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只在福州待了短短的半天。

將軍們均分了戰利品,並把一些受損的船隻送去船舶司修理,比如尖山大營的“滅倭號”。

“滅倭號”被一艘自殺式倭寇大船,撞出個直徑一米多的大洞,可把尖山主將心疼壞了。

以至於這位大爺在回程的時候罵了一路,倭寇的祖宗十八代都被他問候了個遍:“操你孃的小八嘎,老子日你祖宗......”叭啦叭啦,還不帶重樣兒的。

蔣禹清突然想起前世看過一個段子,說華夏人罵人都是“以娘為中心,以爹為半徑,以祖宗十八代繞一圈”。

正所謂,贏則雙親健在,輸則族譜昇天!

他罵了一路,蔣禹清也跟著聽了一路,居然還聽得挺樂呵,大概罵的都是仇人的緣故吧!

又因著這個,板本龜三郎也被他強硬的要去了尖山大營暫時關押,等上報朝廷之後,再根據上頭的指示處理。

鐘山大營主將和封戰,怕他脾氣上來給人弄死了不好交差,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悠著點。

這傢伙嘴上答應的好好的,但用腳指頭都能想到,那什麼龜三兒的,肯定好過不到哪兒去。

最後還是蔣禹清出馬說:“好好養著這傢伙,到時候咱論斤賣肉,一斤肉一艘寶船,指定發財。”

這位爺一聽,眼睛瞬間亮得跟燈籠似的,連連點頭道:“嘿,這主意好!”說罷屁顛屁顛的親自提人去了。

可算是把他給糊弄住了!

其他兩位主將見此,紛紛衝蔣禹清比了個大拇指:“高!”

然後相互對視一眼,竟然覺得這主意十分不錯?

得嘞,以後就這麼幹!

入夜時,船隊還在回營的路上。

蔣禹清回到自己的船艙掛了個請勿打擾的牌子,往自己身上拍了隱身符,徑直往之前戰鬥的那邊海域飛去了。

藉著朦朧的月光,蔣禹清看到海面已經沒有幾具屍體了,想來都已經讓海里的各種魚類吃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的垃圾雜物什麼的,也很快就會在幾天之內被洋流帶走,消失得無影無蹤。

蔣禹清選了塊乾淨的地方,放了條小船在海面上,之後撕掉隱身符,現出身形來。

純淨濃厚的木靈之息在海上鋪開,很快之前的海豚們便找來了。

蔣禹清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從靈泉河裡撈了許多靈魚給它們吃,當作此次幫忙的獎勵,可把這群小可愛們高興壞了。

蔣禹清又陪它們玩了約有一個多時辰,直至夜深了,才同它們告別返回自己艙房中。

回到牙山大營,安頓好傷員。封戰就派人去附近山上的烈士墓地挖葬坑,一面又派了人去縣城採買葬禮所用之物。

天氣暖和,犧牲兄弟們的遺體需要儘快入土。

此次尖山大營共犧牲二千七百八十三人,這麼多的棺木可不好買。

封戰又不願讓戰死的兄弟們草草下葬,正愁白了頭髮的時候,突然聽到守營的小兵來報,外頭有許多老鄉,用牲口拉著棺材往白營那邊去了

原來早在臺風來臨前,蔣禹清聽到那位老漁民的話就開始做準備了。

派人往牙山縣城和周邊縣城的各個壽材鋪下了大筆的訂單,讓他們加班加點,趕緊趕製壽材。

這聽上去有些不吉利。可是經過西北戰火洗禮的蔣禹清卻非常清楚,只要是戰爭就沒有不死人的。早作準備才是上策。

封戰聽聞原因,當即跪下給蔣禹清磕了三個響頭,攔都攔不住。

這位小郡主,自來到福州起,無論是救治傷員,還是教導軍醫都是盡心盡力,吃苦受累,半點怨言都不曾有過。

如今就連棺材這樣的事情都替他想在了前頭,他怎能不感動。

護國郡主,她當之無愧。

九月十三,犧牲將士們下葬的日子,現場一片白縞。

這也是蔣禹清此生第三次參加,這樣大規模的集體葬禮。

第一次是在七年前的玉門關,第二欠是在肆州發生肺鼠疫的那個小村莊,這是第三次。

前來送葬的人除了牙山大營的將士們,還有牙山縣的普通的百姓,就連她哥哥蔣禹江也帶著衙役們趕來了。

附近道觀的道長們也來了。

他們自發的為往生的英雄們做著繁複而莊重的法事,以此向上天和閻羅祈求,英靈們都有個美好的來生。

當法事結束,道長們宣佈吉時已到可以下葬時,現場低泣的百姓們,頓時嚎啕大哭,一時間整個墓地哭聲一片,哀慟天地。

蔣禹清仰頭想眨去眼裡的溼意,可無論她怎樣努力,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

邱神醫知道小徒兒心裡難過,就把她的腦袋按進懷裡,長嘆一聲,輕拍著她的背作無言的安慰。

他這個小徒兒啊,心地太過善良,見不得人世間的悲苦,偏偏這樣的事情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世人只道她“護國郡主”的身份有多麼尊榮,可又有幾人知道她為世人為這個國家做了多少事情,付出了多少代價。

直到現在,她還時常從睡夢中驚坐起。只有他知道,那些從前的噩夢從不曾離她遠去!

