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林家?”裴瀾好奇道。

江文越一雙小眼睛上下打量著裴瀾,“你小子,半年不見糊塗了?咱們縣裡誰最有錢?”

“你是說,那個林員外家?”裴瀾問道。

“嗯,正是,”江文越揹著手,晃著腦袋,“想不想知道,這林員外家裡出了什麼事?”

“不想知道。”裴瀾眨眨眼。

“你怎麼會不想知道呢?”江文越急了。

“我就是不想知道啊。”裴瀾笑道。

江文越比裴瀾大了不到十歲,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在同僚面前賣關子,同僚的好奇與追問讓他感到莫大的滿足,但是偏偏裴瀾不吃這一套。

“不行,我今天非得告訴你,”江文越放下手裡的油條,“我跟你說啊,那林員外死而復生了!”

“???”原本計謀得逞,一臉壞笑的裴瀾瞬間收斂了笑容,“怎麼個情況?”

“其實我也不清楚,嘿嘿嘿,只是聽說林員外前陣子已經過世,但是今天來衙門的路上聽人說林員外又活過來了。”江文越笑嘻嘻地說道。

“這事兒,挺玄乎。”高高大大的王山走了過來,手裡還拿著半個油餅。

“老王,你也聽說了這事兒?”裴瀾好奇道。

“嗯,我是聽賣早點的小販說的,”王山咬了一口油餅,嚼了兩口,“那個小販每天都給林家送豆漿油餅,幾天前聽府裡的家丁說,老爺子晚上在睡夢中離世了,走的還挺安詳。”

“但是今早去送油餅的時候,又聽家丁說了,昨夜,原本安放在靈堂中的屍體,突然從棺材裡直挺挺地坐了起來,把在場的家眷僕人都嚇壞了。”

裴瀾插嘴道,“那個,棺材蓋沒封上?”

“你小子真沒見識,”一旁挺熱鬧的梁開的笑道,“這種有錢有身份的人啊,死後一般會有很多生前的故交去悼念,瞻仰儀容,不像我們普通人死了,往棺材一扔埋了就行。”

“話糙理不糙,確實是這個理,”王山說道,“只是昨晚,正是林員外的頭七,民間也叫回魂夜。”

“然後他就醒了?”裴瀾問道。

“那個家丁當時就在靈堂裡,陪著林員外的大兒子守靈,結果你猜怎麼著。”王山說到這兒,故意賣關子。

“哎你繼續說啊!”江文越在一旁跳腳。

“一陣陰風吹過,靈堂裡的蠟燭都被吹滅了。”王山故意壓低了嗓子。

“然後呢?”梁開問道。

王山露出一個滿意地笑容,繼續壓著嗓子說道,“那林公子也被嚇得不輕,但想著逝者是自己的父親,哪怕是化鬼也不會傷害自己,強作鎮定,上前重新點燃了蠟燭。”

“也就在蠟燭重新燃起的一刻,林員外突然......”王山說著說著,突然拔高了嗓門,“直直地從棺材裡坐了起來!”

“王德發?!”裴瀾發出一聲驚呼。

王山看了看裴瀾,“王什麼?”

“哦沒什麼,你繼續說。”裴瀾撇撇嘴。

“嘿嘿,後來我就不知道了,人家忙著做生意,沒空搭理我了。”王山笑道。

“切!”眾人學著裴瀾的動作,朝王山豎起中指,一鬨而散。

......

王山沒聽完故事,其實是這樣的。

林員外醒來之後,並沒有像恐怖故事裡那樣從棺材跳出來傷人,而是伸了個懶腰,說道,“餓了。”

那林少爺一聽這話,先是一驚,然後大喜,“父親沒死!”隨後趕緊招呼人,安排宴席。

家裡人被叫了起來,當幾乎所有人看到端坐在堂屋裡的林員外,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驚呼。

一場慶祝林員外死而復生的晚宴,在一種異樣的氛圍中開始了。大家觥籌交錯,共同慶祝這位大家長的重生。

“讓我們共同舉杯,祝老爺子長命百歲!”

“祝老爺長命百歲,壽與天齊!”

林員外笑呵呵地舉起杯,只是大家並沒有注意到,隱藏在酒之後的這張笑臉,有多麼的扭曲和詭異。

......

“一個個的都圍在這兒幹什麼呢?都沒事兒幹了是不是?”身後傳來了楊啟文的聲音,王山等人聽見聲音趕緊裝模作樣的開始忙活。

“大人。”裴瀾衝楊啟文拱了拱手。

楊啟文看了一眼裴瀾,“你小子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該為你外婆守孝三年嗎?”

