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不慌不忙理平了寢衣下襬的褶皺,這才起身去迎。

方至寢殿門口,殿門便被人從外拉開,

她忙屈膝下去想要給蕭景珩請安,

而蕭景珩則輕輕拉住她的手腕,“私下裡和朕相處,不必有這麼多規矩。”

說完很自然地去牽她的手,

許是惦記著她手上有傷,蕭景珩牽手的力道也很輕。

他走在前面,目不斜視,宋昭側目偷瞄他一眼,見他鬢角浮著細密的汗珠,便知他這一路趕來是有些心急的。

二人並排落座暖座,蕭景珩攬著宋昭的肩膀將她擁入懷中。

這一次,他手上的力道沉了幾分,手指輕輕在她的肩胛上摩挲著。

宋昭倚靠著他的肩頭,嗅見他身上的酒氣很淡,言談舉止看上去也清醒了許多。

“皇上不是去皇后娘娘宮中歇下了嗎?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嬪妾這兒?”

“朕不放心你。”蕭景珩毫不吝嗇的將他對於宋昭的關心宣之於口,說話間順勢捧起了她的手,對著指腹被燙紅的地方吹了吹,“還疼嗎?”

宋昭輕巧地搖頭,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轉而關心起了他,

“皇上飲酒醉了,漏夜來嬪妾這兒又吹了風,要是明日頭疼起來,豈不是要嬪妾的心更疼?”

蕭景珩回眸凝望於她,眼神裡裹著灼灼深情,

“今日你傷了手,也算是因禍得福,不然被琴絃劃傷臉頰之人,就有很大的機率會是你。”

他輕輕撫摸著宋昭的臉頰,像是在撫摸著一塊稀世美玉,眼神不覺明亮起來,

“幸好你安然無恙。”

這句安然無恙,自然指的是宋昭這張國色天香、豔冠後宮的臉。

宋昭還不至於被他這兩句情話就給繞進去,

她要讓蕭景珩知道,她宋昭不但有臉,還有一副菩薩心腸。

於是她面露愁容喟嘆了一聲,道:

“這算哪門子因禍得福呢?雖然嬪妾沒有傷著,但是簫姐姐卻受了大罪。”

她抬眸注視著蕭景珩的眼,流轉的眼波里滿是清澈與純真,“女子都是重視自己容貌的,嬪妾希望皇上這幾日能多去看望看望簫姐姐,別讓她寒了心胡思亂想,日子更不好過。”

蕭景珩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愛妃以己度人,實在心善。蕭常在怎麼說也算是朕的表妹,朕自不會虧待她。”

這‘不會虧待’四個字,就已經說明了蕭常在日後註定是無寵的。

宋昭聽得出話音,也就不再勸說。

今日蕭景珩來看望宋昭,總覺得妮子神色相較以往略顯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於是正說著話,蕭景珩忽而手掌扶額,舒展的眉頭略微隆起,做出一副頭疼的樣子來。

宋昭忙替他按壓著太陽穴,“皇上頭疼了?”

蕭景珩無奈道:“喝酒誤事,這次也是朕耽擱了,醉意湧上頭,竟一怒之下處死了看守鳳首琵琶的宮人。在皇后那兒喝了醒酒湯,清醒後愈發覺得不該那樣莽然行事。”

他將手搭在宋昭替他按摩太陽穴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這件事朕總覺得有蹊蹺,當時應當讓慎刑司的人將他帶下去嚴刑拷打,問清楚這件事還有沒有內情,也好叫你安心。”

蕭景珩字句懇切,

且一字一句都流露出了對宋昭的無限關心。

可宋昭卻不這麼想:

整件事從表面上來看,最有設局動機的人,就是貫愛爭風吃醋的宸妃。

而蕭景珩之所以會按下此事,是因為他心裡也在懷疑宸妃,所以才想草草將這事瞭解。

且不說宸妃是伺候他的老人了,最合他心意,

就說宸妃有那樣顯貴的出身家世,要真是查出了端倪來,又當如何處置?

前朝和後宮的關係錯綜複雜,往往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這次出事的人是本就無寵也無家世的蕭常在,且無憑無據的,也就沒了深究的必要。

其實原本也是有證據的,

但是那證據,不是被蕭景珩‘酒醉’之下,給亂棍打死了嗎?

他這一招快刀斬亂麻,倒要整件事變得無從追究了。

蕭景珩今日是不是真的飲醉了酒,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不過既然他要揣著明白裝糊塗,

那麼宋昭就索性比他還要糊塗。

“嬪妾從未得罪過誰,且李氏也已經伏法,相信宮中沒有人再要算計嬪妾了。要嬪妾說,這件事本就是意外一樁,是皇上您多慮了。”

蕭景珩顯然是沒料到宋昭會這麼說的,所以眉心處明顯跳動了一下。

他原先只知道宋昭沒有算計人的心思,今日看來,她是連防備人的心思也沒有。

其實她不多想,對於蕭景珩而言是好事,這樣他就不用夾在宸妃和她之間左右為難。

不過蕭景珩是實在很憐惜宋昭的,

她越是單純,就越能激發起蕭景珩的保護欲。

他嘴上沒說,但心裡有所考量,覺得日後更得護著宋昭些,不叫人欺負了這樣一個又純又美的人間尤物才是。

這件事雖然蕭景珩沒有明著懲罰宸妃,但他也沒有完全不計較。

從他對宸妃態度的轉變上,便可見一斑了。

後來有將近半個月,蕭景珩都沒有翻過宸妃的牌子。

甚至於宸妃去朝陽宮找他,他都多次以國事繁重為由給推了,也算是給了宸妃一個下馬威。

但這件事究竟是不是宸妃做的,宋昭總覺得還有待商榷。

畢竟這後宮裡的任何一個女人,她都不信。

但這也不妨礙她先將此事,假定成就是宸妃做的。

因為蕭常在那裡,實在需要一個答案。

她總得知道了是誰害得她毀了容,才有目標去報仇不是?

這日午後睡起來,雲杉伺候宋昭洗漱的時候對她說:

“小主,蕭常在臉上的紗布拆下來了。”

“打聽過了嗎?怎麼樣?”

雲杉搖頭,“留疤了,還不淺,疤痕是新的紅得很,再好的水粉怕也遮不住。”

宋昭看著鏡中自己精緻到無可挑剔的五官,惋惜地嘆了聲,

“哎,都是女子,我見她那樣也實在不忍心。”

說著起身搭了雲杉一把,“你去庫裡挑些潤澤肌膚的東西,隨我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