紡紗機做出來了,張家堆積如山的麻線大半天就紡完了,想到以後就要發大財了,一家人的心情都特別好。張文遠看到他們對未來充滿了信心,就決定舉辦一個慶功宴,好好犒勞一下他們。

聽說要辦宴席,三個女人就忙碌起來了,買菜的、收拾房間的、打雜的,絡繹不絕。晚上一桌豐盛的晚餐終於做好了,張文遠請了李二一家過來赴宴,結果只來了他一人,還送了一份大禮。張文遠見他這麼有誠意,就很爽快地收下了。

四個大男人圍坐一桌胡吃海塞、吹牛打屁,大有梁山好漢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豪氣。觥籌交錯間,張文靜就開始作妖了,他本是個樂班的班主,和閻婆惜也算是半個同行,早就存了和閻婆惜較藝的心思,今晚上喝了點兒酒,膽子就大了起來,看著她問道,“小弟妹啊,聽說你是行院裡長大的,可會唱曲兒?”

閻婆惜正和張母、李大蓮一桌吃飯,聽到他的話突然就僵住了。這段時間以來,她為了留在張家,一直在張母和李大蓮面前裝乖乖女,努力地扮演好一個小妾的角色,好不容易修哄得張母開心,讓李大蓮也點了頭。今天終於可以和她們同桌吃飯了,她本來心情很好的,張文靜這話就像一個浪頭,又把她打回了原形。

張文靜見她沒說話,不識趣地重複了一遍,“小弟妹,你沒聽到俺的話嗎,快唱個曲兒給俺們聽啊?”

閻婆惜裝不下去了,只得放下碗筷,起身行了一禮,勉強推辭道,“二伯,不是奴家不肯彈唱,實在是奴家已經從良,又已向老夫人發過毒誓,以後再不碰那些行當了。”

張文靜卻不以為然地道,“這裡又沒有外人,何不吹奏一曲讓大夥兒高興高興,順便也見識一下你的能為?”

其實他倒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喝酒喝到興頭上了,想找點兒刺激。但閻婆惜卻不這麼想,這幾天她雖然深居簡出,但還是和這個二伯見過幾面的,見他每次見面都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就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奴家既已從良,以後就要相夫教子,維持家計,那些能為再也用不上了,見識了又有何用?”

張文靜正要說話,卻被張文遠搶了話頭,“你喝高了吧?人家不願意,你逼人家幹嘛!”

閻婆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卻聽張文靜咕隆道,“俺沒喝高,俺清醒著呢,就俺就想聽個曲兒嘛。”

張文遠拿這廝無奈了,只得當他不存在,轉頭和李二一起喝酒。

就當眾人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的時候,張母忽然開口道,“小時候經常聽你們的爹吹拉彈唱,這一晃都十幾年沒聽過了,那時候覺得聒噪得很,現在回想起來倒也蠻好聽的。”

閻婆惜看了一眼張文遠,張文遠在前世就是個音樂發燒友,小學的時候上過興趣班,大學的時候和同學們一起組建過一個樂隊,還在學院的晚會上登臺表演過,算起來和原主倒有些相似之處。繼承了這具身體以後,雖然記憶丟失了不少,但技藝都保留了,聽張母提起以前的事,當下也有些技癢,點頭道,“既然娘想聽,你就展示一下吧。二哥說得對,這裡又沒有外人,沒人會亂想的,你好好彈,讓某人心服口服。”

閻婆惜得到了允許,又揪心起來,“可是我的樂器都沒有帶過來,實在彈不了啊!”

她的話還沒說完,張文靜就哈哈大笑起來,“這個不用你擔心,我都帶過來了。”

說完就去自己的房間拿了一把嗩吶過來,“你看,這不就有了嗎?”

閻婆惜的臉頓時拉長了,“這個……奴家不會!”

張文遠哭笑不得地道,“二哥啊,你真是我的親二哥啊,你就不能動動腦子嗎?人家是玩琴棋書畫的,是雅樂,你拿個嗩吶來做什麼,要把人送走嗎?”