“大人,外祖母過世,服小功。”裴瀾尷尬地說道。

“哦,也是,”楊啟文扶了撫鬍鬚,笑道,“與本官說說這半年,除了守孝,都做了些什麼?”

裴瀾撓撓頭,“天天粗茶淡飯,看看外婆留下的書,陪鄰居奶奶說說話,或者在院兒裡練拳,樹樁子都崩斷了好幾根。”

“如此說來,長進不少?”楊啟文笑道。

“還行吧,”裴瀾笑了笑,“比半年前長進了些。”

“哈哈哈,好,”楊啟文捏了捏裴瀾的肩膀,“結實了不少啊。”

“嘿嘿。”裴瀾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晚上散值以後,隨我出去一趟,帶你見見世面。”楊啟文笑呵呵地說道,也不等裴瀾答應,轉身進了三堂,開始審閱近期的檔案卷宗。

又是處理雞毛蒜皮鄰里糾紛的一天,反觀半年前差點打起來的錢四海和鄰居已經成了好哥們兒,因為李元王滿江的事情,也戒掉了賭博的習慣。

日落西山,裴瀾點完卯,來到三堂之後楊啟文的居所。

“你就穿這個跟我出門會客?”楊啟文上下打量著裴瀾,一身烏黑捕快的差服,腳下踩著布鞋,頭上的帽子歪歪扭扭的,鬍子都氣歪了,“楊升,去把你前陣子新買的衣服拿來,讓這小子換上。”

“是。”楊升笑呵呵地點點頭,進屋了。

“大人,我尋思這樣還不錯,”裴瀾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激起一層淡淡的灰塵,“多精神!”

“精神個錘子,”楊啟文翻了個白眼,“一會兒跟我去林家赴宴,可不能失了禮數。”

“林員外家?”裴瀾問道。

“嗯。”楊啟文點點頭。

很快,楊升拿著一套看著就很貴的衣服,還有一雙布靴走了出來。

“帶他去換衣服吧。”楊啟文說道。

“好的。”楊升點點頭,衝裴瀾說道,“跟我來吧。”

“哦哦。”裴瀾點點頭,跟在楊升後面,進了一間屋子。

沒一會兒,裴瀾就穿著楊升的衣服走了出來,大小正好合適。

一身紅底交領暗紋袍子,腰間扎著一條白色大帶。由於是初春,外面還套了一件白色的大氅,腳踩一雙黑色布靴,一頭黑亮的頭髮用紅色絲帶紮成了一個高馬尾,額前的劉海也用梳子梳的整整齊齊。

“怎麼樣大人,我眼光還不錯吧?”楊升笑著邀功道。

“嘖嘖,不錯不錯,”楊啟文走上前,繞著裴瀾轉了一圈,“挺好,反正你才十七歲,帽子就不用戴了,這樣也顯得年輕。”

“其實卑職這張臉,比這身衣服更拿得出手。”裴瀾用手指彈開額前掉落的髮絲,傲然道。

“行啊,一會兒介紹林家的小姐給你認識認識。”楊啟文笑道。

“那就勞大人費心了。”裴瀾嬉笑道。

“走吧,一會兒趕不上宴會了。”楊啟文說道。

裴瀾應了一聲,趕緊跟上,駕起馬車,隨楊啟文一同來到了林府。

這一頓飯裴瀾吃的格外開心,好久沒吃過這麼好的飯菜了,記得上一次吃還是在上一次。

裴瀾吃的正開心呢,楊啟文醉醺醺地一拍裴瀾的肩膀,“走了!”

“哦哦,好。”裴瀾趕緊吐掉嘴裡的雞骨頭站起身,扶著楊啟文,與周圍的人說了聲失陪,扶著楊啟文去找今天的主家。

“林少爺,我們楊大人有些喝多了,明早還得處理公務,我就先送他回去了。”

“好好,小兄弟路上慢些,注意安全。”林少爺十分客氣地說道,將裴瀾和楊啟文送上了馬車,直到馬車走遠了,才走進去。

“大人,差不多了,咱們已經走遠了。”裴瀾衝身後車廂裡的“哎喲哎喲”叫喚的楊啟文說道。

楊啟文“唰”地一下掀開簾子,呼吸了兩口夜晚的空氣,“還好本官從小是在酒缸裡泡大的,要不然今天就被灌趴下了。”

“大人海量。”裴瀾笑道。

“你小子,早就看出我是裝的了?”楊啟文倚著車廂,笑呵呵地問道。

“大人裝的很像,但是您的眼睛可瞞不了我,”裴瀾說道,“雖然您剛才喝得臉紅脖子粗,但是您的眼睛可清亮得很呢。”

