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合道:“狩獵大會起由於一年前,是雲皇專為試煉磐石國青年才俊而推行的盛事。與會者有年齡限制,由各地方推薦。滄掌門年齡與修為俱佳,大有希望能奪得好名次。”

滄海道:“奪得好名次便怎地?”

周合道:“大會主旨是為發掘有才之士,表現好的,或授予官銜職位,或獎勵修煉資源,或被名師收入門下,名次越好,好處自然越多。況且試煉場地內有諸多前人遺蹟,若運氣好能夠得到什麼法寶或功法傳承,更是無量造化。”

滄海道:“既然是由全國各地選拔推薦,如此盛景,為何我們舟山鎮沒聽聞過這回事?”

周合道:“我來之前剛問過樑大人啦,他說也曾派人考察過,可惜舟山地方小,要麼修為夠的年齡不符,要麼年齡符合的修為低微達不到大會的標準,要麼就是為非作歹人品不端,到頭來竟無人可以推薦,公告上又沒說有必須推薦的硬性要求,梁大人一氣之下,索性就把下發的這項公告給擱置不理了。倘若他早知道有你這樣的少年英雄在,也不用為無人可薦而苦惱了。”

滄海道:“聽起來似乎不錯,至少為各地的寒門修士提供了不少的機會。”

周合道:“是啊,以前人才渠道偏狹,哪個地方需要人了,大多直接從幾個名山大派中抽調補缺。這些年戰事吃緊,前線死傷無數,名山大派培養的人漸漸供應不上了,再不想辦法從民間修士中吸收新生力量,勢將無人可用。”

滄海道:“為何以前不重視民間修士,非要等到快沒人的時候才想起辦這種試煉大會?”

周合嘆道:“並非雲皇不重視,而是時勢變得太快,計劃跟不上而已。你可知道幾個名山大派每年新收的弟子是從哪裡來的?一樣是從民間招進來的。各名山大派就相當於皇家的培養機構,從中走出來的人都是經過嚴格考核可以即插即用的。如今略去中間的這個正規培養環節,直接招募,雖然預計可以招到更多的人,但素質參差不齊卻也在所難免。這次的狩獵大會便是因此而生,目的是模擬戰場,來一場集中試煉,將眾多參與者中素質不過關的人淘汰出去。”

滄海道:“原來如此,既是模擬戰場,那想必也是殘酷得很了。”

周合道:“殘酷還說不上,試煉大會是不能殺人的,真正的戰場卻要死很多很多的人。滄掌門天賦卓絕,此番大發神威誅殺那窮兇極惡的金涼國妖人,我心便甚是感慨,你這一身修為若是不能為我皇所用,實在太也可惜。不瞞你說,這次我去而復返,還你東西是虛,不想看著你這一身本事浪費在這小地方的幫派爭端中卻是實打實的。”

滄海搖頭道:“門派爭鬥,原非我所願,只是歹人欺上門來,不得已而為之。我此生唯一的願望便是能找人治好我老爸的這身傷病,掙點小錢,不愁衣食,安安樂樂過好自己的小日子。那什麼狩獵大會,我卻沒什麼興趣。”

周合一怔,道:“你不想參加狩獵大會?”

滄海道:“不想。我又不是那種喜歡爭強鬥勝的人,何苦與別人搶那些名次資源。”

周合道:“那些只是對優秀者的獎勵。我皇舉辦狩獵大會的初衷乃是要從中發現每個人不同的特長,因材施用,倒不是非要大家鬥得你死我活,分個誰強誰弱。”

滄海道:“那就更沒必要參加啦。我既不想當什麼官,也不想做什麼名師弟子,但求家人安康,日子和順就好。”

周合聽了默然半晌,自斟了幾杯酒,狠狠灌進喉嚨。滄海見他神色有異,一時不敢說話。

過了良久,周合才終於重新開口道:“舟山鎮偏安一隅,民生悠樂,未曾受到戰火荼毒,不知那山河破碎妻離子散的痛楚也實屬正常。但你們可曾想過,如果人人都坐在家裡事不關己,無人維護秩序,無人據守邊疆,一旦前線失守,敵人大軍長驅直入,有一天打到這舟山,就算給你們一堆妙手神醫金銀財寶又有何用?那日子還能舒服得起來嗎?”

說著朝前方那堆殘垣廢壁一指,大聲道:“到時候什麼幫派也好,舟山府衙也好,就連你們這村子,你所認識的鄉鄰、親戚、朋友、你父親、你!一切都只會跟這房子一樣,盡數化為焦土!”

滄海見他目光閃爍,隱有淚花,心中不禁有所觸動,道:“晚輩只是覺得自己人微力渺,就算參與其中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倒非有意要置身事外。”

周合吸了一口長氣,道:“滄掌門此言差矣。那些在前線日夜堅守的將士們,難道他們就都是神兵天將,個個能以一當百嗎?難道他們就天生都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嗎?不是的。他們也是有血有肉愛惜性命的人,會受傷,會死,會有感到無力絕望的時候,他們一樣有親人、朋友、妻子、兒女、父親母親,跟你一樣,也想跟家人安安樂樂地過日子。然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國之將破,何以有家?只有每一個人都出一份力,才能更快地打退敵寇,恢復我磐石國的大好河山。”

滄海生性淡泊,又沒怎麼出過遠門,見識畢竟單薄,所思所想遠遠還沒到天下大局的層面,此刻聽他慷慨陳詞,雖無法感同身受,道理卻是明明白白,歉然道:“周前輩說的是,晚輩坐井觀天,竟不知外面的世界到了何種地步。難道那金涼國如此強大,我磐石國竟打不過他們嗎?”