“哦……”張文靜猛然醒悟,又回房間拿了一把二胡出來,“這個呢?”

閻婆惜點了點頭,又遲疑道,“這個倒是也會,不過不太擅長,有琵琶嗎?”

張文靜搖頭道,“沒有,俺這裡還有橫笛、豎笛,沒有那些。”

閻婆惜道,“那就豎笛吧。”

張文靜拿了一支豎笛給她,“快吹來,讓我見識一下你行院大家的風采。”

張文遠橫了他一眼,心說那是我的女人,不是你意淫的物件,再敢亂說我就把你的嘴撕爛,但這貨已經沉淪了,已經身外無物了,根本沒看到他的憤怒。見這貨這麼下頭,他也只得無奈地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個時代的普通百姓過得太辛苦了,有些人終其一生都沒出過遠門,見到的女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村婦、村姑,哪裡見過閻婆惜這種從帝都來的大明星?

想起後世那些腦殘的追星族,張文遠就釋然了。想看就看吧,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閻婆惜樂器在手,頓時就不扭捏了,試了試音準就嗚嗚地吹了起來,張文遠仔細聽了一會兒,發現是他們以前經常一起合奏的《雨霖鈴》。這曲子在後世已經失傳了,不過在當下可是流行音樂,除了張母,其他人都聽過。見她吹這一曲,張文遠大概知道她的想法了,但又不好明說,只得讓她繼續發揮了。

一曲終了,張文靜拍手叫好,“嗯,好,好!不愧是行院大家風采啊!”

張文遠的臉已經黑成鍋底了,小聲提醒道,“你能不能不要在人家傷口上撒鹽,一口一個‘行院大家’說出來好聽嗎?”

張文靜怔了怔,終於明白他生氣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嘿嘿,我說順口了!”

這一曲幾乎博了個滿堂彩,唯獨張母卻不滿意,張文遠就開口道,“來首喜慶一點兒的,讓老孃高興高興。”

閻婆惜聽了,又吹了一首《蘭陵王》,這是隋唐時期流傳下來的樂曲,其中夾雜著軍鼓號角之聲,用豎笛演奏雖然不能全部表現出來,但仍然比雨霖鈴那悽婉愁腸的聲調好聽多了。

張母聽了這一曲,果然開心得不行,“嗯,好聽,好聽,鳳嬌真是好本事,這曲俺愛聽。”

閻婆惜微微一笑,“既然老夫人愛聽,奴家以後就多吹幾次,讓您聽個夠。”

說完又拿起二胡,拉了一首《將軍令》,更是把張母哄得哈哈大笑,紅光滿面,“這個也好聽,好了,好了,你已連彈了三曲,也累了,快去歇著吧。”

張文遠適時插話道,“二哥,鳳嬌都表演過了,你不出來獻個醜嗎?”

一句話惹得眾人大笑起來,張文靜也不害臊,拿起嗩吶道,“那好,我就吹一個《上花轎》給你們聽。”

張文遠笑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隻會這一曲,難怪你生意不好的,就不能有點兒長進嗎?”

張文靜不以為然地笑道,“我哪裡比得上你啊?等會兒我吹完了就該你了!”

一曲吹奏完畢,張文遠終於明白什麼叫濫竽充數了,“哎……當初父親把張家班傳給你,大哥一直耿耿於懷了,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了!”

曲子吹成這樣,張文靜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學得晚,哪裡比得上你嘛!你來,你來,讓我看看你的功夫有沒有落下!”

張文遠也不客氣,從閻婆惜手裡接過二胡,撥了撥絃,拉了一首《涼州詞》,這可閻婆惜見狀忙拿起豎笛相和。

隨著音樂聲響起,時間彷彿又回到了幾個月前二人初次相見的時候了,當時兩人一人撫琴,一人吹簫,心意相通,纏綿悱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