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是寧婉霜的生辰,適逢太后三七,宮中一派哀肅,遂她這生辰也只能被略了。

這會兒她正坐在自個兒宮裡的暖座上,流玥從旁替她掌扇。

她臉上凝著笑,瞧著面前福紋小几上放著的一幅字,不吝誇讚起來,

“可真是不錯。你瞧瞧看?”

流玥亦笑,“這一晌午的功夫,娘娘都要奴婢看了七八次了。奴婢雖然不懂這些,但也覺得好看得很。”

“瞧什麼呢?這樣歡喜。”

門外傳來蕭景珩的聲音,

寧婉霜抬眉和他眼底的柔色對上,忙要起身去迎,

蕭景珩衝她壓壓手示意她不必拘禮,落座她身旁後,方笑道:

“今日是你的生辰,雖逢太后三七不能操辦,但朕也是念著。”

說著於寧婉霜額前落下一吻,溫聲道:“生辰喜樂。”

寧婉霜嬌笑著說:“皇上念著臣妾,臣妾便日日都是喜樂的。”

蕭景珩牽著她的手,目光落於小几上放著的那一帖字。

那是用金墨行楷書寫下的一個‘壽’字,字型方正,筆畫工整,

“字是不錯。只是持筆的力道有些弱了,這一撇很明顯落得虛。”

寧婉霜一揚臉,倒是有些得意,“能入皇上眼就已經很好。皇上,這是承歡送給臣妾的生辰賀禮。”

流玥從旁道:“娘娘喜歡得很,從清早得了就奉在這兒一直看著。”

蕭景珩也是驚訝地笑,“哦?這孩子也是長進了。”

寧婉霜取了銀叉,將紅羅食盒裡頭剝好了的葡萄取了一枚,送到蕭景珩嘴邊,

“下個月承歡就滿四歲了,也是該入尚書房讀書的年紀。”

蕭景珩進了葡萄,慢慢咀嚼著,“那便讓大學士安排著,好生教導。”

話音才落,忽聽屋外傳來男孩稚嫩的背書聲,

“才德全盡謂之聖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

蕭景珩朝窗外望去,見是承歡正捧著一卷書,在庭院裡邊念邊搖頭晃腦的,倒是像模像樣。

“已經能識得這麼些字了?”

寧婉霜自嘲道:“臣妾大字識不得幾個,常惹出笑話來。念著承歡養在臣妾這兒,可別跟臣妾落了個一樣的短處,便請了幾位識字的嬤嬤,閒時也教導著。

說來也是這孩子天資聰穎,那日聽他念詩經,還說是要送給臣妾與皇上,似乎是念......死生切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臣妾覺著寓意甚好。”

“哈哈哈~”蕭景珩朗聲發笑,輕拍了拍寧婉霜的手背,笑眼看她,“是契闊。”

寧婉霜羞紅了臉尷尬笑笑,“瞧臣妾,這不,又鬧笑話了。”

其實她哪裡會分不清‘契闊’與‘切闊’呢?

只是詩詞唸錯了,意思也便錯了,倒是也不必與聽詞之人‘與子偕老’了。

蕭景珩著人將承歡帶進來,

近看之下,承歡身上的蛇皮癬雖有緩解,但仍舊瞧著有些駭人。

因為面板乾燥的緣故,他額不生髮,眉毛也稀疏得可憐,

這模樣寧婉霜日日都見早已習慣,但蕭景珩卻是不自在地挪了挪坐姿。

“兒子給父皇、母妃請安。”

承歡很知禮數,彎身拱手作揖,小傢伙做起來也是有板有眼的。

蕭景珩輕撫他的前額,卻才碰觸,就見有皮屑簌簌落下,

便忙將手縮回來,又斂正容色,笑著說:

“好孩子,你送給你母妃的賀禮很是不錯,字寫得很周正。”

承歡懂事地說:“母妃待兒子好,兒子自也待母妃好,等父皇生辰時,兒子也要給父皇準備賀禮。”

蕭景珩目光暖煦,“好,那父皇便等著。聽你母妃說你喜歡讀書,下個月你滿了三歲,父皇就送你去尚書房好不好?”

承歡連連點頭,“嗯!多謝父皇!”

“小主子~小主子?”

父子說話間,有一宮女躬身入內,

她先是向蕭景珩與寧婉霜福了福,恭謹道:“奴婢給皇上、貴妃娘娘請安。奴婢無心叨擾皇上與娘娘,只是眼下到時辰了。”

而後牽起承歡的手,小聲說:“小主子,咱們該去藥浴了。”

待她抬頭的一瞬,蕭景珩才瞧出來是採頡。

承歡應下采頡的話,寧婉霜含笑撫摸著承歡的臉頰,說:“等下沐完藥浴,來陪父皇和母妃用膳。”

“好,兒子知道了!”

承歡乖巧應下,緊緊牽著採頡的手,活蹦亂跳地走了。

蕭景珩瞧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隨口道:

“你宮裡的人調教得很好。上個月朕見她時,還是什麼都不懂。今日就已經這般守禮數了。”

聞言,寧婉霜忽而一愣,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抬眉微微一笑,

“皇上不提,臣妾都要忘了這事兒。說來採頡這丫頭也是走運,現下倒是將從前的事全都憶起來了。”

“哦?”蕭景珩一滯,手指不自覺在小几上敲打起來,“不是說這病症連太醫也束手無策嗎?”

寧婉霜道:“所以臣妾才說她走了大運。郭院判瞧過,說採頡這樣子是無法醫治的。但那日張太醫來給臣妾請平安脈的時候,聽了採頡這病症,倒說他有法子一試。起先臣妾也不信,就讓他放手去醫,誰知他不過是在那丫頭頭上紮了幾針,那丫頭就當真什麼都想起來了。”

“哦?”蕭景珩微有異色,“竟有此事?”

寧婉霜笑,“可不是說?倒真真兒是個人才呢。日後有他照料皇上左右,臣妾也更放心些。”

她這話也不知蕭景珩是聽沒聽進去,

只瞧他眸光微沉,也不言語了,似在思量著什麼。

寧婉霜也不急,由著他默了半晌,才道:

“皇上想什麼呢?”

“哦?沒什麼。”蕭景珩一瞬回神,笑道:“想著你喜歡吃黃燜魚翅,東海新供的魚翅也鮮得很,晚上讓御膳房給你烹來。”

寧婉霜知是魚兒上了勾,便是看破不說破,陪笑道:

“那臣妾可是有口福了~”

*

當夜,蕭景珩陪著寧婉霜用了晚膳後,早早就回了朝陽宮。

他命江德順傳了張太醫來給他請平安脈,

待張太醫請完脈報一切無恙後,蕭景珩才說:

“聽說你治好了貴妃宮中的採頡。採頡伺候貴妃很是用心,且也是貴妃用慣了的人,這事你做的不錯。”

話落,小印子已是將一盒銀錠子奉給了張太醫。

張太醫將其捧在手中沉甸甸的,臉上是抑不住的喜色,忙不迭謝恩道:

“微臣分內之事,得皇上如此厚賞,自恭謝隆恩,不勝惶恐。”

蕭景珩摩挲著扳指,輕笑道:

“你差事當的好,賞賜是應得,不必惶恐。只是朕也很好奇,你既能施針替人恢復記憶,那麼可也能施針......讓人徹底忘卻前塵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