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吉冷麵本來是種麵條的做法,但在平城人心裡,那是專指一家開在西四大街上的冷麵館。

隨便你別的什麼正宗韓式冷麵、鮮族冷麵都不是平城人心中最喜歡的味道,但凡說起延吉冷麵,那就是隻此一家,別無分號。

這家冷麵早在一九二幾年就開業了,最早是開在王府井,是由一位來平城做生意的老太太開起來的,專營延吉風味的冷麵和炒菜,沒想到餐廳開起來,生意做是出奇的好。老太太乾脆就放下了自己的本門生意,專心致志地經營起了這家餐廳。

解放後公私合營,這家冷麵館就併入了平城飲食協會,如今幾經周折,冷麵館已經變成惡個純粹的國營大飯館。

幾十年經營下來,這家所謂的延吉風味餐廳居然成了平城本地的老字號,頗受當地老百姓喜愛。

其實,這家的冷麵味道一點也不正宗,這幾十年的本土經營,那個冷麵的味道為了遷就當地人口味,早就做了許多調整。恐怕真正的延吉人冷不丁的吃到這款冷麵,沒準會罵街,因為它跟傳統的延吉冷麵的口味區別有一點點大。

但是,這並不妨礙平城老百姓獨愛這一口,大家都是從小就接觸這個味道,早就形成了味蕾的獨特記憶,在平成人眼睛裡,除了這一家的冷麵,大街上新開的各種所謂的冷麵館,根本就不正宗。

這事就沒地方說理去,正宗的冷麵不正宗,不正宗的冷麵卻是最正宗!

來自延吉的冷麵如今成了地道的平城味道。

而在這炎炎夏季,能吃上一碗帶著冰碴的酸酸甜甜的冷麵,再配上一盤糊滿了鮮族辣醬的拌牛肉,這是很多平城人在這酷暑中一種極致的享受。

謝振華提出來中午要吃延吉冷麵,自然就得到了眾人的響應。

尤其在炎炎夏日,延吉冷麵館就沒有不排隊的時候,櫃檯前交錢買面的隊伍已經排到了門外,想在餐廳裡找個位子得靠搶。

好在就是吃碗麵而已,食客們也都不太講究,餐廳門口的窗臺上、馬路邊或蹲、或站,每個人抱著一個大海碗的冷麵,埋頭大吃。

謝振華把三輪板車在樹蔭下一停,招呼著王紅雨,一溜煙的擠進餐廳去排隊買面。

講究一點的鮮族冷麵是需要用牛肉清湯做湯底加以調味,冰鎮以後的冷麵湯酸酸甜甜,蕎麥麵條勁道彈牙,再配以特製的鮮族辣醬以及泡菜,每一碗麵裡都會點綴兩片醬牛肉和蘋果片,讓麵湯裡增添了些許葷香和果香。

這樣做出來的一碗冷麵便是夏日裡最好的美食,清涼又解暑。

當然,這碗售價才一塊多的冷麵就不要想著人家還會給用牛肉清湯了,但這家老店就算是用白水調出來的冷麵湯已經足夠鮮亮,讓人喝起來欲罷不能。

配合這碗冷麵的最佳搭配是辣醬拌牛肉,煮好的牛肉撕成條,用特色辣醬細細的拌了,再加上多多的蔥蒜提味,即便是不善吃辣的食客初一品嚐,都會邊呼呼哈哈哈的一邊喊著辣,一邊又忍不住不斷的往嘴裡送。

當然會吃的人這時就會噸噸噸的喝上幾口冷麵湯,然後抹一抹流在嘴邊的汁水,口裡大呼過癮!

為了回去路上順便拉貨,小小四仁幫是蹬著三輪板車來的。

三輪車板車是個好東西,有了它在這裡吃飯就不用跟人家去擠了,每人一碗冷麵,每人一份辣牛肉就擺在三輪板車上。

謝振華今天上午累的狠了,看到櫃檯上的散打啤酒就死乞白賴的讓王紅雨給買了一紮。

一紮啤酒八毛錢、正好是一升,淡黃的酒液在乳白色的塑膠大扎裡面冒著一串串的泡泡,杯壁上掛了森森的白霜。已經快被熱昏了頭的姚遠看見這杯清涼哪裡還忍得住,上來劈手奪過,揚脖就往嘴裡灌。

急的謝老爪兒在一旁直跳腳:“我靠!我靠!你給我留點!”

有了帶著冰碴的那碗冷麵,再加上掛著冰霜的冰鎮啤酒,才讓幾個人算是還了魂,姚遠嘴裡止不住的誇著:“老爪子啊,你丫今天算是辦了件好事,那個院子實在是太合用了,這回算是能耍的開了。”

王紅雨也高興:“那每天是不是能多做點了?”

