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 晚

宋言呈：“……”

而趙清瑤沒覺得有任何問題，在她心裡，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話少，但心很好。

到學校以後，趙清瑤帶著王圓圓回了自己員工宿舍。

先是讓她洗了澡，又找了一條睡裙給她，擔心小姑娘餓，還替她點了一份外賣。

等到小姑娘開始吃東西，她才開始忙自己的事，等她洗完澡已經快十一點了。

她簡單的將頭髮吹乾以後，後知後覺發現她的床太小了，根本睡不下兩個人，為了不加重小姑娘的心裡負擔，她假意要回去，提著包道：“你今天先在這裡住，明天早上我就過來，你有什麼事就給保安室打電話。”

王圓圓乖乖點了點頭。

由衷道：“謝謝你老師。”

趙清瑤轉身下樓，透過樓道的空隙看見宋言呈的車還停在樓下，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格外突出。

她仿若未聞的撥通了王圓圓母親的電話。

但並沒意外的，沒有人接。

她走出樓道，走近SUV，然而車裡並沒有人。

她拿出手機給宋言呈發了一條微信，漆黑車廂就有東西亮了起來，她透過車窗仔細一看，是他的手機。

**

“宋哥，你不是打小就不喜歡趙姐嗎？”幾乎是趙清瑤前腳領著小姑娘上樓，陳行和蒲三就被宋言呈抓了一個正著，後者嚇得瑟瑟發抖，前者神色如常。

陳行虛情假意的關心宋言呈吃飯沒有，然後三個人就近找了家餐館吃了點東西，見宋言呈心情還不錯，回來的路上，陳行故作不經意的提起他和趙清瑤的事，蒲三在一旁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宋言呈手裡拿著一瓶礦泉水，背倚著車門，頗為意外的斜睨著他：“誰說的？”

“不是你自己……”陳行本來想說是他自己說的，但想了想，發現他好像的確沒說過：“表現出來的嗎？”

宋言呈若有所思的抬起頭，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才回道：“沒有吧。”

“沒有？”陳行嗓門一下提了起來，要不是宋言呈在門邊擋著，他高低得蹦出來和宋言呈爭論兩句：“你都沒拿正眼看過趙姐。”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宋言呈對趙清瑤這樣乖巧本分的女孩不感興趣。

宋言呈眸光微沉，輕描淡寫的解釋道：“不是這樣算的。”

“那是怎麼算的？”

宋言呈喝了口水，沒有說話。

蒲三在旁悄悄拉了一下陳行的袖子，示意他看宋言呈握著礦泉水的那隻手。

陳行起初還沒反應過來，覺得一隻手有什麼好看的，而後他就看見了宋言呈貼著骨節處的腕錶。

奢飾品牌的經典款腕錶。

比他的一輛車都貴。

他後知後覺發現，有些他不曾在意的東西，早已在悄然無息中改變了。

現在的宋言呈，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兩手空空的少年了。

“宋哥……”陳行第一反應不是嫉妒宋言呈，而是心疼，因為他太清楚，以宋言呈家裡的條件，要走到這一步付出多麼巨大的努力。

但是宋言呈一次都沒有提過。

宋言呈聽出他聲音裡的哽咽，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同時，遠處的職工宿舍，有燈亮起，他看著陳行淚汪汪的眼睛，理著袖口直起身，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回去吧，走了。”

**

趙清瑤沒有等太久，宋言呈就回來了。

四月的夜裡還是有些冷，她站了一會兒，後背便漸漸生出一股涼意，她不自覺抱著雙臂，盯著自己的足尖出神。

“睡了嗎？”

宋言呈的聲音猝不及防在她頭頂響起，她猛的抬起頭，下意識問道：“你怎麼還沒走？”

他雙手插兜的站到她旁邊，抬頭仰望著零星的夜空，沒有回答。

但是他的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在等她。

她低著頭，沒有做任何回應。

他又道：“你準備怎麼辦？”

王圓圓的事，他前前後後也聽到了一些，但每一件都在趙清瑤的責任範圍以外，任何一件想管起來都絕非易事。

“先讓她住我這兒吧，明天我再和主任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讓她們社群的工作人員介入進來。”她從剛才就一直在想這個事，如果她堅持讓小姑娘繼續讀書，那跟她和爸爸阿姨必然還有一場惡戰。

這不是她一個人的力量能解決的。

而阿姨弟弟的事，也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一沒證據，二事關一個小姑娘的清白。

她不希望王圓圓被所有精力都耗費在這件事情上，小孩子還是該有小孩子的樣子。

“不能介入的話，”她微微一頓，語氣認真而果斷：“也要讓他們介入進來。“

宋言呈聽出她的話外之音，暗自鬆了口氣。

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來解決這件事，看來是他想太多了。

“那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聯絡我，我應該也能幫上一些忙。”