周合道:“金涼國國境遼闊,比咱們大了一倍有餘,但多為淤泥湖泊,實土貧瘠,少產資源,不似咱們磐石國這般一地連線千萬裡,因此一直以來都想將咱們的土地佔為己有。兩國世代爭端,至今已兩千多年,死傷不計其數。原本靠著底蘊,我們的前輩們尚能稍占上風,但在這時候,燼國突然也對我國發起了攻勢。”

滄海道:“這燼國又是在什麼地方?”

周合道:“咱們磐石國位於白集大陸南端,主要為四國所環繞。其中我國南邊疆土臨海,東邊就是這金涼國。”

一邊說,一邊拿起串肉的籤子就地劃了起來,道:“這燼國在北,與我國和金涼國互為毗鄰,但氣候乾燥,其地多為荒漠,因此面積在幾個鄰國中雖然最大,人口反倒不如咱們磐石國。西北是幽鬼國,此國多年來內亂不斷,倒也無暇騷擾他人。正西是烏藍國,秉持中立之道,國土最小,但民生平和,不愛紛爭,百姓反而最為富足。”

滄海這個兩腳不出舟山門的土鱉只聽得津津有味,方知這天下之大,遠超自己從前臆想,聽周合說一句,便點一下頭,看到周合劃到烏藍國這裡就不劃了,指著那簡陋地圖的一處道:“那這裡呢?”

那裡卻是烏藍國和磐石國之間夾角的一處空白。周合提起籤子刷刷刷將那處劃花掉,道:“這地方不稱國,乃是西南蠻族各部落的聚居地。”

滄海道:“蠻族?”

周合道:“對,這地方盡是崇山峻嶺,路途迷繞,毒獸瘴氣無數,易守難攻。裡面的人飲毛茹血,日夜與蠱蟲毒蛇為伍,猶如未開化一般,是以外界稱之為蠻人。又因其地形千溝萬壑,將各個棲息地分割開來,進而形成了大大小小無數的部落。多年來各個部落之間互相征伐不斷,卻從沒有一個部落能統領全域性,因此立國也就無從說起了。”

滄海道:“嗯,這麼說,咱們磐石國從幽鬼國邊境到靠海的南邊還是穩定的。”

周合道:“偶有衝突,對整體局勢影響不大。最可恨這金涼國,上千年來亡我磐石國之心不死,常常找些無端藉口侵我國土,屠我百姓,手段令人髮指,其罪罄竹難書。”

滄海道:“你方才說燼國跟著一起打我們是怎麼回事?”

周合道:“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當年經歷國難的修士大多因為修為跟不上,無法突破壽元,早已不在人世。我也只是聽先人所說。那燼國本來也是挺安分的主兒,不知受了金涼國什麼蠱惑,突然集合大軍犯我北境。當時金涼國在東邊耗了兩年時間,死傷甚眾,不但沒打到什麼好處,反而連輸了幾座城給我們。然而燼國大軍一出,與金涼軍互為犄角,我國顧此失彼,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北邊六十餘座城,東邊一百多座城,統共三分之一的土地淪陷在兩國賊人手裡,至今未曾收服。”言及此,語氣中充滿了悲憤。

滄百重在一邊默默聽著,道:“那淪陷國土中的同胞,想來也是受盡了屈辱了。”

周合切齒道:“豈止是屈辱,簡直是芻狗不如。一百多年來,男的代代為奴,女的代代為娼,種種殘酷折磨不斷,直是教人生不如死。支撐所有人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盼著有一天自己的同胞能夠打回來,復我河山。”

說著說著竟流下淚來,道:“實不相瞞,周某便是從那淪陷區逃出來的。當年我年僅九歲,父親母親和姐姐以性命護我渡過邊境,他們卻盡喪命在那護城河邊。”

滄海心中充滿歉意,道:“晚輩愚昧無知,此刻才明白前輩的苦痛,在此向你磕頭認錯啦。”說著離座朝他叩了個響頭。

周合扶他起來,道:“滄掌門不知我磐石國這悲慘歷史,卻也情有可原,沒什麼錯不錯的。”

滄海道:“我在這村子裡天天打獵喝酒,自以為歲月靜好,哪知道國家正蒙受大難,錯得太也離譜。”

周合道:“是啊,若非後來我雲皇崛起,率眾穩住了局面,這舟山府現在恐怕也如地獄一般。可恨的是,現在還有不少類似羅家這般勾結外敵的國賊在攪風攪雨,生怕做不了金涼國的狗。逢此國家危難之際,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豈可自安一隅,棄國難而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