“不錯不錯,眼力不錯。”楊啟文誇獎道。

一路閒敘,裴瀾將楊啟文送到了衙門。

“楊升哥,我回去把衣服洗乾淨了再還你吧。”裴瀾對楊升說道。

“不用不用,衣服就送你了,”楊升笑道,“我這人啊,沒別的愛好,就是好買新衣服,我這兒衣服多的是,咱倆身材差不多,回頭再送你幾身。”

“那多不好意思。”裴瀾撓撓頭。

“客氣啥,”楊升笑呵呵地說道,“這天兒可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

正說著呢,遠遠傳來幾聲梆子的聲響,隨後是一聲響亮且悠長的吆喝,“亥時一刻,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喲,這麼晚了,是該回去了,”裴瀾幫楊升拉上一扇門,“那我走了,楊升哥。”

“走吧,注意安全。”楊升說道。

“嗯嗯。”裴瀾點點頭,一路小跑,出了城門,藉著月光,朝著自己家走去。

“唰!”

“???”

裴瀾揉了揉眼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好像有什麼人影從自家的方向一閃而過,晚上喝了點酒,這會兒一上頭,直接追了上去。

沿著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出去好遠,什麼都沒看到,便回了自己家。

黑暗中,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師姐,不是說他只是個普通人嗎?怎麼會被他發現?”

“難道是情報有誤?”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

“先觀察一下,等會兒回去,從長計議。”

“好。”

......

裴瀾回到屋裡,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對,搖了搖頭,嘲笑自己是不是外婆不在了以後精神出了問題。

脫去了衣服,換上一身短褂回到院中,對著早已傷痕累累的樹樁一頓輸出,最後搜襠掛耳收勢,長長的撥出一口濁氣。“又是美好的一天!”

抓起一旁的汗巾,脫去衣服褲子,在院子的角落裡衝了個涼水澡。

“他他他,他怎麼不穿衣服!”

“真不要臉......”

“走了走了,師姐,回去了!”

“走......你怎麼還看!”

“我沒有,師姐你別瞎說......”

又平靜的渡過了一個月,裴瀾不知道,他被人暗中觀察了無數次,要不是天黑,估計早就被看光了。

三月的第一天,豔陽高照,真是個好天氣,空氣中都瀰漫著春日的芬芳。

然而林員外家,卻再一次被陰雲籠罩了。

“是誰第一個發現的屍體?”楊啟文身穿青色官服,頭戴烏紗帽,站在一間茅房的門口,滿臉的威嚴。

“回老爺,是,是小的第一個發現的。”一個穿著林府家丁衣服的年輕人,磕磕巴巴地說道。

“上前說話,”楊啟文一甩袖子,“你且與本官說說,當時的情況。”

“呃......”家丁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自家少爺。

“混賬東西,大人問你話你就說,瞧我做什麼?”林家少爺林敬誠怒罵道。

“是是是,”那家丁趕忙上前幾步,躬著身子說道,“回知縣老爺,小的叫林春,這死者是與小人同住一屋的花匠,昨夜許是吃壞了肚子,進進出出跑了好幾次茅房,最後一次出門上茅房約莫是三更天前後,小的當時也沒在意,到了四更天左右被一陣寒風凍醒,起來發現門開著,那花匠的床鋪上沒人。”

“小的以為花匠又去上茅房,便想著去看看情況,順便也解個手,誰知道轉角過來遠遠地就看見有個人倒在地上,跑過來一看才發現是花匠。”

楊啟文皺著眉頭,點點頭,繼續問道,“可曾有人觸碰過屍體?”

林敬誠走上前說道,“回大人,草民是第二個知道的,當時就下令不許任何人觸碰屍體,你現在看到的樣子,就是屍體被發現是的樣子。”

“林春,你可曾接觸屍體?”楊啟文問道。

“沒有啊大人,”林春連忙擺手,“這花匠天天跟小的住一個屋,小的對他熟悉的很,一眼就認出來。”

“好,林少,先帶人下去,暫時不許任何人外出。”楊啟文說道。

“是!”林敬誠點點頭,帶著家眷僕人們先撤了下去。

“李叔還沒來嗎?”裴瀾問道。

“已經叫王山去接了,李叔前兩天跌了一跤,這會兒腿腳不利索。”梁開說道。

“這傢伙,是被吸乾了血吧?”江文越用布裹著,抓起死者的一隻手,“這都乾巴了。”

“哎你們說,會不會是厲鬼作祟啊?”梁開小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