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念頭在謝逸年腦海裡飛快過了一遍,謝逸年輕聲開口,將自己這段時間遇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只是,在他的敘述裡,姚容不是女鬼,而是一名天師。

他口袋裡那張毀掉的驅邪符就是她送的。

“自願獻祭陣法?”

謝佐一怔,似是想起了什麼,抬手握住謝逸年的手腕,暗自探查起謝逸年的根骨。

謝逸年只感覺到一股暖流從手腕沒入他的身體裡,然後謝佐就鬆開了他。

謝佐盯著謝逸年的目光越發溫和了:“你既然知道這個陣法的名字,就應該知道自己未來幾天會遇到什麼吧。”

謝逸年神情凝重:“那位救下我的女天師跟我說過。”

謝佐介紹道:“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都是普通人,只有極少部分人能夠修煉成為天師。”

“但是,受限於稀薄的天地靈氣和自身資質,很多天師的實力平平,只能做些最簡單的驅邪算命工作。”

“故而,有些別有用心之人鋌而走險,竟然生出了飼養鬼物、奪取他人修煉道果的心思。對於這些隱藏在天師界裡面的敗類,我們都稱之為邪天師。”

謝逸年聽得津津有味。

他對天師界的瞭解,都來自於張天師和姚容的隻言片語,沒有經過系統的瞭解。

謝佐說的這些話,對謝川來說,是常識中的常識,謝逸年卻是第一次聽說。

“您的意思是,那位張天師,是一位邪天師?”

謝佐道:“不錯。此陣一成,只要那位邪天師還活著,他就一定不會放過你。”

說完這句話,謝佐微微一笑,等著謝逸年驚慌失措地向他求助。屆時,他可以順勢說要保護謝逸年,然後帶著謝逸年回謝家。

一個孤兒,見識到了謝家的富貴後,他再順勢提出要收謝逸年為徒弟,教導謝逸年道法,等謝逸年再大上一些,從謝家旁支中挑一位女孩子嫁給謝逸年,不愁謝逸年對謝家不忠心。

實在是,謝逸年的根骨太好了。

這樣好的根骨,連謝川這位謝家芝蘭玉樹的資質都要遜色他三分,既然遇到了,謝佐不能叫謝家錯過。

只可惜,謝逸年今年十六了。

十六歲才開始修煉,終究是起步晚了些。

像是謝川,自幼都是讀著道法典籍啟蒙的。

稍等片刻,謝佐並沒有等到謝逸年的求助。

謝逸年眉頭微蹙,似乎有些走神。

謝佐低低咳了一聲。

謝逸年回神,連忙問道:“天師大人,那該如何是好?”

謝佐覺得謝逸年的悟性不夠高,但謝逸年問了,謝佐也只好主動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若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我的家族暫待一段時間,等我們捉拿了那位邪天師,你再出來。”

謝逸年有些心動。

謝佐看出他的意動,笑得越發溫和:“你知道天師盟嗎?這是國家組建的天師官方機構。”

“我是天師盟的成員,你是案件受害者,既然遇上了,騰出一個空房間簡單安置你幾天,也不是什麼麻煩事。”

謝逸年剛想要說什麼,枕邊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

他用餘光瞥了一眼,見是姚容發來的微信訊息,朝著謝佐歉意一笑,連忙拿起手機。

【yao:別去謝家】

謝逸年悄悄環顧四周,懷疑姚女士就躲在這間房間裡,不然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發來訊息。

如果姚女士真的在房間裡,那就說明,這兩個天師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毫無疑問,這兩個天師看著厲害,實則完全不是姚女士的對手。

還好他夠謹慎,還好他是個懂得感恩的人,剛剛沒有出賣姚女士,不然他現在就危險了。

大腿總要挑粗的抱,再加上大佬已經發話了,他還能反對不成。謝逸年放下手機,對謝佐說:“天師大人,謝謝您的好意,但之前救過我的那位天師給我發了訊息,讓我這段時間跟在她身邊。”

謝佐面色不變,只笑道:“不知那位道友何時會來?”

