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裡的下水道時不時地響。

時乖有些生氣:“我舅舅回去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那頭稍頓一下,低喃一句:“還真的回去了?”

然後,他聲音放大兩分:“真不是,最近東市衛生局要抽檢醫館,正好抽到你們家了吧。”

他只是,加快了一下程序罷了。

好像也有道理。

時乖接著問:“你怎麼知道我號碼的?”

江戒似乎在走路,聲音帶著風聲:“加了你微信,記得點透過。”

“江戒!”時乖怒喊。

他總是這樣,轉移話題。

那頭停了兩秒,風聲消失,似乎站住了。

他聲音低沉,像趴在耳邊囈語,彷佛能感受到呼吸的熱氣。

極繾綣溫柔:“我在。”

時乖心頭一酸,手機有些發燙,不敢再說話。

生怕多說一個字,會忍不住哽咽。

江戒試探著問:“是不是要睡啦?”

“嗯。”時乖瞪著上鋪的木板,輕聲回。

那頭低低地笑:“唱歌哄你睡,好不好?”

時乖沒應聲,把手機開了擴音,放在枕邊。

江戒也不在意,一邊走一邊低聲唱歌。

歌聲卷著風動,有些不真實。

少年嗓音沙啞溫柔,似大海寬廣的胸懷,似幼時爸爸做的搖籃。

時乖這晚終於沒有失眠,沉沉睡去。

江戒拿出鑰匙開了門,聽到那邊靜謐的聲音,輕聲喊:“寶寶?”

沒有人應。

他扯開嘴笑,不捨得掛。

就那樣放著,拿了衣服進浴室洗澡。

=

時乖醒來後,手機已經沒電。

她怔忡片刻,想起高中時,兩人之間經常出現這種事。

他唱歌哄她睡,一直到手機沒電,自動掛掉。

下床給手機充了電,她換了件白色t恤,下身簡單穿了個牛仔短褲。

杜衡突然回去,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早知道跟他一起回去好了。

想到這裡,她背起包,打算去市中心看看,能不能找到靠譜的兼職。

早晨的陽光還不是太烈,天空很藍,能看出,今天必定是很熱的天氣。

江戒穿著黑色短袖,下身隨意一條藍色牛仔褲,靠在樹上,懶懶地打著遊戲。

能聽見遊戲裡的人在說話。

時乖目不斜視,揹著包走過去。

輕笑聲從身後傳來,少年高大,把陽光擋住。

“哎,小同學,才多久不見,一點禮貌都沒了?”

時乖頭也未回,澹聲道:“不是說了,別來了嗎?”

“那可不成。”他閒閒地說,“小爺丟了樣東西在這裡,不找回來,不能回去。”

“什麼東西?”時乖停下腳步,狐疑地看他。

只見他臉上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燦爛。

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

時乖後退兩步:“你不要說了。”

一看就沒憋什麼好話。

江戒笑出聲。

自從兩人分手之後,他再未笑過。

見到她不過兩日,總是忍不住笑。

“我偏要說呢?”他慢條斯理地問。

時乖抿了抿唇,冷冷說:“拉黑你。”

他果然頓住。

時乖忍不住彎唇。

還治不了你了?

江戒兩步跟上,歪頭看她的神色,看到她還沒來得及收起的唇角,也跟著笑。

清晨的風帶來些許涼意,年少時夢寐以求的姑娘正在身邊。

他眯著眼看著初升的太陽,喃喃囈語:“寶寶,帶你吃早飯。”

時乖拂了拂被風吹亂的頭髮,回頭看他:“什麼?”

他的聲音太輕,像在說夢話。

江戒視線移到她臉上,唇角的笑意慢慢斂起,小姑娘的臉在陽光下白到透明,一雙晶瑩剔透的童孔正專注地看著他,帶著些茫然。

實打實的算,自聖誕節分開,兩人已經一年零七個月沒有和平相處過。

她離開,也有整整一年的時間了。

365天。

日日夜夜的思念。

他滾了滾喉嚨,慢慢俯身,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前,扣住腦袋,吻到她唇上。

時乖大驚,看著他近在遲尺的臉,還有閉著眼睛不停顫動的雙睫。

身邊偶爾有同學路過,她氣地勐踩在他腳上。

腦袋上的手鬆開,她連忙後退,捂住嘴巴:“你,你又耍流氓!”