葬禮結束後,蔣禹清謝絕了大哥哥的邀請,再次同邱神醫返回了大營。

營中還有許多剛做完手術的重傷員,她著實放心不下,須得過幾天才能回縣衙。

蔣禹清一直在牙山大營待到十月中才回縣衙。此時,大嫂腹中的胎兒已經八個多月了。

算算時間,還有一個月零幾天就要生產了,等大嫂生產完,說不定自己還能同師父一起回家青州老家過個年。

從大營回來後,她大伯母一直叨叨著她瘦了,可勁的讓廚娘給她做好吃的,順便再給兒媳婦也投餵一波。

蔣禹清怕宴德音吃大多,胎兒過大,不好生養,開始嚴格控制她的飲食。

好在宴德音也是個聽勸的,只要蔣禹清說不能吃或是要少吃的,哪怕她嘴再饞,也不會再碰一下。

日子一天天過去,當將牙山的天氣也冷得需要穿棉襖的時候,宴德音腹中孩子也終於瓜熟蒂落。

於臘月初六這天,順利的生下一子,升級作了母親。蔣禹清也再次做了姑姑。

蔣禹江給孩子取名“蔣霖遠”。“霖”是他們這一輩的字輩,“遠”是名,寓意志向高遠。

因為在母腹時便營養充足,小傢伙長的十分壯實,小胳膊小腿的賊有力氣,哭起來的時候,那大嗓門子更是震得人腦袋瓜疼。

小傢伙下生後的第三天,蔣禹河同上峰請了兩天的假回來看他的小侄子。見到他的第一眼便道:“嘿,長胳膊長腿的,以後肯定是個從軍的好料子,小遠子,以後你也當個將軍吧,好不好?”

他哥當時就給了他一個大逼兜:“一邊去,別教壞了我兒子。他將來是要當狀元的。”

蔣禹河不解道:“幹嘛非要當狀元,當將軍才威風呢!”隨後,他湊過去笑嘻嘻的跟他哥道:“哥,我又升官了!”

蔣禹江一愣:“又升了?”

蔣禹河點點頭:“嗯,我這次立的功不小,升昭武校尉了,連升三級。”

這次海戰也不知怎麼回事,那敵人的刀劍就跟抽了瘋似的,好幾次是向著他腦來的。

他都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了,那刀竟硬生生的砍歪了去,好像有層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幫他擋開了似的。

意識到這點後,他直接化身為人形大殺器。

一路猛衝猛殺,剁敵人腦袋跟砍瓜切菜似的,手裡的鋼刀都砍捲刃了,只好又換了把繼續砍。

一不小心,還把板本最重要的副手也給剁了。

等戰事完畢,他全身上下就跟從血水裡撈出來似的,累得一屁股坐地上好半天爬不起來。

他同營的袍澤看他這樣,以為他重傷快死了,忙給送到軍醫那裡救命。

軍醫一檢查,發現他竟然連根毛都沒傷到,身上的血全是倭寇的。

之所以爬不起來,那純粹是給累的。

至此後,他在大營裡算是出名了。人送外號“蔣鐵頭”。

蔣禹江哈哈一笑,拍了拍弟弟寬厚的肩膀道:“可以啊,你小子,有出息!”

蔣禹河卻是衝他哥勾了勾手指,蔣禹江不疑有他,湊過來道:怎麼了?”

蔣禹河賤兮兮的說“哥,這會兒我可是比你官兒大,你是不是也給得弟弟我見個禮啊?”

蔣禹江是牙山縣令,正七品的文官。之前蔣禹河是致果校尉,正七品的武官。

這會兒他連升三級,成了正六品的昭武校尉,按品階上來說是要比蔣禹江高上兩個品級。

蔣禹江王之蔑視的看了眼這個蠢貨弟弟,氣不打一處來,抄起旁邊的雞毛彈子照著他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打。

邊打邊罵:“蔣小二,別說你比我高兩級,就算你比我高二十級,我想揍照樣能揍你,敢讓我給你見禮,簡直翻了天了......”

蔣禹河一邊躲一邊嗷嗷叫喚:“你這是毆打上官,我是可以告你個不敬之罪的,別以為你是大哥就可以為所欲為。”

話音剛落,迎接他的是更密集的雞毛彈子:“來,去告啊,我還怕你不去呢。

我倒看看,哪位上鋒敢管咱家的家務事。我告訴你,哥哥打弟弟天經地義......”

蔣禹清和林氏在旁邊看戲,樂得嘎嘎的,半點都不帶同情的。讓你得瑟讓你得意,這會兒捱揍了吧!

甭管你多大官,回到家照樣得老實盤著,敢得瑟就得捱揍,這是來自兄長對弟弟的血脈壓制!

小傢伙過完“三朝”後的第二天,臘月初十。蔣禹清把一枚縮小版的防護玉符戴在了嬰兒的脖子上。

之後和師父邱神醫,辭別了大哥哥一家,在他們依依不捨的眼神中,帶著一馬車特產離開了牙山,起程回青州過年。

上次回家還是三哥哥成親那次,一恍眼竟又過去了五年,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她突然開始期待,家裡人看到她突然回家時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