姚遠搖搖頭:“彆著急,咱們還按昨晚上說的,每天弄個一百份左右,先幹著,看情況再說,咱們剛剛開始幹,就靠我一個人,再做多了就有點累了,不值當的。”

謝老爪兒連忙接話:“不是還有我呢嘛,下午我跟你一起做,你好好教教我不就行了?”

看來每個人都一樣,看見利潤了,都想往上撲,不想向後退啊。

姚遠斜楞著眼:“廢話,包括紅雨你丫也不能閒著,就算你懶得學怎麼做滷煮,也得幫忙洗腸子、洗肺頭,還得學著烙燒餅、炸豆腐。”

王紅雨悶聲答應著,滿臉的不樂意。

賣貨收錢這個活還行,一想到要收拾那腌臢的下水,大熱天還得守著那個火爐子,心裡就有點發憷。

不過看在能掙錢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忍。

這一個暑假幹下來,不只是能換一把像樣點的吉他,沒準還能置一個索尼的沃克曼。

小小的滷煮攤子一拍腦門就支了起來,姚遠故意沒有把三個人合夥的事情弄得那麼明白,大家都是學生,就擺攤賣著玩,這麼一個小小的生意,再分清楚誰佔大頭、誰佔多少股份,就有點沒勁了。

暑假時間本來就不算長,滿打滿算也就是還剩不到三十天時間,三個人綁在一起,有錢大家一起賺,挺好!

也不存在誰投入多,誰幹得多,誰佔便宜多那一說。

這個歲數的學生,根本想不到那麼多,倒是如果分的清清楚楚,就把大家的關係弄得外道了。

謝老爪兒仰頭把最後一點啤酒灌進嘴裡,抹了抹嘴邊的泡沫:“那就這麼先幹著,如果看著銷售勢頭好了咱們再馬上加量,要不就可惜了那麼大的院子了。”

姚遠突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咱們暫時用你們家的煤氣爐子,可是煤氣怎麼辦?你家的煤氣本也不夠用啊?”

這個年代,糧票之類的票證都已經被廢除,唯獨煤氣還是屬於專供專銷,每家每戶每個月換煤氣得憑本供應,供應的數量是有一定的限制。

而滷煮這個玩意需要長時間的燉煮,消耗的煤氣可不少,單憑一家的煤氣本根本就頂不住。

謝老爪兒滿不在乎:“沒事,咱們買議價的煤氣不就得了?回頭你再給點經費,我多備出來一個煤氣罐,省的萬一什麼時候又沒氣兒了還得著急。”

也是哦,除了憑本換煤氣以外,煤氣站還提供議價煤氣,每一罐也就比計劃內的貴那麼三四塊錢,這點成本現在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謝老爪兒對於自己能找到這個院子還是非常得意:“幸虧我家老爺子給找了這個小院,等開學以後我家得搬家了,可能得搬到紫竹公園那邊,要是沒這個院子以後可就麻煩了。”

早就已經被丟到深處的記憶一下子就浮現了出來,姚遠若有所思:“你家搬家,那現在的房子怎麼辦?”

謝老爪兒得意的說:“賣了!我媽商店裡有人家裡剛在平城落戶,正想買個房子呢,正好我們家搬上樓,現在的房子三萬塊錢賣給我媽的同事!”

“別!”姚遠忍不住大喊一聲,聲音有點突兀,嚇了大家一跳。

記憶中謝振華上了高三,就搬家了,搬去了紫竹公園旁邊新建的樓房,但,就不知道他們把舊房給賣了!

後世的千家口可以說是寸土寸金的寶地,謝振華家住的那個城中村等不了兩年就會被拆遷,這個時候拆遷雖然給不了多少補償,但給的其他條件卻非常優厚,回遷房就在西三環邊上。

這個時候把老房子賣了,還只賣了區區三萬塊,那個損失可就大了!

姚遠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嚴肅的跟謝老爪兒強調:“老房子可千萬不敢賣,這個事你可千萬跟你們老家兒說清楚!否則損失就大了!”

謝老爪兒不明就裡:“就我家這個破房子有啥不能賣的,住的又擠又憋屈,一到夏天就漏雨,每年都得求著修繕隊的給修頂子。”

姚遠急中生智:“我家住在哪你不是不知道,那是建設部設計大院,我可是聽我家樓上的說,你們那片房子很快就得拆遷,現在紅線都已經畫好了,到時候憑你家的那個面積,換一套三環邊上的三居室完全沒問題!”

姚遠搬出來了建設部設計院,這個理由很強大,就不由得謝老爪兒不相信。

怕謝振華不夠重視,也怕他在家說話不夠分量,畢竟搬家買房子這個是家中的大事,一個高中生說話怕得不到家長的重視,姚遠把碗裡剩下的麵條一掃而光:“趕緊吃,吃完我跟你一起去副食店進貨,順便勸勸阿姨!”

小花兒早就吃飽了,呆的正不耐煩,聽到說要走,便搶先跳上板車:“趕快回家!我的電視白娘子快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