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天攜著崔鶯鶯來到知州府衙大門前,心想,自己是來提防刺客的,可不能弄巧成拙,反被官兵當成刺客對待。於是四周看了看,只想尋個隱秘之地靜心等待,看看是不是真如五山道人說的那般,有人膽敢吃下熊心豹子膽深夜前來知州府衙惹是生非。

很叫人失望。白玉天用雙眼找尋一陣,就是沒能尋找到能隱蔽好自己的用武之地,要麼府衙四圍像被提前清理過一般,極為乾淨;要麼周圍的民宅離的夠遠,好像故意躲著自己。

府門外既無處隱蔽,那就到府門內隱蔽好了,白玉天這樣想著。於是走到府衙大門口,找到護衛知州府衙安全的宋統領道明來意,求個通融通融。

宋統領可不是一般人,見多識廣不說,還從不輕信無關痛癢之人會有這般好心。且崔鶯鶯昨晚還是刺客,有著前科,實難讓他相信得過來。礙於范仲淹大人對白玉天有著好感,狄青將軍也對白玉天信任有加,便對白玉天有著這份好心道上一聲謝,再用兩句不相關的客套話將白玉天兩人一個打發,拒之門外。

地盤是人家的,白玉天一個平頭百姓,就算懷有好心,人家說不需要,那又有什麼辦法,頂多從嘴裡說出往心裡藏。

崔鶯鶯見白玉天好話說盡,那宋統領就是油鹽難進,自覺那句“窮不與富鬥,民不與官鬥”的諺語好用,乖乖地拽著白玉天的手臂離開府衙大門,消失在宋統領的視線之外,以求宋統領放寬心來,忘記他倆的存在。

好不容來了,就這麼回去,不說面子往那裡擱,就是憂慮範大人安危的那份心情也放不下。

崔鶯鶯見白玉天心意已決,勸說無效,便隨了白玉天的意,於無聲息地繞道府衙後邊。

白玉天見一民宅離府衙相對較近,輕輕躍上屋頂,屋頂又結實,便下得地來,敲響房門。

一老漢前來開門,相問來意。

白玉天半口實情半口假話,說出了了那句“借屋頂寄宿一晚,吸收天地靈氣以滋養身體裡的靈根”的話來,順手給上半錢銀子。

老漢見白玉天儀容莊重,言行文雅,又見是半錢銀子,就算踩壞了屋頂請人來修繕一番,還能多出一份喝酒的錢來,願意行個方便,關門回房睡去了。

得到了主人家的許可,白玉天大膽地摟著崔鶯鶯躍上屋頂,擁抱著躺下身,數星觀月起來,難聞歡言,只見笑意。為了驅除寂寞,情意難卻時,白玉天壓著崔鶯鶯親一親;情意不濃時,崔鶯鶯壓著白玉天抱一抱,像極了天上的星星與月亮,不見暗淡時。

隨著時光溜走,白玉天用懷抱給崔鶯鶯當成枕頭,哄著她睡了過去,靜寂了下來,有了些倦意,正要關閉思緒打會兒頓時,一個微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來:“師父,我們真要這麼做嗎?”從那語氣間,不難聽出那說話者心懷恐懼,有著打退堂鼓的心思。

“你師公發話,哪能不聽啊!”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又傳入了過來。

白玉天將這個熟悉的“聲音”放到碧落湖那些人中去,一個篩選,立馬就將人認準了來,馮萬里。於是抱著崔鶯鶯坐起身來,朝聲音來處瞧去,只見兩人立於夜色之中,身影極為模糊,離府衙後院不過二十來步。

“師父,這事要是做成了,日後萬一被朝廷查了出來,你那裡還有活路啊!徒弟......”那弟子沒有說下去,不知是不情願再往下說,還是不敢再往下說。聽起來怪怪的,粗聽起來像似在為他人著想,細想過去定是在為自己打算。

馮萬里微微嘆息道:“阿華,今晚行刺,不管成功與否,不管是死是活,師父都將你逐出師門,你不再是碧落湖的門人,安心離開碧落湖便是。”

阿華好像硬嚥道:“師父,徒弟從小跟著你長大,離開了碧落湖,又能去那裡啊?”

馮萬里說道:“男子漢哭什麼。只要心懷善意,不做惡事,那裡都能容下你。”

阿華說道:“師父,都說積穀防饑、養兒防老,你將弟子教養這麼大,弟子還未來得及孝敬過你一天,就此離你而去,豈不成了忘恩負義之人,弟子哪能心甘啊!”

馮萬里好像摸了摸那弟子,說道:“阿華,師父教養你,從未想過要在你這裡索要什麼回報,只不過是想借助你將自己的一身本事傳承下去,也算自己這一生沒有白來這世間走一遭,你不用將回報這種事記掛到心上。”

弟子阿華好像撲進了馮萬里的懷裡,微微哭泣道:“師父!弟子真不想做那忘恩負義之人。”

白玉天聽著好生感動,站起身,攜著崔鶯鶯下得屋頂,縱躍過去,朝馮萬里有禮道:“馮大俠,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馮萬里一驚,轉身朝白玉天看了一眼,認了出來,明知故問道:“白少俠,你這是...?”

白玉天笑答道:“等你啊!”

