地上拽了個草根放在嘴裡嚼,又斜睨了一眼自家大哥那總是平靜淡漠的臉,不知死活地嘿笑道:“大哥,你今年那麼急著考舉人,是不是也是為了大姐?”

程懷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大姐進宮前,你雖然愛看書,但卻總看些什麼《天工開物》、《夢溪筆談》之類的雜書,但自打大姐進宮以後,你雖不言語,這幾年卻恨不得拉屎的時候都寫一篇策論出來,我還不知道……哎呦!你打我幹什麼!”

“囉裡囉嗦,滾回去睡覺了。”程懷章冷著臉拔腿就走。

婉燕和婉荷見了不由捂嘴笑,兩人也偷偷往自己屋子溜,要進屋前,婉荷忽然小聲道:“二姐,其實我不怕進宮。”

婉燕愣了愣。

婉荷咬了咬牙,鼓起勇氣道:

“嫁給誰不是嫁?皇上也不算很老,若真能得了寵,我就能幫大姐了。”婉荷眼裡包著淚,卻倔強地沒有掉下來,“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白同知的女兒多壞啊,知府大人在花燈節辦宴會,她故意把花燈扔到我身上,差點就把我裙子點著了,是大姐在我旁邊,眼疾手快就一把接住扔了出去,後來到河邊放燈的時候,她設計又把白小姐踹進河裡去了……不止這一次,大姐還護了我好多次。”

“我想進宮,”素來有些膽小的婉荷一把抹掉眼淚,十分堅定地說,“大姐在宮裡沒有幫手,受了欺負怎麼辦?這次,該換我護著大姐了。”

婉燕被她的決心感染,心裡的勇氣也滿漲起來,緊緊握了她的手:“好,不論我們倆誰能進宮,都是好事,我也不怕了。”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八,婉燕、婉荷跟著漢軍鑲藍旗的佐領,辭別了抱著烏龜占卜了一夜,今早眼眶青黑又忍不住落淚的阿瑪和滿臉擔憂的額娘,上了按序排號的騾車,從神武門進了宮。

第49章又有

一隊隊騾車貫魚銜尾,猶如長蛇般穿過了漫長的宮巷,抵達順貞門外。

幾名藍衣內監從門內走了出來,從戶部郎官手中接過花名冊核對,再對照車牌,按每班六人,讓秀女們依次下車。

婉荷下車時緊緊拉著婉燕的手,兩人不敢言語,但掌心裡都沁出汗來了。

與她們一般緊張的人不少,婉燕前頭的秀女下車時不慎崴了一腳,險些跌倒,婉燕下意識伸手扶了一把,才叫她沒鬧出笑話。那秀女嚇得臉都白了,幸好她們的騾車排在後頭,內監們仍在前面核點人數,沒瞧見她們的動靜。

“多謝。”那秀女瞥了眼前頭,見沒人過來才回首對婉燕感激一笑,她生得很美,肌膚勝雪,眉目秀致,被枝丫間漏下那濃淡不均的夏日陽光一照,好似那天宮下凡的仙子,婉燕一瞬間都看呆了。

婉燕這輩子覺著自個看過最美的女子,便是她家大姐了,誰知剛進宮便開了眼界,這世上竟還有如此傾國傾城之相貌。

見婉燕呆呆不說話,那秀女瞥瞥向她胸前的牌子,低低唸叨道:“程婉燕?可是出自《詩經》?‘燕婉之求,得此戚施’,真是好名字,你阿瑪一定很疼你……”之後又抬頭笑道,“我們有緣,我今年也十四,我阿瑪也是縣令。”

大選的秀女胸前都繫了塊綠色的牌子,婉燕聞聲微怔,名冊去年便上報戶部的,程世福今年四月才調任,因此她身上的牌子仍寫著:“程婉燕,歙縣縣令程世福之女,漢軍鑲藍旗人,年十四。”

雖有誤會,但婉燕沒有向陌生人多解釋更正,她謹記著以往在家時大姐的話:“出門在外,不許和陌生人說話。”所以,她也只是下意識往那秀女胸前牌子看去,只見上頭蠅頭小楷端端正正地寫著:“王阿玉,蕭山縣令王國正之女,漢軍鑲白旗人,年十四。”

原來她叫阿玉。婉燕對她福了福身。

王阿玉還想說什麼,卻見後頭個子稍小些的婉荷拽了拽婉燕的袖子,比了個噓聲:“太監過來了。”

她也連忙回過身去,三人低眉順眼地垂手而立,等太監對完她們身上名牌,又往後頭走去,三人才不約而同長長撥出一口氣,又被彼此這下意識的相同反應驚了一下,旋即三人都抿嘴笑了,那緊張與不安好似也散去了一些。

“這是你妹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