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常在聞她此言,自覺是有了轉機,

她拾起絹帕緊緊攥在手中,正欲繼續陳情之際,

可昭華此番卻是走得決絕,頭也不回地入了正殿。

昭華入內時,見靜貴太妃正坐在菱窗下的黃梨木椅上,

右手手肘抵著桌案,掌心扶額,眼底似乎還泛著薄紅的流光。

靜貴太妃生性孤僻,甚少與別的太妃、太嬪打交道,

每日就守在自己這一畝三分地中,自顧過好自己的日子。

可自從靜和來了她宮中後,一切就都變得不一樣了。

昭華僅是耳聞都聽倦了,

宮中人人都說靜貴太妃對靜和很好,視為親孫一般疼愛著。

若馨私下裡還對昭華說過,

她有時候去壽康宮找靜和玩,於四下無人之際,靜和還會親暱地稱呼靜貴太妃為皇祖母。

可見二人祖孫情誼深厚。

如今乍然出來這樣的事兒,不用多想也知道,靜貴太妃心裡定也不是滋味。

此刻,靜貴太妃沉溺在悲傷與焦心之中,全然沒有察覺到昭華已然立在了她面前。

“請貴太妃安。”

聞聽動靜,靜貴太妃這才猛地抬起頭,

她的目光與昭華相交的一瞬,倒是少了幾分當日初見時的嫌惡與驚詫,

不過靜靜看了兩眼,旋而淡淡地點頭說:

“皇后來了。皇帝在裡面陪著靜和。”

昭華頷首應下,又低聲問:

“長公主情況如何?”

靜貴太妃似乎並不願去面對這樣的問題,

只是怔怔搖頭,默然垂淚。

昭華明白,這種時候靜貴太妃是不願被任何人叨擾的,

於是她向著靜貴太妃福了福,轉而緩步往內寢走去。

甫一掀開隔開內寢的垂簾,一股濃郁的腥苦湯藥味就猛地灌入了昭華的鼻息,

她看見放在靜和榻邊的煨藥爐子正汩汩地滾著泡,

裡頭的藥都快煎幹了,但圍在靜和榻前的太醫,卻是無一人發現。

他們解開了靜和的衣衫,用力按壓著她的胸腹,

而靜和,卻是瞧著一點反應也沒有了。

身為人母的昭華,心下默然祈禱,也是盼著孩子能平安無恙。

而為人父的蕭景珩,更是立在不遠處,滿面愁容地踱著步。

昭華上前與他福禮請安,卻還未屈膝下去,已然被他扶起。

他的掌心很涼,

是心中驚懼極了,失了血溫的涼。

“蕭郎,靜和她......”

“靜和是朕的長公主,她是朕的嫡女!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昭華反握住他的手,柔聲勸慰道:

“蕭郎別擔心,靜和有皇恩庇佑,定不會......”

——“長公主!”

昭華銜在口中的吉利話才說了一般,便被圍在病榻前的太醫倏然爆出的一聲悲喝所打斷。

她惶然向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望過去,唯見太醫們對著靜和的床榻跪了一地,

一個個面色悽愴,哭聲悲絕。

蕭景珩見狀更是僵愣在原地,一臉的不可置信。

直到,

郭院判踉踉蹌蹌走到他面前跪下,夾著哭腔一字一句道:

“皇上!長公主她......薨了!”

“不可能!靜和是朕的嫡女!她不會死!”

蕭景珩繞開他,一步步跌跌撞撞地走到靜和床前,

他看見靜和躺在床上,恬淡靜然,除了髮梢上掛著的水漬還未乾透外,

這般瞧著,怎麼看都像是尋常睡著了一樣。

他一時失控,忽地抓著靜和的胳膊,用力搖晃著,

“靜和!你醒一醒!父皇來看你了!”

然而不管蕭景珩願不願意相信,

此間事,也已經是不可逆的事實了。

靜和死了,毫無徵兆,

宛若一朵嬌養在溫室中的牡丹芍藥,就這樣倉促地落在了還未盛開的季節。

啟元九年四月十三,皇長女蕭靜和薨於壽康宮,年五。

三日後,是靜和的出殯喪儀。

合宮悲痛,諸子懼慟,

而這期間,尤以承歡哭得最是悲絕。

靜和與他同日而生,但早他些許時辰,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把靜和當做長姐尊敬禮待。

孩子本身就有著蛇皮癬,哭得久了眼睛紅澀不說,臉頰上過了淚痕的地方也會皸裂的更加厲害。

昭華見他如此,心疼之餘也是小聲提醒了寧婉霜一句,

“婉姐姐,不如還是先帶承歡回去吧?眼瞅著入夏,本就是他那病又要反覆的時候。這般哭下去,再傷了臉面可怎麼好?”

“我又何嘗不知道?”寧婉霜無奈喟嘆道:“他也不只是今日哭一哭,自知曉靜和死後,這孩子的眼淚就沒停過。

有時候夜裡睡著覺,都會突然驚醒啜泣不已,我見他如此,心裡也不是滋味。今兒個是送長公主出殯的日子,我也就不勸著他了,這孩子重感情,就讓他好好送送他的長姐吧。”

聞此言,昭華深深地看了承歡一眼,也是感慨於寧婉霜將這孩子教導的極好。

直到......

當天夜裡,小福子將事發時伺候諸位皇子的嬤嬤們的供詞拿給了昭華,

她卻從這些供詞上看出了端倪來。

“你們瞧她們的供詞,所有人都說,當日長公主先挑選了一件青色的鸞鳥戲衣,而承煜則挑選了一件赤色獅子戲衣。可為何......長公主被發現溺斃於御湖中的時候,身上穿的卻是赤色獅子戲衣?”

昭華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露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來,

“那皮戲衣本宮是見過的,套頭而穿,眼部挖出兩個窟窿眼以觀路,僅從外觀來看,是一點也瞧不出是誰在穿這件事衣裳的......你去問問承煜,為何後來他會和長公主互換了衣裳。”

雲杉聽得吩咐,便藉著去給承煜送牛奶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

承煜便道:“是長姐說喜歡獅子覺得威風,要與我換。我是男子漢,當然要讓著女孩子,所以我便與她換了。”

雲杉又說:“那換衣裳的時候,有人瞧見嗎?”

承煜搖頭道:“沒有,是在假山後頭偷偷換了的。”

雲杉聽罷,安撫著承煜睡下後,忙將此事告訴了昭華。

昭華秀眉緊蹙,心尖縈繞著的那股不詳之感,愈發濃重起來,

“沒有人知道承煜和靜和互換了皮戲衣......雲杉,你說若這件事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專門要對孩子下死手呢?”

她抬眉,眸色凝重地看著雲杉,

“若當真如此,那麼你覺得,那人要害的是靜和,還是與靜和互換了衣裳的......承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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