謝逸年老老實實回答:“我也不知。”

謝佐身為謝家長老,也有其傲氣所在,既然眼下被拒絕了,只好暫時把招攬之意放到一旁。

謝川突然道:“那位道友看著格外年輕,但天師界年輕一輩裡,實力出眾的人我幾乎都認得,卻從沒有聽說過這麼一號人物。”

謝逸年後背滲出冷汗,再次與謝川對視。

他倚靠在病床上,謝川站在病床邊,一人抬頭,一人垂眸,看起來年紀相差無幾,氣勢卻天差地別。

尤其是謝川的神情、舉止都無比從容,這種常年錦衣玉食浸潤出來的天之驕子般的自信,更襯得謝逸年侷促不安。

謝逸年下意識抓了抓衣角,自慚形穢。

不等謝逸年組織說辭,一旁的謝佐就擺手打了個圓場:“這有何奇怪。”

“天師界裡,最出名的莫過於十大家族和十六座道觀,但除了這些家族和道觀外,還有很多隱世不出的天師,他們私底下培養出了優秀傳人也屬正常。”

“你這會兒沒見到,等到過兩年天師大比上,興許就遇到了。”

謝川頷首,倒也沒再說什麼。

蔣光身為刑警,轉頭看向謝佐:“謝佐天師,關於這位邪天師之事……”

兩年前,他們刑警支隊一大隊曾經經手過一樁連環殺人案,那起案子就是一位邪天師犯下的。當時為了拿下那位邪天師,一大隊和天師盟死傷慘重。

眼下,他們市裡居然又出了一位邪天師,這可真是……

謝佐保證:“蔣警官放心,我會將此事上報給天師盟。有天師盟和謝家在,必不會讓那位邪天師陰謀得逞。”

該問的問題都差不多了,謝佐三人沒有多留就離開了。

蔣光吩咐守在門口的下屬:“如果那位女天師來了醫院探望謝逸年,馬上通知我。”

謝佐和謝川辭別蔣光,坐到車後座上。

謝川右手搭在膝上,坐姿筆挺:“小叔,你似乎很看好謝逸年。”

謝佐道:“你年紀小,可能不太瞭解自願獻祭陣法。”

謝佐將自願獻祭陣法的內容告訴謝川。未免謝川著惱,謝佐道:“我查過他的根骨。他的資質,只比你略差一些,又是個孤兒,值得我們謝家招攬。”

十四年前,先是因為陰煞之地,謝家死了一大批有實力的人。

又因為家族之亂,死了一大批有實力的人。

如今,謝家雖還在十大家族之列,實力早已大不如前。

他這個侄兒謝川的天資是很好,但獨木難支,家族的興盛不是隻看一個人的。而且,如今他們這一支是上位了,但前族長那一支還留下了不少人。

那些人可一向不太服謝川父親。

要不是謝家實力大損,再經受不起繼續內耗,謝川父親和謝佐絕對不會留他們活到現在。

眼下要是能收服謝逸年,好好調\\教一番,日後謝川就能添一臂力。

謝川自然明白謝佐的用意,他道:“謝逸年的說辭,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他應該隱瞞了一些事情。”

“只是,我剛剛琢磨了很久,也不知道他隱瞞了什麼,又為何要隱瞞。”

謝佐揉了揉眉心:“罷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捉拿那位邪天師。”

“我已經將邪天師的事情上報了,稍後天師盟就會派人過來協助我們調查。”

謝逸年躺在病床上,毫無睏意。

他先是給院長那邊打了通電話。

電話接通,院長果然著急:“繳個費、買個飯,怎麼去了那麼久?”

謝逸年當然不能對院長說實話。

好好安撫了院長,又找了個藉口,謝逸年總算把這件事情糊弄過去了。

他放下手機,心中愧疚。

要不是因為他,院長怎麼會摔下樓梯,柱子怎麼會被鬼上身。

謝逸年越想越心情低落,好在隔壁床的柱子和夏梓倩都轉醒了。

謝逸年連忙按鈴呼喚醫生和護士。

醫生給柱子和夏梓倩都做了一遍檢查,表示沒什麼大礙,只是身體還有些虛弱。

等醫生和護士一離開,蔣光就帶著下屬進來給柱子和夏梓倩做筆錄。

只是,柱子和夏梓倩都不記得剛剛發生過什麼了,他們甚至疑惑自己怎麼會躺在這裡。

柱子說:“我當時正在二樓食堂打飯,再醒來時就在這間病房了。”

夏梓倩也說:“我當時正在病房裡給我媽削水果,警察同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蔣光從他們這裡得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放下手裡的筆:“沒什麼大事,別擔心。”

“那我們不打擾你們了,你們都好好休息,接下來幾天,記得每天曬夠四個小時的太陽,還要一直佩戴身上那張符籙。”

兩人這才發現懷裡放著疊好的三角符籙。

他們稀裡糊塗地送走了警察。

柱子看向最先醒來的謝逸年:“年子,你比我們先醒,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警察既然沒有透露的意思,謝逸年當然更不會透露了:“我也就是比你們早醒一會兒,我怎麼知道啊。”

柱子嘀咕:“還給了我們一張符籙,總不能是撞邪了吧。”

謝逸年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擔心他們不把警察的話放在心上,再次提醒道:“反正已經沒大礙了。只是警察既然讓你們曬太陽,你們還是按照警察說的去做比較好。”

對於這話,不管是柱子,還是夏梓倩,都是贊同的。

柱子問:“你看過院長了嗎?”

