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珩是走了,可他心中的那團火,也徹底被宋昭給勾了出來。

火撩起來了,在宋昭這裡碰了一鼻子灰,自然要去找人滅火。

於是宋昭讓雲杉將惜影叫了進來。

經過上次宋昭送給惜影斷指那件事後,惜影就對宋昭怕得很。

平日裡幹活不敢再馬虎,私下裡伺候宋昭的時候,更是不敢出絲毫紕漏。

此刻見了宋昭,她低著頭眼神閃爍,看起來慌張得很。

宋昭笑著打趣道:“你怕什麼?我能吃了你嗎?把頭抬起來。”

惜影緩緩抬起頭,戰戰兢兢地看著宋昭,“小、小主有何吩咐?”

宋昭說:“明兒個你去給宸妃回話的時候告訴她,就說今天晚上皇上本來要留在我這裡,但我卻一味勸皇上去找她。明白嗎?”

“奴婢遵命!”

惜影點頭如搗碎,宋昭則隨意揮揮手,把她打發了下去。

雲杉問:“小主怎麼知道皇上今天晚上會去找宸妃?”

宋昭冷笑著說:“他愛找誰就找誰,我一個小小答應,如何能左右得了他的想法?我這麼做只是想讓宸妃知道,我心裡是向著她的,這便夠了。”

*

夜深時分,鳳鸞宮內寢燈火通明。

皇后盤坐在暖座上,手中持著針線,正在明黃色的布料上仔細紋繡著繡樣。

那是一條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龍身上的每一片鱗片,都得用飛針跳刺的手法反覆紋繡七八次,才能有這種在遠看時波光粼粼的質感。

可見為了繡好這條龍,皇后是下了大功夫的。

她刺繡時太過專心,連大宮女霜若推門進來的聲音都沒聽見。

“皇后娘娘萬福。”

霜若衝皇后福了福,順手取了兩盞燭火來奉在案前,好讓皇后面前的光線更亮堂些,

“這針線功夫最耗神,娘娘可得仔細眼睛。”

皇后含笑點頭,手上的動作卻並未停下,“還有一個月就是皇上的萬壽節了,前陣子本宮心疾復發耽誤了日子,手上功夫更得加快些。”

霜若道:“這寢衣娘娘從除夕過後就開始著手準備,已經耗費了八個月的功夫了。金龍出雲繡樣繁複,娘娘又不肯假手於人,奴婢瞧著實在是心疼。”

“這些是本宮對皇上的一片心意,皇上穿著舒服,本宮心裡也歡喜,不覺得辛苦。”

皇后在勾完了一個寸邊後問道:“你來找本宮有事?”

“回娘娘話,皇上方才將李貴人貶為了常在,並罰了她半年的俸祿。”

“哦?”皇后手上的動作忽而停了下來,“她不是挺討皇上喜歡的嗎?好端端的怎麼會被貶?”

霜若道:“李常在太過張揚,說話又不過腦子,前兒個請安的時候得罪了舒妃心裡也沒譜。聽說這次是犯了欺君之罪才會被皇上斥責,御前的人向來嘴緊,具體發生了什麼,奴婢也不得而知。”

皇后神色淡淡,繼續忙碌起了手上的針線活,“她上回得罪舒妃本宮還能替她找補兩句,但她這次得罪了皇上,本宮也無計可施。且讓她自求多福吧。”

“皇后娘娘,皇上來了!”

門外宮人火急火燎地通報了一聲,催出了皇后臉上的喜色。

她忙將未繡完的寢衣交給了霜若讓她收著,對鏡理了理妝發後,便趕去正殿相迎。

來時,蕭景珩剛好踏入殿門。

皇后屈膝福禮道:“皇上萬福金安。”

蕭景珩搭了一把她的小臂,將她攙扶起來,“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皇后溫婉笑道:“多謝皇上關懷,已經好多了。”

她取過紫玉壺來,欲給蕭景珩斟茶,卻被他攔了一把,

“朕每次來你宮中你都忙前忙後的伺候朕,這些差事有下人去做,你是皇后,原不用這般。”

可皇后卻說:“無妨,伺候皇上是臣妾的本分,臣妾不敢失了為人婦的本分。”

說著自顧自替蕭景珩添了一盞茶,又取了個軟和的靠墊放到了蕭景珩身後,想讓他坐得舒服些。

做完了這些,又開始吩咐霜若她們去準備些茶點宵食。

蕭景珩默默看著她的這些付出,不覺得感動,反而覺得煩躁。

皇后太守著嫡妻的規矩了,對外於妃嬪從容大度,對內於他照顧的無微不至,

正因如此,彼此也失了許多夫妻間的情趣。

等皇后好容易忙完落座蕭景珩對面的時候,蕭景珩對她說:

“方才朕將瑤華宮的李氏貶成了常在,罰了她的俸祿,你身為後宮之主,這事兒朕要知會你一聲。”

后妃是不能打探御前訊息的,雖然皇后已經提前知道了李氏被貶為常在的事,但在蕭景珩面前,她還是得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嗯?皇上不是挺喜歡李氏的?為何突然有此決定?”

蕭景珩道:“她不懂規矩。”

皇后說:“李常在是有些毛躁,但人瞧著也沒什麼壞心眼。皇上降了她的位份也算是嚴懲了,只是若要罰俸半年,也就意味著整個冬日和年節,李常在都沒有月例,想來日子過得也是辛苦。”

蕭景珩抬眉看了她一眼,放在小几下面的左手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半晌才道:

“那皇后以為如何?”

皇后一貫以賢良示人,做得賢妻自然也有容人的雅量,聽她說:

“不如罰俸三個月,小懲大誡也便算了?”

蕭景珩頷首應下,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便按你說的辦。”

言罷,霜若領著宮人將宵食奉了上來,

這些宵食都是蕭景珩素日裡愛吃的,皇后知曉蕭景珩的喜好,所以這些宵食日日都備著,只要蕭景珩來,她就能第一時間把它們都呈上來。

“皇上,這道雞絲燕爾羹您上次說覺得合口味,臣妾改良了一下,又添了花膠和竹蓀進去,您嚐嚐看?”

皇后端起一碗氤氳著熱氣的湯羹奉到了蕭景珩面前,

而他卻連線都不接,“朕晚膳進的足,這會兒不餓。皇后自己吃吧。你病著,朕不叨擾你休息,先走了。”

說罷拂袖起身,連皇后的辭禮都沒理會便走了。

霜若將失神的皇后從冰涼的地面上攙扶起來,小聲勸道:“皇后娘娘您也是,那李常在得罪了皇上,您何苦還要開口替她說話?”

皇后自己也是納悶,

明明她勸著蕭景珩從輕發落李氏,是在彰顯自己的賢良淑德,為何會惹了蕭景珩不豫?

可她卻忘記了一件事:

蕭景珩只告訴她,他將李氏貶為了常在,並罰了她的俸祿。可卻並沒有告訴她,他罰了李氏多少俸祿。

既然他沒有說,那皇后這精準無誤的訊息,又是從何處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