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後,蔣家的院子裡更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幾夥兒同族的壯小夥們,分頭從各家借來桌椅板凳,在院裡劃好的地方擺開,擺不下就擺在相鄰幾家的院子裡。

請來幫忙的婦人婆子們,分成了幾組。洗菜的洗菜,殺雞的殺雞,破魚的破魚,剁肉的剁肉,切菜的切菜,個個麻利非常。

蔣家院外的空地上,沿西牆架起了一溜兒四口大灶。灶裡燃起了熊熊大火。

一口鍋燜米飯,一口鍋熬著大骨頭湯,剩下的兩口大鍋裡,大師傅也麻溜的用大鏟子翻炒著肉菜。

那濃濃的肉香味,飄出去老遠,勾得人直吸溜口水。

莊戶人家,靠天吃飯。年景好的時候,所得的糧食交了稅,也僅能勉強混個溫飽。

肉是輕易吃不上的,只有家裡長輩過壽,或是年節的時候,才能割上一點,打打牙祭,要想吃飽那是不可能的。

此番,蔣家給小孫女做滿月,竟是預備了足足三十桌的席面,殺了一整頭肥豬。

聽王老五說這豬忒肥實,不算下水,光肉都得二百來斤。

除此外,還有整雞和整魚,竟是比過年都豐盛。

不管是受邀的幾家外姓人家,還是跑來看熱鬧的村民。

一面感慨這蔣家疼孫女,一面又禁不住為蔣家的大手筆暗自咂舌。

蔣家發了財,又這般闊氣,家裡還有一個秀才老爺。

聽說下半年就要下場考舉人了,若是中了,這門庭眼看著就要起來了,將來可更要交好才是。

當然也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外姓人,暗地說蔣老頭和老胡氏老糊塗了。

放著那麼多孫子不疼,給個小丫頭片子賠錢貨辦什麼滿月酒。

那孫女再好,將來也是別家的人,還不若留著錢給孫子將來娶媳婦。

且說旁人萬般心思不提!

四月二十。蔣禹清滿月。

作為主角的蔣禹清小寶寶,一早醒來就被她孃親和奶奶外加兩個伯母爭相打扮了。

仲春時節,花開遍地,已經十分暖和。

儘管如此,作為小寶寶的蔣禹清,還是被長輩們戴上了溥棉的紅色虎頭帽。

帽子做工十分精細,兩隻立起的虎耳尖上,還用金色的絲線繡了兩條栩栩如生的小錦鯉。

與她額間的紅蓮交相呼映,十分的童趣可愛。

身上是同色系的大紅色小裙子,裙子裡套著紅色的小褲子。胖腳丫上是小小的可愛虎頭鞋……

總之,全身都是紅通通的,像極年畫上的福娃娃。

一個月的時間,小糰子徹底長開了。加上天天喝靈泉水的緣故,她的身體不含一絲雜質。

面板如極品的羊脂白玉一般通透細膩,白嫩中透著淡淡的健康的粉。

小巧秀挺的鼻子,櫻粉色小嘴,又濃又密扇子似的長睫毛,尤其是那雙葡萄般乾淨清澈的大眼睛,注視你的時候,讓人瞬間覺得,靈魂都被淨化了。

這樣的孩子,誰人不愛?

奈何蔣家人緊張的很,輕易不讓人抱。

才辰初,陸氏的孃家人就到了。陸老爺子並陸母郭氏,連同兒子陸平章兒媳陳氏和兩個孫兒趕著騾車到了。

聽說孃家人到了,陸氏忙抱著孩子從屋裡迎出來。

郭氏方一見面,就將蔣禹清抱了過來,嘴裡心肝兒寶貝的哄著。對著疼愛自己的親外婆,蔣禹清很給面子的露了個無齒的微笑。之後是大舅母陳氏。

陳氏生了兩個兒子,也沒有女兒。

自打上回洗三見了小姑家的女兒,著實喜歡壞了。

今日見得懷裡的女娃較剛出生那會,更加的玉雪可愛。尤其是額間的那朵紅蓮,熠熠生輝,彷彿觀音座前的小仙童一般。

當真是喜歡到了骨子裡,恨不能抱回自己家養才好。

當然,她也只能是想想。這可是蔣家的眼珠子,誰抱跟誰急。

作為舅母,她能經常親近一二,沾沾福氣,就已經很滿足了。

陸外公和陸大舅也極喜歡這個小外孫女兒。

早就聽說這孩子生來便額生蓮花,是個有大福氣的。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只不過,男人在情緒上的表達,要含蓄的多。

陸大舅家的兩個兩個兒子,一個十一歲,一個九歲,均已跟著祖父讀書。跟蔣家的七個孫子既是同窗又是姻親,彼此間很是玩得來。

此番跟小姑家的長輩們見過禮,看過妹妹後,就同蔣家的小子們湊到一塊兒玩去了。

蔣文淵陪著岳父也是恩師,和大舅兄一起在外間說話。陸氏便同親孃和大嫂在屋裡說私房話。

不多會,便聽得大嫂的孃家人來了。陸氏便又同母親和嫂子告了罪,抱著孩子迎出去。

林氏的孃家是開鏢局的。

她爹林老鏢頭年輕時從戎,解甲後便開了家鏢局為生。為人豪爽仗義,也是青州縣響噹噹的人物。

此番,親家得女,林老鏢頭親自帶著一家人前來,足見對親家的重視。

林家賀蔣禹清的滿月禮十分豐厚。

一個綴百蝠長命鎖的銀項圈,蓮花紋的銀手鐲、腳鐲各一對兒,並孩子的夏季衣物四套,其他的茶禮若干。

林家老太太把蔣禹清抱在懷裡,好一陣稀罕。

她自家也有孫女兒,但長成這般漂亮可人疼的,也是第一次見。

只同老胡氏誇道:“老親家,這娃娃生的好啊,長得跟觀音座前的小仙童似的,一看就是有大福氣的。你有福了!”