“看過了。剛剛我醒來後,也給她打了通電話。”

“那就好,不然我們出來太久,院長要擔心了。”

兩人聊了下這段時間的近況,柱子喘了口氣,說:“好奇怪,身體感覺沒什麼力氣,提不起勁。”

被鬼附身,怎麼可能沒有後遺症,謝逸年催他趕緊下樓曬太陽。

柱子點頭:“行,我下樓溜達溜達,年子,你要一起嗎?”

謝逸年不敢隨便往人群裡去:“警察是讓你們兩個曬太陽,又不是讓我曬。你去吧,我再躺會兒,然後就回去了。”

很快,病房裡只剩下謝逸年一個人。

他左瞧瞧右瞧瞧,很想知道姚女士有沒有藏在病房裡。只可惜,看了半天,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他掏出手機,可憐兮兮道:【姚女士,姚前輩,我現在踏出病房,會遇到危險嗎?】

姚容幾乎是秒回:【儘管大搖大擺走出去】

看到姚容的允諾,謝逸年瞬間精神起來。

他下樓給院長繳了三天的住院費,又給柱子發了條訊息,讓柱子照顧好院長,掃了輛共享腳踏車,踩得飛快。

一開啟地下室的門,謝逸年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姚女士!”

姚容雙手抱臂,倚在牆畔,朝他微微一笑。

不知為何,謝逸年眼眶一熱。

他低聲道:“謝謝您救了我。”

姚容走到他面前,將一張新繪製摺疊好的驅邪符塞進他的口袋裡,又將謝佐給的那張平安符取出來,夾在指間:“平安符對他們兩個人有用,對你用處卻不大。謝佐這個人啊,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

謝逸年敏銳道:“您認識那位天師大人?”

姚容瞥他一眼,語氣不辨喜怒:“小小年紀,也敢套我的話。”

謝逸年嘿嘿一笑,知道她沒生氣:“我就是順嘴一問。”

“我與謝佐是一輩人。”姚容不想提那些舊事,彎著眼眸問,“為什麼不把我的存在告訴謝家人?”

謝逸年瞬間有些難為情。

他抿了抿唇,正色道:“您救過我兩次,我不懂什麼大道理,但不能恩將仇報這個道理還是懂得的。”

姚容又問:“那你知不知道,要是你剛剛跟著謝佐走了,就能拜入謝家門下?謝家可是天師界十大世家之一,在天師盟裡擁有長老席位的家族。”

謝逸年道:“可是您讓我別去謝家。”

他這理所當然的模樣,讓姚容更高興了:“我讓你不去,你就不去?”

“是的。”謝逸年殷勤道,“我知道,我跟他們談話的時候,您肯定藏在暗處看著,但他們從頭到尾都沒發現您的存在。”

姚容眼眸微眯:“原來只是覺得我比他們強,不敢開罪我。”

謝逸年哪敢承認啊,再說了:“那兩位天師頂多把我帶回家族,卻不能時時刻刻看顧我,總會有疏忽的時候。可您不同。您願意出手庇護我的安危,我也答應過要在您跟前跑腿伺候,要是去了謝家,我就沒辦法履行諾言了。”

他這番話,雖然是為了討好姚容,但說到後面,謝逸年也覺得是這麼個道理。

姚容卻不好忽悠:“難道你不想修習道法,不想拜入謝家門下?那可是傳承上千年的大家族,族中底蘊何等深厚。”

謝逸年條理清晰道:“您前兩天就說過,願意教導我,引我入門成為天師。至於謝家那邊,我沒有任何攀附的心思。”

“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後來又被豪門收養過,大家族裡的各種小心思太多了,我這樣一個在孤兒院長大的人,不懂得權衡什麼利弊,總覺得太累了。”

“再說了,謝家對我投入越多,說明他們看好我的未來,想從我身上得到的回報越多。如果能不欠人情,還是不欠人情比較好。”

姚容抬起手,在謝逸年詫異的目光下,將冰涼的手掌放到了謝逸年頭頂上,輕輕拍了拍。

這是謝逸年第一次與姚容發生觸碰。

隔絕不住的陰涼之氣從姚容掌間散發出來,他卻憑空生出幾分溫暖之意。

“還不算笨啊。”姚容笑問,“累了嗎?”

謝逸年搖頭。

姚容放下手:“那等會兒隨我出趟門吧。”

“好,您要去哪兒?”

“去為你解決隱患。”

謝佐說的那一大堆話裡,有一句話她還是很認可的。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

即使她現在是魂體狀態,也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謝逸年身邊,想要確保謝逸年的安全,最好的辦法,就是解決掉張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