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妙心一沉。

“那我?”

“今日侯爺回來,我聽到夫人與他的對話了,他們準備將你送到郊外的莊子上,娘,你應該知道,那莊子上的人都是犯了大錯的,去了就入了罪籍,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聞言,徐凌妙的臉色一怔。

隨後她咬了咬唇。

“好歹娘還活著,娘雖然出不來,日後你要是想孃親了,可以過來看看我。”

秦文言盯著她,沒吭聲。

而後,似是嘆氣一聲。

“孃親,你真天真。”

徐凌妙有些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下一秒,她就聽見秦文言道。

“娘,你不能活著了。”

徐凌妙覺得腦子裡空白了幾秒。

她睜大眼。

“文言,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若是入了罪籍,那麼我這輩子也毀了,連科舉都參加不了,又如何入仕,談什麼出人頭地?”

秦文言嘆了口氣:“今日好不容易保下你,沒讓夫人將你交官,以為能擺脫罪犯的命運,可誰知最終還是要入罪籍。”

徐凌妙腦子裡“轟”的一聲。

有什麼崩塌了。

她顫聲道:“你今日求世子饒我……難道是為了……只是為了,不讓我入罪籍,免得連累你?”

“當然不僅如此,你是我孃親,我內心肯定希望你活著。”

“那你現在……又為何要我死?”

秦文言抿著唇,一言不發。

半邊側臉被燭火剪出一道凌厲的弧度。

俊秀的臉上,神色冷靜得幾乎冷漠。

半晌,他緩緩道。

“娘,你若是活著,我這輩子都毀了,你願意看到嗎?”

說著,秦文言伸手,將徐凌妙頭上的金釵,取了下來。

放在了她的手中。

他聲音低低。

“娘,請你成全我。”

他出生時候,老夫人給了一枚金鎖給他。

後來他五歲那年,拿著鎖當掉了,給徐凌妙換了這支金釵。

年幼的他將金釵遞給徐凌妙的時候,她又哭又笑,抱著他緊緊不撒手,一遍遍哭著喊“么兒”。

這枚金釵,是她幽暗無望的生活裡,為數不多的一點光。

可如今,秦文言要用這支金釵結束她的命。

徐凌妙抖著唇,眼淚簌簌的落下來。

她心裡一片荒涼,湧上一層深深的絕望。

這種絕望,比今日以為自己要被定罪處以死刑,來得更沉更重。

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秦文言又喚了一聲。

“娘。”

徐凌妙回過神。

她轉頭,看向面前的少年。

而後緩緩伸出手,撫摸上他的臉。

眼中帶著深深的不捨。

“是不是……娘死了,你就過得更好了?”

秦文言沉默了一陣。

而後,緩緩點了點頭。

徐凌妙悽慘一笑。

笑得眼淚滾了一臉。

她的么兒啊,她護在心尖疼得入骨的兒子啊……

如今卻要以她的命,換自己的前途。

既然他要她死。

那麼……

徐凌妙猛地抬起頭,一把拿起金釵。

她一咬牙,狠狠地朝著自己的喉嚨插了進去。

瞬間,血如泉湧。

一切發生在一瞬間。

飛濺出來的血,有幾滴濺在了秦文言的眉梢。

他瞳孔微微震了一下。

而後,恢復如常。

徐凌妙睜大眼,絕望與劇烈的疼痛,讓她緊緊攥住秦文言的衣袖。

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似是想要發出最後的悲鳴。

然而只有越來越多的血湧出來。

她眼神瞪大,空洞而絕望的看著漆黑的屋頂。

眼裡的光,逐漸消散。

幽暗的柴房內,一片死寂。

許久之後。

傳來秦文言低低的呼喚。

“娘。”

沒有回聲。

跳動的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顯得孤寂而陰森。

秦文言緩緩伸手,輕輕握住徐凌妙的手。

這雙手,夏天給他扇風,冬天給他取暖。

如今,溫熱正在一點一點消失,最終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娘,謝謝你。”

秦文言低低呢喃一聲。

他將眼角的淚拭去,而後緩緩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他將柴房門拉開。

看見面前的場景,腳步瞬間頓住了。

院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滿了人。

秦眶和陸瓊站在最前面。

秦承宣坐在輪椅上,身邊是之前早就離府的沈若惜!

秦文言心中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他眼眶一紅,甩手扔掉手裡的燭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侯爺,夫人……你們快,快救救我娘!”

聞言,陸瓊神色微變。

她吩咐身邊的管家。

“羅保,帶人進去看看。”

羅保點頭,帶著兩個家丁去了柴房。

不一會就出來了。

他面色有些凝重。

“侯爺,夫人,徐凌妙死了。”

“死了?”

秦眶微微擰眉,下意識的看向一旁的秦文言。

秦文言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抽噎道。

“不,不是真的……我孃親不能死……”

秦文言聲音悲慼。

然而卻無人回應。

陸瓊冷冷的盯著他。

“秦文言,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擔心我娘,就想過來看看她,可是卻見到她想不開想要尋死,我沒能攔住她……”

陸瓊眼露懷疑。

“徐凌妙今日罪行被揭發的時候都沒有尋死,如今我都說了放她一條生路,她怎麼還想不開了?

秦文言,我一直覺得你挺聰明,不想今日卻編出這麼拙劣的謊言!”

秦文言有些不敢相信。

“夫人在懷疑我?”

陸瓊沒說話。

但是凌厲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秦文言似是有些著急,他一轉頭,看向一旁的秦承宣:“世子呢,世子你也懷疑我?”

秦承宣定定的看著他。

忽然道。

“文言,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不懂醫術?”

秦文言一愣,隨即抿唇:“不懂。”

“當真不懂?”

“不懂……”

聞言,秦承宣眸光閃爍,眼中滲出一絲失望。

秦文言低聲道。

“世子,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若惜開口。

“表少爺,說來挺巧,今日我經過路掌櫃的藥鋪門口,掌櫃與我說起了你,說你曾過來幫杜義山拿藥,並且還能提醒學徒少了赤芍,表少爺若是不懂醫,怎麼會認識藥材?”

“我跟著孃親,確實認識幾味藥材,也確實幫杜義山拿過藥材,那又怎麼樣,能說明什麼?”

秦文言目光灼灼的看著沈若惜。

“沈大小姐,我自小在侯府長大,世子待我極好,我待他也一直如長兄般尊敬親近,你不要憑藉別人的三言兩語,就對我妄加揣測!”

聞言,秦承宣一笑。

帶著些譏諷。

“真的是妄加揣測?”

“世子,你也不相信我,而是相信一個外人?”

秦文言看著秦承宣,眼中是莫大的震驚與悲傷。

半晌,他似是有些自嘲的笑了一聲。

“我如今沒有了孃親,你們卻還這般懷疑我,逼死我娘不夠,還要我死是吧……”

他突然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對著自己的胸口。

秦承宣擰眉。

“你要幹什麼?”

“既然你們都不信我,那我只有以死明鑑,以證自己的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