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宮。

打從昨天夜裡蕭景珩走後,皇后幾乎一夜都未閤眼。

她看著窗外的雪越落越密,看著它們一點點堆積在牆頭上,

就像是堆積在了她的心底,寒得徹骨。

晨起,霜若入內打算伺候皇后洗漱的時候,見皇后穿戴整齊立在案前,正提筆謄抄著佛經。

她不敢提及昨夜的事,怕惹皇后傷心,只道:

“皇后娘娘,外頭雪停了,今日可要免了六宮請安。”

皇后默然少頃,只等寫完了手下一行,才道:

“冰天雪地,就別要她們來回奔走了。你著人去六宮通報,打今日起至除夕,她們都不必來給本宮請安了。”

霜若領命,很快吩咐人著手去辦,

等她再度折返回來的時候,卻帶回來了一個人。

“皇后娘娘,江公公來了。”

皇后抬眉看了一江德順一眼,尚算和顏悅色地說:“江公公這個時候怎麼來了?”

江德順躬身打了個千兒,道:“回皇后娘娘,皇上說今年是冷冬,想這幾日收拾著去溫泉山莊過冬,特差奴才來告知皇后娘娘一聲。皇上說,此去溫泉山莊的名額,由娘娘您來安排。”

他緩了緩,語氣略微有些尷尬地補了一句:“只一點,皇上此番想將宋常在也帶著。”

皇后筆尖一頓,

原本寫滿了一整頁娟秀字跡的佛經,被十分突兀地氳上了一攤刺眼的墨跡。

不過她臉上的表情倒沒什麼變化,不著痕跡地衝江德順點點頭,溫聲道:

“本宮知道了。近來天涼,你在皇上身邊兒伺候著,早午記得給皇上添一盞參茶,補氣血,也好暖身子。”

江德順笑著說:“皇后娘娘蕙質蘭心,對皇上關懷備至,奴才當謹遵皇后娘娘教誨,將皇上照顧周全。”

說完了事他也沒多留,只道御前還有事要忙,便躬身退下了。

江德順走後,霜若將皇后手底下那捲寫毀了的佛經撤到一邊,緩緩將它捲起,期間不由念道一句,

“沒想到皇上竟如此看重宋常在?這隨侍溫泉山莊的殊榮,按理說只有嬪位以上的主子才可得。宋常在位份低微,同行顯然是不合規矩的。”

她說著壓低聲音,提醒皇后一句,“此番前往溫泉山莊,太后定要同行。太后娘娘最重規矩禮數,到時候免不得要說道幾句。皇后娘娘可要提醒皇上?”

皇后鋪開一張新紙,一邊流利地書寫著佛經,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沒聽見江德順說,皇上要本宮擬定同行的名冊嗎?你想想看,到時候太后如果因為宋常在跟去溫泉山莊的事兒惱了,她問及本宮的時候,難不成本宮還能說,是皇上執意要將宋常在帶去的嗎?”

她笑著搖頭,“皇上是天子,天子怎會有錯?太后要是問起來,本宮也只能說這一切都是本宮安排的。如此,太后眼中不守規矩的人,也就只能是本宮了。”

霜若聞言眸光一暗,無奈地說:“這樣一來,可又要委屈皇后娘娘了。”

“本宮委屈什麼?”皇后將重新寫好的佛經拿起來,瞧過滿意後遞給了霜若,方道:“當得後宮之主,自然就要替皇上成全。你去將溫泉山莊的布圖拿來,給本宮瞧瞧。”

霜若將佛經歸置好後,很快就取來了溫泉山莊的布圖奉給皇后。

皇后粗略地看了一眼,而後指著裡面的兩處殿宇,問道:

“這迎春閣和聽雨軒,本宮記得皇上生辰後莊子裡的人報了要進行修葺。算來才一個月,想來應是尚未完工吧?”

霜若頷首應下,皇后便看著布圖犯了難。

京都一直都是暖冬,像今年這樣的冷冬,數十載也難遇一次。

所以溫泉山莊能用得上的次數和避暑山莊比起來,可謂是少得可憐。

就說蕭景珩登基後,今年也是頭一次要過去。

因為溫泉山莊去的少,所以莊子修建的時候便主張一切從簡,

能住主子的殿宇,一共就只有八個。

現在迎春閣和聽雨軒又在修葺,那麼能住主子的殿宇,就只剩下六個了。

且這些殿宇都沒有配殿,是不能幾個主子一起混著住的。

霜若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皇上和皇后娘娘是肯定要去的,太后也會隨行,皇上又點名要宋常在同去,那麼分給餘下后妃的宮室,豈不是就剩下兩所了?”

皇后搖了搖頭,“不是兩個,是一個。蕭貴人有著身孕,如何能將她撇在宮中?”

霜若思忖片刻,進言道:“反正皇上讓娘娘選,娘娘在穎妃、雲妃或者舒妃這三名妃位裡面選一個跟著去就是了。昨日十五,皇上本該宿在娘娘宮中,偏宸妃不懂規矩,使手段把皇上給哄了去!她喜歡邀寵,娘娘就把她撇在宮中,要她邀個夠!瞧誰還能搭理她!”

霜若的語氣有些急了,皇后不免訓斥她一句,“宸妃好歹也位列妃位,你背地裡這樣議論主子,自己覺著合適嗎?”

霜若忙道:“皇后娘娘教訓的是,奴婢失言了......”

皇后也不與她計較,繼續道:“你說讓本宮不許宸妃去,本宮還偏就要讓她跟著去。不然總要皇上以為本宮和宸妃一樣,是心胸狹隘的俗人。”

“可要她跟著去,她時常冒險僭越,皇上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娘娘豈不是要日日受她的氣?”

“她能氣到本宮什麼?”皇后不屑一笑,“本宮壓根就沒打算跟去。舒妃沒了孩子,心情總是鬱鬱寡歡,本宮想騰出自己的位置來,叫舒妃跟宸妃同去,權當是散散心。”

霜若聽皇后如此說,心裡愈發不是滋味:

蕭景珩到溫泉山莊是去過冬的,

如今才十月末,他這一去起碼要除夕才會回來,

如果皇后不跟去的話,就有將近一個半月的時間見不到蕭景珩。

可她只是個奴婢,就算再心疼自己的主子,許多規勸的話她也不能說出口,

於是也只能心疼地對皇后說:“皇后娘娘您就是太心善了,什麼事都想著顧全大局,宸妃與您相比,實在該自慚形穢才是。”

皇后對此一笑置之,

“本宮是皇后,是皇上的正妻,跟她一個妾室計較什麼?”

說著將溫泉山莊的布圖遞給霜若,“去讓人將這訊息曉瑜六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