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承此言一出,屋內立時一片寂靜,吳能早在白家先祖墓中就已經聽石承說過這些,他的反應倒是眾人中相對來說最為平靜的那一個。

白清明彷彿是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一般,出言嘲諷道:“石承,你要是想和我白家過不去,也不用給我們扣這麼一頂大帽子。世人皆知魃尊早已死在二十六年前的天冠山之戰當中,魃族也在那一戰之後徹底覆滅。你有何證據能證明那些人的背後有什麼魃族的影子!”

石承並未搭理白清明,而是依然直視著白繼隆,說道:“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石某這一套說辭,但是白老家主,我希望你能捫心自問地想一想,想一想那些人的行事風格,想一想那些人的所作所為,想一想那些人所擁有的龐大能量。我想請你認真地回答我一個問題,在你心中,你難道真的認為那些人所圖謀的,會是什麼造福眾生的事情嗎?”

白繼隆沉默不語,片刻後,才緩緩說道:“石小友對我白家的指責,都沒有真憑實據,一切都是建立在你的推測之上的,你手中掌握的最有說服力的證據也不過是倉庫中那所謂的屍液。小友你是當世人傑,老夫看不出你的武道境界,所以我很清楚我在武道上多半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依老夫的修為,也可以拖得你一時半刻,在這段時間內,我白家完全有時間把這個證據給抹消掉。”

石承並沒有發怒,而是伸出了手,手掌中燃起了一團火焰,那團火焰如同一個優雅的舞姬一般,在石承的手掌中翩翩起舞。

白繼隆看到這一幕,面色蒼白,喃喃道:“這……這是真正的丹火,你居然真的是丹師!”

白貴心中也是驚駭無比,他不敢置信地叫道:“這不可能,你那天煉丹時,明明是靠著四枚水玉才勉強成丹的。難道你……”

石承淡淡地說道:“你們之前看到的只是我想讓你們看到的而已。”

白清明和白貴互相看了一眼,結合之前石承一招擊退白清明的表現來看,石承確實是一個丹武雙修的異數。

石承收回了丹火,隨後輕描淡寫地一指頭點出,一道真氣破空向白繼隆刺去,白繼隆臉色大變,集結起全身力量抵擋,但是依舊被這破空一擊給點的晃了晃,他的臉上瞬間變得蒼白,嘴角也溢位了鮮血。

“爺爺!”白萱和白清明都是急得叫了起來。白貴一聲大喝,衝了上來,不過他並沒有敢對石承下手,而是向吳能撲了過去,不過石承直接凌空一指,讓白貴整個人倒飛出去,將不遠處的一個木櫃撞得稀爛。

石承繼續對白繼隆說道:“白老家主,石某知道你們白家在這紅木城中經營了數百年,乃是根基牢固無比的地頭蛇。但是石某可以毫不客氣地跟你說,你們白家的那些底蘊在我這個丹師的眼中不值一提。所謂盟友,只不過是靠著利益聯絡起來的表面朋友罷了,這一點,白老家主你在四年前早就有過切身體會了。”

“那個衛原身份恐怕不僅僅是那些人派來和你聯絡的接頭人吧?他是個藥師,我猜他的另外一個任務應該是用藥劑對運抵白家的屍體和藏屍的庫房進行處理,以掩蓋屍體的氣味,壓制屍毒和陰氣以方便運輸。剛剛他偷偷進入你們白家的庫房潑灑藥劑應該就是為迎接下一批屍體做準備,所以如果我猜的沒錯,下一批屍體應該在這幾天內就要運入你們白家的庫房了。”

“我是個丹師,我的背後有著你們白家難以想象的關係和資源,東西陸都有我的朋友,因此我完全可以給紅木城官府中的官吏們更大的好處。白老家主,咱們不妨賭一賭,看看是你們白家的面子大,還是我這個丹師的面子更大。到時候,石某可以說服官府那邊對你們白家進行嚴密的監控,不知道白老家主你到時候還敢不敢把那些屍體運到你們白家。”

“你們也不要妄想今天可以把石某留在這裡,你不過是個剛邁進修者境的修士罷了,即便是白老家主你和你們白家的精英們聯手齊上,石某也沒把你們放在眼中。”

白清明和白貴怒視著石承,但二人均是無可奈何。

白繼隆身子如遭雷擊一般,他勉力支撐著自己的身子,半晌,才開口說道:“石小友當真要把事情做到這等地步?”

石承目光堅定無比,說道:“若石承只是為了自己,也不會把事情做的如此決絕。”

白繼隆慘然一笑,但是心中卻似解開了一個心結,釋然了下來,嘆道:“罷!罷!罷!”他轉過頭去,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孫子和孫女,突然伸出一指,點在了白萱的額頭上。白萱眼前一黑,頓時昏暈了過去。

除了石承之外,屋內眾人都是一驚。白清明連忙上前,扶住了自己的妹妹。

白繼隆一指點暈自己的孫女之後,從自己的床榻下抽出了一把匕首,轉過頭來朝向石承,說道:“石小友,一直以來,老夫都是獨自和那些人單線聯絡,所以即便是衛原也不知道其實明兒和阿貴也瞭解他們的事情,因此那些人一直以為我白家只有老夫一人真正瞭解運屍的事情。”

“所以,可否請你放過我白家的其他人?因為只要老夫一死,他們在白家內部便再也沒有接應他們的人了,為了保險起見,一段時間內他們也不會選擇繼續透過白家來運送屍體,在這期間,明兒可以以避禍為由,遠遠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老爺!”“爺爺!”白貴和白清明都知道白繼隆接下來要做什麼,二人齊聲驚呼。

“石承!”白清明轉過頭來看向石承,目光中滿是濃濃的恨意,雙拳緊握,便欲上去與石承拼命。

“明兒!”白繼隆一聲厲喝,嚴肅地對孫兒說道,“作為白家的下一任家主,怎可如此意氣用事!運屍一事,本就是傷天害理的勾當,老夫自被衛原那賊子百般威脅,拉入局中的那一天起,心中早已料到自己將有今日。老夫今日之舉,乃是為整個家族贖罪,你明白嗎!”

