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邊的驃騎將軍衛青卻是眼前一亮,忙問道:“那小姑娘是否只有四五歲大?”

傳令兵道:“是!”

衛青便笑了同秦夷簡道:“我大概知道是誰了。青州侯的女兒靈惠縣主,邱神醫的關門弟子,聽說醫術了得。”

聽他一說,秦夷簡也想起來了:“是了,前些天你家那小子剿匪回來,曾同我們說過這事兒。在他嘴裡,那小姑娘厲害的就跟神仙似的。

不過那十一個重傷員也確實都活了下來,這份人情咱得領。得了,既然來了就請她進來吧!這麼冷的天,小姑娘大老遠的跑過來,光這份心意就很難得。走吧,咱們也去看看。”

等見到真人,看到騎鹿的小姑娘,秦夷簡的老臉禁不住抽抽,說是小姑娘,真是“小”姑娘。這也太小了些!

走到近前,蔣禹清下了鹿,恭恭敬敬的給他們行了一禮,幾個人中除了秦夷簡都讓開了,只受了她半禮。

這小姑娘人小,單論品級可比他們都高。

秦夷簡看著她身後跟著的幾輛馬車,道:“丫頭,你這車裡拉得都是些什麼呀?”

蔣禹清“奧”了一聲,笑眯眯道:“是一萬雙羊皮靴子,時間緊,暫時只趕製出來這麼多。其餘的會慢慢的送過來。”

眾將領聞言均是忍不住嚥了咽口水。秦夷簡道:“聽你這意思,還有很多?”

蔣禹清搖了搖頭道:“也不是很多,總共也就十萬雙,平均下來,每個人也只能分到一雙,連換洗的都沒有。”

“......”現在的縣主都這麼豪橫的嗎,還是單單只是眼前這位是個特例。

開啟車廂,從裡頭隨意抽出一對兒,真真兒的羊皮,長到小腿肚子上。

外層防水,內裡又厚又白的羊毛,伸手進去一摸,又軟又舒服。這樣的靴子穿在腳上,別提有多麼舒服了。

當然造價肯定不會便宜到哪去,少說也得一兩多銀子一雙。十萬雙靴子,就是十多萬兩。

十多萬兩可不是十幾兩的。放在任何勳貴府中都是一筆足以傷筋動骨的天文數字。

青州侯府出身寒微,這幾年雖說靠賣種子糧食掙了些錢,但一次性拿出十多萬兩,就為給將士們添雙靴子,光這份情誼和魄力相當難得了。

無論哪種,作為主將,秦夷簡都感動。

他俯身對蔣禹清深深作了一揖:“我秦某人代玉門關十萬將士,謝縣主大恩。”

蔣禹清嚇了一大跳,連忙避開來。讓這麼一位,一輩子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的老將軍老英雄給她行禮,怕不是要折壽哦。

一萬雙靴子很快被拉走了,至於怎麼分配,就不關她的事了。

她今天主要目的就是過來義診的。

幾位將軍們先前得了訊息,也都盼著她來。十分感激的派人將她送到了傷兵營醫帳中。

在這裡她見到二十多位軍醫。那天同去的那兩位軍醫也在,見她突然出現在醫帳中,當真是又驚又喜。

那天的事情,經過兩位軍醫的宣傳,整個大營的軍醫們都知道了。他們本不太相信,那麼小的孩子,就算再厲害又能厲害到哪去。

可重傷員們一個沒丟,都活的好好的,這也是事實。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一些不服氣的,趁著給傷兵們換藥的機會,親自看過那些縫線後,之後不得不承認,人家確實牛,心服口服之下,只恨不能親自見一見拜個師才好。

這會兒親眼見到這位小醫神出現在醫帳,頓時一窩蜂都湧了上來打招乎見禮,熱情的不像話。蔣禹清也笑眯眯的一一回禮問好。

寒暄過後,蔣禹清就開始進入工作狀態。

半個月過去,在剿匪戰鬥中受傷的,輕傷員們的都已經傷好歸隊,剩下的都是當天的重傷員。

再次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將士們都高興壞了。紛紛想要起身給蔣禹清見禮,讓她給攔住了。

一個名叫“柱子”的年輕士兵道:“那天要不是小神醫,我這條小命就得交待在那裡了。死,我柱子不怕,可死在土匪手裡也太憋屈了些!”

這話兒引來營帳裡一片善意的鬨笑。

蔣禹清一一給他們做了檢查,發現恢復的還算不錯,也沒有出現發炎感染的情況。這些都要歸功於青黴素和大蒜素的廣泛使用。

帳子裡的雖然點了兩盆炭火,可這麼大的地方,還是杯水車薪沒什麼卵用,大帳裡冷的厲害。

將士們身上灰撲撲的被子雖是棉的,卻也板結的厲害,想來已經許多年都沒換過了,壓根兒談不上保暖。許多人的手腳都生了嚴重的凍瘡,紅腫開裂,露出鮮紅的血肉。

蔣禹清問他們,你們疼嗎?

他們憨憨的笑著說還好,已經習慣了。

那一刻,蔣禹清的心裡酸脹的厲害。

帳子裡,一些個人用品亂七八糟的隨意的擺放著。閒置的擔架,東一堆西一堆的胡亂堆著,地面上還有不少垃圾。營帳四周還有成片的黑色冰面。

想來這是汙水隨意潑灑的結果。

現在是冬天還好,若是夏天,還不知道要滋生多少蚊蟲,這些可怕的小東西,對傷員們來說絕對是滅頂之災。

現在非戰時,傷兵營還沒幾個人就這麼髒亂,萬一要是大戰起,傷兵營人一多,那得亂成什麼樣?

