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敘話間,忽聽門外傳來叩門聲,

“懿妃娘娘可歇下了?”

“是印公公?”宋昭讓小福子開門將小印子迎進來。

小印子來時滿面堆笑,畢恭畢敬衝宋昭打了個千兒,道:

“還以為娘娘午憩著,奴才不點眼要叨擾了。”

宋昭道:“印公公這個時候怎麼來了?皇上去了九方河堤那兒,你不是該隨行照料著嗎?”

小印子笑道:“九方河堤的事兒已經處理完了,算是完滿。皇上龍顏甚悅,今日得空,想叫上娘娘一同在蘇州城好好兒逛逛。”

宋昭亦是喜色漫上眉梢,“可這時候正是后妃午憩的時候,不如等她們......”

小福子忙道:“人多聒噪,皇上只邀了您和貴妃娘娘同往,旁人可沒這福氣。”

宋昭這便知道了,“容本宮換身衣裳,即刻隨公公同往。”

乘船離了湖心島,上了正長街,大老遠宋昭就瞧見,有幾名喬裝打扮過的侍衛護著正有說有笑的蕭景珩和宸貴妃。

小印子領著她上前,“回皇上,懿妃娘娘來了。”

宋昭依聲福禮下去,“給皇上,貴妃娘娘請安。”

“來了。”蕭景珩扶著宋昭的小臂,免了她行禮,眼帶笑意瞧著她。

反觀宸貴妃則是一臉的不愉快,

她自上而下打量了宋昭一眼,沒好氣道:“你怎麼也來了?”

蕭景珩道:“朕好容易今日得空,便想著叫上你與懿妃,咱們一同四下逛逛。”

宸貴妃撒嬌道:“皇上!您要遊城有臣妾陪著您就是了,懿妃還得照顧承煜,哪裡得空?”

蕭景珩隨口道:“蘇州多有古人字畫真跡,貴妃對此不通,懿妃跟著,也能替朕長長眼。”

聞言,宸貴妃沉下眸色,不耐煩地白了宋昭一眼,“既然如此,那你就跟著一起吧。”

說罷她便親暱地攙著蕭景珩的胳膊,故意加快了腳步將宋昭甩在後頭,生怕宋昭和蕭景珩親近似的。

宸貴妃慣愛使小性子,宋昭也沒心思在這種事上和她爭個高低,就一路靜靜在後頭跟著。

等入了一家字畫館,瞧著館內正中掛著一幅千里江山圖,店家一個勁吹噓那是王希孟的真跡,蕭景珩對此倒是很感興趣,便駐足細細鑑賞著,

“昭兒,你來瞧瞧?”

宋昭施施然上前,卻還不等她開口,就聽宸貴妃滔滔不絕起來,

“真真兒是好畫。群山連綿,江河浩淼,景物繁多,描繪精緻生動。此畫構圖疏密有序,氣勢連貫且變化莫測。雖是多山河大景,卻也有山澗飛泉,瓦房茅舍,勁竹蒼松,紅花綠柳點綴其間,氣勢雄偉壯麗,又不失處處細節。”

她越說越自得,指著畫上如豆大小的人物,又道:

“官人你瞧,這畫上雖然人小如墨點,但仔細瞧著,卻也是神態各異,十分擬真。王希孟下筆,講究渾厚輕盈並重,畫面雖靜,但卻好似動景一般,要人歎為觀止。此畫布局也頗為講究,深、高、平三遠構圖,以不同的視角展現千里江山之壯麗巍峨,實在是妙。”

宸貴妃妙語連珠,分析得頭頭是道,連掌櫃的聽著都忍不住誇讚道:

“貴人好品味,處處皆說到了點子上!”

蕭景珩也頗為訝異,“婉兒不是向來對這些不感興趣嗎?”

宸貴妃面露嬌羞,弱聲道:“妾陪伴在官人身側,官人所好便是妾之所好,自然樣樣都得學著。妾自知天資不足,唯有勤能補拙,方可彌補一二。”

聞她此言,蕭景珩連連頷首,笑意盈面,

宋昭也是淺淺笑著,並沒有說她對此畫的任何見解。

等眾人從畫館離去後,宸貴妃不明白蕭景珩為何明明十分中意那副畫,卻並沒有買下,於是問道:

“皇上方才看了那畫許久,為何不買下?那價格雖然貴了些,但也算公道。”

蕭景珩笑而不答,反手一指宋昭,“你問問懿妃。”

宸貴妃眸光裡的溫柔霎時盡消,嫌惡地瞪著宋昭,“什麼呀?”

宋昭略一欠身,回話道:“方才那畫上頭的山石,是藍色的。”

宸貴妃道:“那又如何?本宮看《如意真集》的時候見上頭說過,山石之所以會成為藍色,是因為上頭的墨年代久遠褪色了,正因為它是藍色,不正極好?”

宋昭答:“是如此。可方才那副畫上頭的藍色,是蟲料新添上去的,本身就是藍色,與礦彩褪色形成的靛藍,是有細微差別的......”

宋昭見過礦彩褪色的樣子,蕭景珩亦見過,

唯有貴妃臨時抱佛腳,揣著書本上頭學來的東西掉書袋子,

看似字字珠璣,實則沒有半分自己的見解。

聽宋昭這般分析,宸貴妃自覺臉面掛不住,嬌哼一記道:

“你還真是見多識廣,博學廣識!”

她回頭顧著和宋昭說話,一不留神卻被一冒失的婦人撞上來,險些將她給撞倒。

侍衛們見狀連忙圍上來,將那婦人擒住。

蕭景珩攙扶著宸貴妃,忙關切道:“可有傷著?”

宸貴妃搖了搖頭,轉而瞪著那名滿頭大汗的婦人,不豫道:“你急著做什麼?長眼睛不看路嗎?”

那婦人‘撲通’一聲跪在了眾人面前,哭著求饒,

“貴人擔待,我不是有心的!我......我兒得了重病,抽搐著暈倒過去。今日趕上檀仙人開廟,我便急著去向他祈求,看他能否搭救我兒子性命......”

宸貴妃聞言,面色緩和了些,“既然是孩子生病了,你就該去找郎中,沒得去找個神棍做什麼?”

婦人解釋道:“哪裡請得起郎中,我兒的病拖了兩年,家底早就耗乾淨了。當家的上山挖參不慎跌落,留下我們孤兒寡母,還能有什麼辦法......”

她哭得傷心,宸貴妃瞧她衣衫襤褸,瘦的都成了皮包骨頭,

於是心下不忍,吩咐流玥拿了二十兩紋銀給婦人,

“這銀子你拿著,先給孩子好好治病,別總想著那些無稽之談了。”

婦人只道是見著了活菩薩,衝著宸貴妃連連叩首,抹著眼淚連滾帶爬往家中跑去了。

宸貴妃處理這事時,蕭景珩全程一言不發從旁瞧著,

只等婦人走後,他才道:“婉兒如今是愈發溫柔了。”

宸貴妃紅著臉,嬌笑道:“臣妾已為人母,更是瞧不得這些。”

蕭景珩牽起他的手,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已示情好。

後又向江德順問道:“常聽蘇州百姓提及檀仙人,那是個什麼世外高人,要此地百姓如此趨之若鶩?”

江德順道:“奴才私下打聽過,此人名作檀越之,精通卜算之術,的確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說著揚手一指不遠處香火鼎盛的廟宇,

“前頭的無字廟便是蘇州百姓自發為檀越之建的廟宇。”

蕭景珩瞧著廟宇前人頭攢動,簡直比趕集還要熱鬧,不覺也起了興趣,

“走,咱們也去瞧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