白清明悲痛萬分,撲到自己爺爺膝前,不斷地抽泣著。

白繼隆溫柔地撫摸著孫兒的腦袋,輕聲說道:“明兒,白家以後就交給你了。那些人要是將來再找上了你,便想辦法有多遠逃多遠。照顧好萱兒,照顧好身邊的每一個人。不要想著為爺爺復仇,你們過的好好的,爺爺在那邊也就安心了,能答應爺爺這最後一個請求嗎?”

白清明只是哭泣,良久,才重重地點了點頭。

白繼隆又看向白貴,說道:“阿貴,幫我照顧好明兒和萱兒,辛苦你了。”

“老爺!”白貴跪了下來,臉上淚水縱橫。

白繼隆看向石承,石承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我答應你。”

白繼隆一抱拳,行了個江湖禮,說道:“老夫別無所願,雖然我不覺得小友會是那些人的敵手,但還是祝願你能徹底查出那些人的秘密。否則的話,紅木城的位置和條件都是得天獨厚,他們不會放棄這個走私者的天堂的,甚至也不會真正放過我白家。”

“白老家主,石某的最後一個問題。”石承嚴肅地問道:“那個在王城中為你和你的客戶們牽線的那個人,以及與你們商隊接頭的負責人,都叫什麼名字。”

白繼隆回答道:“與我商隊接頭的負責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因為每次他們與我們交接屍體的負責人似乎不是固定的,也都蒙著面,我們是靠暗號來確認身份的。至於那個在王城中為我們搭線的人,名字叫做黃原,是駝鈴商會的會長。這個商會是王城新起的一個大字號,黃原本人在西漠國的豪商大族當中也頗有名氣,不過與其說他是個商人,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卻更像是個左右逢源的掮客。”

“又是這個黃原!”石承心頭一緊,腦海中回憶起了當初在亂葬崗中與皇甫阿九交手時的那一幕幕。

白繼隆見石承再無問題,腦海中此時便回憶起了與髮妻新婚時那恩愛的一幕幕。

“阿梅,我來見你了!”白繼隆心中暗想,手中匕首指向了心窩。

寒光一閃,血濺五步。殷紅的血液從白繼隆的左胸處汩汩流出,這位久經風霜的老人,緊緊地閉上了雙眼,離開了這個世界。

白清明和白貴撲到老人的屍身旁,一齊放聲痛哭。

吳能怔怔地站在原地,閉上了雙眼,不忍去看。一旁的石承沉默了很久,才轉過身來對吳能輕聲說道:“走吧。”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窗子,在樓外的夜色中一路遠去,守在樓外的白家護院們彼此之間竊竊私語,卻是沒有一人敢上來阻攔。

出了白府後,石承看了看身旁依然在發呆的吳能,問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嗎?”

吳能回過神來,不帶絲毫感情地向石承問道:“石承,你不覺得你做的有些過分了嗎?”

石承並未因吳能的質問而動怒,他只是語氣冷淡地回答道:“一個喜歡偷雞摸狗的江湖騙子,什麼都不懂,居然還好意思覺得我做的過分?你知道這半年來那些人加緊往這裡運送屍體的原因是什麼嗎?吳能,對我來說,時間真的不多了。”

“你!”吳能一時語塞,但也實在沒法反駁石承的譏諷,他的嘴巴張了半天,才無奈地說道:“我要接著查當年偃門被滅門的真相,咱們就此別過吧。”

石承卻說道:“要不然乾脆搭個夥吧,經歷了這些事,我對當年參與了偃門慘案的靈蛇會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雖然我不認為魃族會是當年覆滅你們偃門的主謀,畢竟他們的殘黨現在還沒有這等能力,但是從已經發現的線索來看,他們恐怕是在暗中悄悄出過力的。我有種直覺,咱們二人調查的方向,會殊途同歸。我想,你的機關術,沒準能在調查中幫上不少忙。”

吳能冷笑道:“跟你搭夥?按照你的性格,如果有所需要的話,沒準一反手就把我給賣掉了吧。”

“隨你的便,”石承拍了拍袖子,風輕雲淡地說道:“我只是給個提議而已,願不願意由你,你怎麼看我這個人我也並不在意。有一點我和你想的其實是一樣的,咱們就算是聯手調查,眼下也只是相互利用的盟友關係罷了。既然你不願意,那咱們就此別過。”

石承轉身離去,一邊走一邊扔下了一句話來:“不過,你調查了這靈蛇會足足四年了,卻是顆粒無收,再給你四年時間,你也不見得能有什麼收穫吧。在石某身上賭一把,說不定還是你最好的一次機會。”

吳能知道石承說的是事實,看著石承遠去的身影,他的心中也是萬分掙扎。最終,當石承的身影即將消失時,他咬了咬牙,在地上狠狠地踏了一腳,最終還是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