蔣禹清的小眉頭擰得緊緊的。隨同的軍醫們,見她這樣,心裡都打起了鼓。

剿匪時曾共事的過的王軍醫小心翼翼問:“小神醫,可是有什麼問題嗎?”

蔣禹清道:“問題大了!”她把剛剛看到的問題一一指出來:“你們看,地面上全是垃圾,東西亂堆亂放,帳子外邊全是汙水,還有許多零星的地方我就不說了。

這些都會滋生大量的病菌,加大傷病員感染的機率。”

大家都聽得雲裡霧裡。一個軍醫實在沒忍住問道:“這個病菌是什麼東西?”

蔣禹清道:“病菌無處不在,我們的肉眼很難看見。我打個淺顯的比方。佛家說一滴水有四萬八千蟲,這個蟲,你們就可以理解為病菌。”

經她這樣一說,大家就明白了。

外頭冷的歷害,軍醫們就把蔣禹清到請到了他們工作的醫帳中。這裡頭雖也冷,卻是比外頭好多了。

鑑於大家都求知若渴,蔣禹清就開始給他們講一些最基礎實用的致病原理,這一講就停不下來了。

中午,幾位將軍們湊一起吃飯,秦夷簡突然想到了什麼道:“對了,那個小傢伙呢?”

親兵道:“小神醫在給軍醫們講課呢,軍醫們聽得如痴如醉的,可認真了。”

秦夷簡哈哈大笑著說:“能收伏那幫老傢伙,看樣子本事是真不錯。”

他又對親兵道:“告訴伙頭營給整點好吃的送過去,人家大老遠的來,又送東西又給咱當先生免費教本事,可不能薄待了人家。”

那親兵笑道:“這可不消將軍吩咐。伙頭營那邊的弟兄,可是把壓箱底的大肘子都給翻出來燉了。”

秦夷簡低頭看了看自己碗裡的雜糧窩頭加鹹菜,最好的也就是一盤子乾菜炒肉絲,筷子一攤忍不住自嘲道:“得咧,合著是本將軍不配!”

大帳裡頓時又是一陣鬨笑。

中午吃飯時候,蔣禹清看著自己面前的白麵饅頭,還有她腦袋大小的大肘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再看看其餘的軍醫們,吃的都是窩頭鹹菜,她立即明白了,這是大家夥兒照顧她,單獨給她開的小灶。

她拿了一個饅頭,夾了塊肘子肉下來,以吃不完為由都給大傢伙分了。看到軍醫們連盆裡最後一點油腥子也颳了去,蔣禹清心裡說不出的複雜酸楚。

這個時代的將士們,真的太苦了。

下午,蔣禹清帶著大家在傷兵營搞大掃除。

該清理的清理,該歸整的歸整,該消毒的消毒。一個下午後,整個傷員都營煥然一新,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晚上,祖狄和衛靈均出任務回來,聽說她來了,紛紛跑來看她。甚至把自己藏起來捨不得吃的“私貨”都掏給了她。

次日,她親自跑去主帳,向上面申請,讓搞一次戰場救護演練,她想看看他們的實際救護水平。

“這救人還需要什麼演練麼?不是傷了就拉下來!”秦夷簡雖然不太情願,覺得她有些多事了,但看在那十萬雙靴子的份上,還是大方的派了三百人給她,甚至帶著幾位將軍親自坐陣觀摩。

這其中一百人扮演傷兵,二百人負責抬擔架。演練開始後,傷員們躺在擔架上亂喊亂嚎,負責抬擔架計程車兵們倒是跑的飛快。

正是由於速度太快,“傷兵”們被顛的要死要活的,甚至還有從擔架上掉下來的。後頭的躲避不及,一溜兒撞了上來,頓時人仰馬翻。

軍醫們和醫徒這裡也是亂,一會兒這邊喊,一會兒那邊叫,忙得跟無頭蒼蠅似的。抬過來的擔架什麼的,也是橫七豎八的亂放,連走個道都難。一不小心,就踩著人了。

現場可以說是狀況百出,簡直一團糟。惹得前來圍觀的將士兵鬨笑聲一片。

到了這會兒,將軍們後知後覺,也算是看出蔣禹清的用意來了。

雖然從前大戰起時,傷兵營就是這個樣子,但此刻他們一個個臉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主將秦夷簡,鐵青著臉,大聲訓斥道:“你們是不是覺得這很兒戲,很好笑?”

眾人頓時不敢吱聲了。

秦夷簡又罵道:“確實是該笑,因為你們從前就是這麼做的!想想你們那些死去的兄弟,你們還笑得出來嗎?”

秦夷簡把話頭交給蔣禹清:“丫頭你來,儘管訓,把這幫小兔崽子給老子訓好了。”

蔣禹清點了點頭,微微用上了靈氣,儘量把聲音擴大傳得更遠些,喊道:“不要覺得好笑,這是戰場,你們救護的是你們受傷的袍澤,戰友,兄弟。那兩個士兵——”

蔣禹清手指著剛才兩個跑太快,把傷員從擔架上顛下的那兩個人怒聲質問道:“對,說的就是你們。

你們的擔架上抬的是你們受重傷的兄弟,不是頭死豬。他本就受了重傷,再被你們這麼一弄,他還能活命嗎?你們告訴我?”

那兩個人被罵得大氣都不敢出!

“諸多種種,我就不一一贅述了,我只說一句。戰場救護,不僅僅只是軍醫的事,也是你們在場的每一個人的事情。

你們只要學會哪怕一點點最基礎的急救知識,在戰場上,你或者你身邊的袍澤兄弟,就會多一分活下來的希望,多一分戰勝對手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