趙清瑤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淡淡應了一聲。

說了一聲謝謝。

他斜睨了她一眼，同樣沒有回答。

他看出來了，她大機率是不會找他的。

她似乎並不想在工作上和生活中與他有什麼牽扯。

他在她心裡扮演的角色也越發清晰。

他低頭笑了起來，拉開身後駕駛座的車門，“走了。”

她往後退了一步，目送著他離開。

他準備上車時，無意中掃過她肩上的挎包，不由動作一頓：“你準備去哪兒？”

她如實回答：“我宿舍住不下，準備在車裡將就一晚上。”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微妙的歪了歪頭。

她解釋道：“我爸媽家離這邊都有點兒遠。”

光開車都要將近一個小時。

更別說堵車了。

而且約了主任明天一早在學校裡解決這個事，她可不想自己因為自己遲到被主任借題發揮。

“酒店不可以嗎？”宋言呈放下踩在踏板上的腳，欲言又止的凝視著她。

可以。

但沒有必要。

“一晚上而已。”她回絕道。

宋言呈看了一眼她停在對面的小車。

以她的身高，要是在上面蜷縮著睡一晚，估計第二天起來腳都是瘸的。

“一定要睡車上？”宋言呈無法想象，她那種生活環境的小姑娘是怎麼做到對自己這麼糙的，她和他雖在住在同一棟樓，但是兩家的環境卻是天差地別。

他父親早逝，留了一筆賠償金，全部用來買了家屬院的房子。

母親在路邊賣早餐，一個月也掙不了太多錢。

可她家裡不一樣，趙東成在單位上大小算一個領導，母親是中學教師，母親雖然對她嚴厲了些，但也是捧在手心裡長大的。

“也不是一定，”她若有所思的頓了頓：“辦公室也行。”

宋言呈略微沉吟，“那你能不能睡我的車？”

趙清瑤一怔，眼睛不禁眨了幾下：“你跟我啊？”

他深邃的眸光淡淡從她臉上掃過，語態從容而平靜：“你要是有這個需求，我也不是不行。”

趙清瑤：“……”

腦海中情不自禁展開了一段腦補。

狹窄的車廂。

隔著衣衫滾燙的肌膚。

她不自覺嚥了咽喉頭。

“你還是走吧，我也去睡了，晚安。”

他耐人尋味的歪了歪頭，“上次說的事，你想好了嗎？”

什麼事？

她先是一愣，隨即回過神了來，他說，那我給你摸，你能不能跟他斷了？

而她是怎麼答的？

她說，我想好了通知了你。

她的臉瞬間火飄火燎的紅了起來。

頭也不回往自己的車上跑去：“再說吧。”

他盯著她的背影，沒有追問。

回到車上，她先是將副駕駛上的抱枕，展開成薄被蓋在身上，而後小心翼翼往窗外看了一眼，他還沒有走，一隻手搭在車窗上，冷白修長的指見捻著白色的香菸，在昏黃的路燈下泛著點點的猩紅。

真是一個連手都好看的男人。

但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半夜，她被落在車頂上的雨聲吵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黑色的SUV還停在之前的位置上，但是車窗緊閉，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情況。

她本來想給他發給條資訊，結果看了一眼時間又睡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手機從她掌心滑落在後座的腳墊上，對面的路燈下的位置已經空了，她一度以為凌晨看見的都是她的錯覺，躺在後座撐了一個懶腰。

無意中掃到車窗的一角。

從外佔著一張黃色的便利貼。

她開啟車門一看，上面寫著一行字，字跡剛勁有力。

是宋言呈的。

「走了，買了早飯記得吃。」

後面是一個指著右邊的箭頭。

她順著箭頭的方向看過去，幾個裝著早點的口袋掛在後視鏡上，隔著口袋摸了一下，還是燙的。

她盯著懸掛在後視鏡上的豆漿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給他發了一條資訊：「謝了。」

他沒有回。

早上七點剛過，教導主任就聞訊趕來了，他聽趙清瑤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覺得這事他做不了主，又把副校長叫來了。

副校長剛到學校不久，聽到這個事情直撓頭。

“趙老師，我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這個事吧……不好管。”副校長道：“孩子有監護人，沒監護人了還有社群，怎麼都輪不到我們學校來插手。”

“那孩子不讀書了？”趙清瑤也不反駁，順著他的話問道。

副校長沒有說話。

顯然他也希望孩子繼續把書讀下去，才會這麼為難。

“小趙，你話不能這麼問，校長也是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