世間絕頂高手,大多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悲歡不溢於面,生死不從於天。

馮萬里剛才師徒間真情流露,已不算絕頂高手,但也是高手來著,見崔鶯鶯來到身前,深知事情已十分清楚,微微笑著說道:“等我!等我做什麼?”

白玉天等崔鶯鶯向馮萬里行過禮,笑答道:“馮大俠,都說明人不做暗事,你今晚前來,有失大丈夫風範,是為不該。”轉而說道,“不過還好,你我相見是有緣,好事壞事皆應緣,放下自在了孽緣。你認為我說的對嗎?”

馮萬里笑答道:“少俠相信緣分,說出的話自是沒錯的。不過,少俠為何不遠千里而來,還深夜在此,恕馮某愚鈍,猜不透其中用意,可否告知一二?”

白玉天笑答道:“我深愛著崔鶯鶯,就盼她一生能活的自由自在,心靈間無所牽絆。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得將白蓮教從各種邪惡的勢力中解脫出來,再不受他人的脅迫要挾。縱觀大宋統治下的這片熱土之上,唯一能左右白蓮教是好是壞的勢力,非鶯鶯她孃的師門碧落湖而已。將碧落湖的武聖人拉下神壇,予以消滅,自然成了我必須要做的事情,且刻不容緩。望馮大俠看在自古邪不勝正的份上,切莫介意。”

馮萬里也不再揣著明白裝糊塗了,冷笑道:“既如此,我們就是不可調和的敵人了?”

白玉天笑答道:“非也,非也!馮大俠剛才告誡弟子,只要心懷善意,不做惡事,那裡都能容下自己。常言道,言為心聲,行為心使,身為心役。馮大俠既有如此善言,定有如此善心,定能做出如此善行。你我是不可調和的敵人?何從談起。”

馮萬里道:“白少俠,我馮某就算再糊塗透頂,再不知好歹,也知道自己系出碧落湖。你一心要跟我恩師為敵,要覆滅我碧落湖,若不是我的敵人,難道還是我的朋友來著?你將我馮萬里放到那裡去了!”

白玉天笑道:“馮大俠,晚輩一心要與趙明秀為敵不假,但要覆滅你師門碧落湖,倒從無此意。就算碧落湖真的被人覆滅,也是碧落湖作惡太多,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馮萬里大笑道:“好一個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腰間那柄“千里追魂”不經意間拔了出來,嚇得他身旁的弟子連忙拔劍出鞘,候在一旁。

白玉天道:“馮大俠,先別急著動手,你我之間還沒有走到這一步。”

馮萬里自問不是白玉天對手,見白玉天沒想過要跟自己動手,便也歸劍入鞘,道:“白少俠,江湖武林人士,只要聽說過我馮萬里名號的,都知道我是武聖人的弟子,是碧落湖的門人。不管你怎麼想,怎麼做,希望你別忘了。”

白玉天笑答道:“馮大俠,晚輩忘沒忘是晚輩的事,你能不能忘記是你的事。但有一點你當想明白了來,趙明秀為了一己之私,作惡多端也就算了,今日還敢將罪惡之手伸到延州府衙來,做這通敵叛國之事,大宋天下豈能再容得下他。你若真認為自己是碧落湖的門人,真想保住碧落湖不覆滅,當做的,不是想著怎麼保下趙明秀,而是想方設法行善,為碧落湖所做過的惡事、錯事將功折罪,以求取天下受害者的原諒與寬恕。”

那弟子阿華歸劍入鞘,朝馮萬里說道:“師父,白少俠說的不無道理。”

馮萬里怒喝道:“閉嘴,誰讓你說話了。”

弟子阿華很是委屈地說道:“有道理就是道理嗎,他又沒說錯。”

白玉天說道:“馮大俠,有些事,不知道你是知曉還是不知曉,我現在都跟你說說。”

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一劍門的師公喬松傷在趙明秀的手上,沒過多久就死了,這是一仇。晦明禪師與春山道人死於化功散之毒,後嫁禍給我爹,害得絕情谷一戰,江湖豪傑死傷無數,我爹孃也被逼跳崖,而那化功散現已查明,就出自趙明秀之手,這是二仇。十八年前,我師父江澄清對晦明禪師與春山道人之死心中起疑,發現兩人死於下毒,前去責問,趙明秀以比武為藉口,傷我師傅,還千里追殺,是為三仇。崔永月是我師父,也是我岳父,他師父被趙明秀加害,這是四仇。現在趙明秀又逼著鶯鶯她娘刺殺朝廷封疆大吏,要致白蓮教於萬劫不復之地,這是五仇。我就不說為了民族大義的那種話,有此五仇,我要對付他趙明秀,誰要覺得我不該,我要他先死於純陽劍下,以揚天地正氣。”

那弟子阿華小聲說道:“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白玉天好生答道:“我都不想與你師父為敵,說假話騙你們做什麼。”

那弟子阿華覺得白玉天說的在理,朝馮萬里說道:“師父,若這位白少俠所言非虛,他與師公之間的仇怨已不可調和,你若插手此事,有違江湖道義。”

白玉天見馮萬里只向弟子阿華瞪了一眼,沒有做聲,溫言道:“馮大俠,我沒想過要獲得你的同情,你若執意要幫著你師父,我也無話可說,只能當成敵人一起清除。就算不敵,也要問個無悔於心,對的起前輩們給予我的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