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琤沒有第一時間給孩子們新鞋穿,倒也不是他小氣,而是這次真的大意了,根本就沒有買。

而衛氏剛剛送了大批物資過來,為了掩人耳目,只能讓孩子們等上一段時間了。

所以他才藉著讓孩子們讀書寫字的藉口,稍微拖延一段時間。左右現在還是夏天,等過段時間入了秋,剛好給孩子們準備厚實一點的靴子。

孩子們欣喜若狂的跑下山坡,嘴裡喊著他們馬上也有新鞋穿了。

剛好蔡琰和郝娘也從村裡回來,聽到孩子們的歡呼聲,好奇的問了一句,得知要蔡琰教孩子們寫字,蔡琰欣然應下,她還是挺享受教習孩子們讀書的過程的。

衛琤本想偷閒回一趟現代,現在也沒有辦法了,想了想,他帶上一罐高粱酒,獨自來到馬場。

昨晚他出現不久,就遇到了啞巴飼養的那隻小獼猴,衛琤擔心當時啞巴也在,想著過去試探一番。

來到馬場的時候,剛好看到啞巴在割草餵馬。見到衛琤到來,啞巴拘謹的朝衛琤躬身一禮。

衛琤將酒放在地上,一把掀開酒糟壓縮的蓋子,空氣中瞬間瀰漫出陣陣酒香。

啞巴忍不住嚥了咽口水,回頭看向衛琤,或者說那罐高粱酒。

衛琤笑著說道:“方才你不在,這一罐酒是給你的,還有一套跟稱頭他們一樣的護具和武器,回頭你抽空上去拿一下。”

說著,衛琤直接挨著一塊石頭坐下。

啞巴舔了舔嘴唇,沒忍住酒香的誘惑,從懷裡掏出衛琤送給他的不鏽鋼迷你小酒壺,熟練的擰開蓋子,見裡面的水倒掉,直接裝了滿滿的一瓶,仰頭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衛琤看得咋舌,這酒可是一點火就著的清河大麴啊!

啞巴似乎也感覺到了這次的酒與上次喝的劍南春有所不同,更烈,更上頭。

只見他深呼了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衛琤隱隱看到他頭頂有一絲熱氣蒸騰,正要再次睜眼確認的時候,啞巴已經沒事兒人一樣席地而坐,小口小口的品嚐了起來。

衛琤只以為是太陽太曬了,將啞巴頭髮裡的汗水蒸發出水汽,搖了搖頭,一言不發的打量著面前的啞巴。

啞巴能夠感受到衛琤眼神中隱藏的探詢意味,幾日相處下來,他差不多知道了衛琤的秉性和為人,知道衛琤不是飛揚跋扈的公子哥,也沒有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世家臉面。

猶豫了一下,啞巴用手在地面上掃出一塊乾淨的地面,用食指寫道:“公子有惑,但說無妨。”

當然是沒有標點符號的繁體字,而且讓衛琤吃驚的是,啞巴雖然用的是手指在地面上寫字,但一手標準的隸書,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夠輕易寫出來的吧?

就他目前瞭解的,隸書是近幾十年才逐漸流行起來的字型,蔡琰就經常練習隸書,據她所說,這是世家之間新興起的字型,朝廷用的還是小篆居多。

短暫的愣神之後,衛琤微微頷首,道:“你果然身份不簡單,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發現你與郝家村一眾格格不入,後來幾次驗證也證實了這一點。”

猶豫了一下,衛琤試探道:“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啞的?”

啞巴本想在地上寫字回應,不想手剛剛放下去,衛琤卻問出了另一個問題。他本以為衛琤要問的是他為什麼落難至此呢……這衛公子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啊,真是的。

微微嘆了口氣,啞巴直接張開嘴,露出了一張沒有舌頭的嘴巴。

衛琤眉心微蹙,啞巴的舌頭被人割掉了半截,切口整齊一看就是專業手段。

啞巴見衛琤眼裡閃過一絲不忍,心頭感到絲絲安慰,知道衛琤果然非那些世家子弟可比。

糾結了半響,他還是將自己的故事用寫的方式娓娓道來。

原來,啞巴本名鍾弦,曾經官至承華令,主管黃門鼓吹署。

所謂的黃門鼓吹署是專門將民間收集來的詩、歌、謠、舞蹈等,重新整理修錄成冊,為天子享宴群臣提供歌舞,算是國家歌舞劇團。

鍾弦出身並不算差,鍾氏據傳乃是鍾子期之後,鍾氏一門也多有精通樂理之人。

到他這一代,歷任鍾氏家主都在朝廷擔任過官職,算是荊州本地一個書香世家,以鼓琴詩歌傳世至今,雖然比不上衛氏這樣的大族,但也不差。

可是,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鍾氏儘管不差,卻還是有比他更強的存在。

比如衛琤所在的安邑衛氏,或者,致使他們鍾氏走向衰敗的何氏。

五年前,因為一首民間收集來的楚辭,鍾弦被當時還是貴人的何皇后陷害,指控他莫須有的謀逆之罪,所有鍾氏子弟,全部被割去舌頭流放至幽州修築長城。

其中有七成的鐘氏子弟因為口腔潰爛無法進食死在路上,剩下三成也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中活活的累死,唯有鍾弦咬著一口氣活了下來,因為他心中還有牽絆。

兩年前,一支黃巾反賊潛入工地發動工人們造反,鍾弦就是趁著那個時候逃出來的,他先是逃到了北邊的草原,靠著幫牧民們放牧為生。

後來聽說邊防軍隊南下鎮壓反賊,他就偷偷跑回了洛陽。

在洛陽他隱姓埋名一年多,總算找到了他心心念唸的女兒……

說到這裡,鍾弦眼中閃過一絲慈愛與不捨。

衛琤跟著嘆了口氣,才問道:“既然找到了,為什麼不帶她走呢,隱居塞外也是不錯的選擇吧,總比這亂世強多了。”

鍾弦苦笑一聲,寫道:“她現在過得很好,雖是歌女身份,但我那故交好友卻不計門庭之差,認了她作義女,如此總比跟著我這個父親強太多。”

衛琤看著地上的字,還是能夠感受到鍾弦心中的不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認他人做父親,哪怕她真的過得很好又如何?該不捨依舊是不捨的,畢竟是親生骨肉,還是唯一的念想和至親之人。

斟酌半響,衛琤伸手拍了拍鍾弦的肩膀,說道:“鍾大哥,倘若你真的不捨,你女兒也願意跟你走,我建議你還是去爭取一下,有什麼困難的話,你儘管說,我說不定可以幫你。”

鍾弦愣了愣。

衛琤接著說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再過十多天,何進必死,到時候何氏自顧不暇,你根本就不用怕被他們發現,到了那個時候,洛陽早已經亂成一鍋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