老胡氏最喜歡別人誇自家的孩子,當即笑的合不攏嘴:“親家姐姐,不怕你笑話我。

西津渡我蔣氏一族,多少年多少代也就我家得了這麼一個寶貝姑娘。

這事兒我能吹一輩子,我可不得有福氣嗎!”

“哈哈哈,老親家,你說對,有福氣,我們都有福氣!”

正說著,打外頭進來一個挑著擔子的憨厚漢子,並一個拄著柺棍的老頭兒。

漢子的擔子一頭是蓋著紅布的籃子,另一頭拴著兩隻咯咯叫喚的老母雞。

老胡氏忙迎了上去:“哎約喂,我的老哥哥,小三他舅舅你們怎麼來了。

這大老遠的,得虧了您走啊,快,快進來,屋裡坐。”

這位老人是就是蔣禹清二伯母朱氏的孃家大伯,亦是蔣文喜師傅的族兄。挑擔子的漢子則是朱氏的堂兄。

朱氏自小沒了爹孃,跟著哥哥過活。

哥哥娶親後,嫂子嫌棄她是個拖油瓶,對她很不好,常常是非打即罵。一天累死累活的幹到晚,常常連飯都不給吃飽。

若非大伯一家看不下去,時常幫襯一二,朱氏怕是活不下去。

後來,朱氏出嫁,兄嫂收了蔣家的聘禮銀子,卻是一文不出。

也是這位大伯一家出頭,給朱氏做了兩身新衣。堂兄堂嫂們又給湊了口箱子,這才出了門子。

因著兄嫂不仁,朱氏出嫁後極少回孃家。

偶爾回去,也只是去看看大伯一家。

因此又惹得孃家嫂子在村裡到處說她是不孝的白眼狼,暫且不提。

蔣禹清醒著的時候,也聽自家孃親和奶奶說過二伯母孃家的一些事情。

因此對於這位善良的老人,十分有好感。

在老人抱她的時候,十分給面子的露了個大大的微笑,甚至用自己幼嫩的小手,握住了老人的手指。

蔣家的滿月宴共預備了三十桌的席面。

桌上,雞、鴨、魚、肉,足足八大碗,全是乾貨。那香味飄出老遠,讓肚裡本就少油水的村民們,饞的直流口水。

只恨不能快點到時辰,好敞開肚皮吃一頓。

那廂里正領著頗面生的一行人,分開密集的人群往蔣家的院子走來。

當頭的青年,穿一身雨後天青的長袍,頭戴玉冠,腰懸玉佩,面容頗為俊美。

攜一五六歲的漂亮小童,那小童也是一身錦衣,頭戴一頂小小的金冠。

明明小小年紀,身上散發的氣勢,卻是壓得人不敢再看他第二眼。二人身後跟著六名護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里正眼尖,揪住了蔣家的大小子蔣禹江道:“快去把你爺爺你爹你叔全喊來,咱家來貴人了。”

蔣禹江心裡一驚,抬頭迅速掃了來人一眼,也不敢多看,作了一揖便去裡面喊人了。

聽孫子說,外頭來了大人物。蔣老頭忙帶著幾個兒子迎了出去,果見里正帶著一群打扮貴氣人站在門口。

里正見主人家出來,忙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這是咱們縣的縣令秦大人和小公子,今日私訪到此,聽說你家做酒,特來沾個喜兒!”

蔣老頭幾時見過這般大人物,一時之間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

蔣文康和蔣文喜比之蔣老頭也強不到哪去。

還是蔣文淵先上前一步,行了一個揖禮:“學生蔣文淵見過秦大人,小公子,和各位差大哥!”

蔣老頭和兩個兒子這才反應過來,忙要跪下給秦縣令磕頭。

卻叫秦縣令給攔住了道:“老丈不必多禮,今日本官也是偶然私訪至此。聽說你家孩子滿月,便也想來沾個喜氣!”

蔣老頭高興道:“不敢,不敢,大人能來我家,是草民一家的福氣,大人,小公子,各位兄弟,快裡頭上座。”

聽說縣令來了,屋子裡的人紛紛想來給縣令見禮。秦縣令讓隨從給攔了。

蔣文淵安排秦縣令坐了主桌,又請了岳父和大舅哥、林老鏢頭,朱大伯、里正和幾位族老作陪。

陸大舅陸平章本就是衙門的戶籍師爺,與秦縣令再熟悉不過。

二人一見面,均是愣了一下。得知陸家與蔣家的關係,秦縣令笑著道:“我知你今日要來喝外甥女兒的滿月酒,卻不想就是這家,到是趕巧了。”

有陸家大舅作陪,這桌子上總算少了些拘束。

令人意外的是,看似高冷的小公子則跑去和蔣家七個小子並陸氏孃家的兩個侄兒坐了一桌,正好湊齊了十個人。

到了時辰,打了爆竹開席。

酒過三巡,按習俗,蔣文淵夫妻要抱著今日的主角蔣禹清出來挨桌謝客,也是討口福。

每到一處,孩子都會得到無數的祝福。

一時間,以蔣家院子為中心方圓幾百米的範圍內,處處歡聲笑好,好不熱鬧。

待得酒足飯飽,客人們紛紛離去。

秦縣令也要離開了。

蔣文淵帶著族人起身相送。‘

出於好奇,臨走前,秦珏要求看看孩子。縣令大人想看孩子,蔣家人自是不好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