江戒輕揚眉梢,低頭看了一眼鞋子上的小腳印,“平時都不捨得穿,踩髒了賠小爺一雙新的啊。”

“那本來就是我買的!”時乖用手背擦擦嘴巴,轉身向前走。

小姑娘很生氣,步子邁得很快,紮成馬尾的頭髮在後面小幅度地甩。

可愛的不得了。

如果不是怕她生氣,真想抱在懷裡,好好親一下。

他笑出來,兩步追上,慢悠悠地逗她:“哎,同學,搶別人東西,小心警察哥哥逮捕你啊。”

邊說邊握住她的手,用了兩分力不讓她掙脫。

兩人都長得太出色,稍有點動靜就會引來旁邊的視線。

時乖掙了掙,沒掙脫。

江戒滿臉笑意,揚著聲音:“陪哥哥去吃早飯。”

“哎去哪裡?”時乖被他拖著往前跑。

偌大的校園裡只有少年的笑聲與姑娘的嬌嗔責罵聲。

不過十分鐘的路,就到了宋華小區。

時乖知道這個小區,就在學校旁邊,裡面住的大部份都是學校裡面的教授和領導,還有附近的一些白領上班族。

因為住的都是高階知識分子,小區裡物業管理的很嚴格。

同樣,價格不菲。

光在門口,時乖就已經遇到了兩位熟悉的教授。

江戒笑眯眯地看她紅著臉打招呼,然後跟著揮手:“我家乖寶給您添麻煩了,她一個人在這邊,日後還希望您能多多照顧。”

王濤教授打量著這個高高瘦瘦的小夥子,看著時乖:“這是你的......”

江戒站在那裡,也不說話,笑著看她怎麼回答。

時乖臉色越來越紅,半晌小聲地回:“我哥哥。”

王教授恍然大悟地點頭:“難怪也長得像你一樣出色,就是你們兩人不太像啊。”

時乖忍不住悄悄踢了他一腳,不能老實站在那裡別開口嗎?

王濤教授德高望眾,為人很和氣,而且特別愛聽八卦。

江戒抵著唇笑:“我們一個像爸爸,一個像媽媽。”

老教授哦了一聲,不住點頭:“小夥子在哪裡上大學啊?”

時乖無語問蒼天。

聊起來沒完了。

江戒很有耐心地回:“我在東市上警校。”

“好好,年輕人有出息。”老教授點頭,他看著時乖,“時乖同學也非常優秀。”

江戒伸手揉她的頭,跟著點頭:“是的,我家乖寶在東市時,一直都是第一名。”

太陽越來越大,樹上的蟬也開始勐叫。

老教授思索了一下,似乎在想該不該說,看著小姑娘乖乖地站在那裡,還是開了口:“有時候太優秀,也會招來嫉妒,你們家裡人,還是要多關心下。”

江戒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他站在時乖前面,擋住燥熱的太陽:“教授您的意思是?”

時乖連忙打斷他:“王教授,樂樂出來了。”

老教授回頭,果然看見小孫女一蹦一跳地跑過來,臉上浮滿笑意:“跑慢點,爺爺抱。”

“那我們先進去了,下次見,王教授。”時乖連忙扯住江戒的胳膊往小區裡拖。

直到上了電梯,她才小心翼翼地覷了眼少年的臉色。

莫名其妙的生什麼氣?

江戒買的是15樓,一個小巧的三居室。

他來得急,裝修還是之前的房主留下的樣子,只是找人重新打掃一遍。

他一邊按著密碼一邊澹聲說:“密碼1202。”

1202?

她的生日。

進門便能看到落地窗,陽光從玻璃窗灑落下來,陽臺上擺了一張藤椅,靠牆的地方是一個五層的花架,只是上面還未來得及添置植物。

見她盯著那裡看,江戒微微低頭看她:“喜歡什麼植物,下午帶你去買,好不好?”

時乖怔了一瞬。

為什麼帶她去買?

她又不住這裡。

江戒揉揉她的腦袋,“房子是你的名字,物業那裡也登記過了,如果在學校住的不開心,就搬來這裡,這個小區治安不錯。”

如果她能住在這裡,他也會安心許多。

“我不要。”時乖垂下眼睛,雙睫有些溼漉漉。

無功不受祿,何況是這麼貴的一個房子。

江戒輕聲嘆息:“知道你不會要,只是我不能陪在你身邊,總是有許多不放心,不要求你一定要住這裡,我只是希望在你不開心的時候,能有個去處,好嗎?”

房間裡很安靜。

冷氣在他出門前已經開啟,現在一片涼意。

他聲音溫柔低沉。

帶著許多的不放心。

時乖低頭扯著衣角,忍著眼淚不要流下來。

在她做了這麼多傷害他的事之後,他對她,反而越來越好。

“好了,不說了,早上煮了湯,盛給你喝。”他捏捏她的臉,轉身進了廚房。

小姑娘心軟,他怕再說下去,會哭。

她一哭,他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

一鍋桂圓紅棗蓮子湯被熬煮的很香甜,蓮子軟爛,棗肉融化在湯水裡,看樣子棗核在下鍋之前就已經被一顆一顆剔除掉。

時乖想象不到,當時那個大大咧咧,動不動就要揍人的少年,一個人頂著夜色在廚房,一顆一顆地剔棗核。

帶著溫柔和卷戀。

他的情意太過厚重,她實在,承受不起。

“吃啊,愣什麼。”江戒拿了顆雞蛋在桌上敲碎,剝好了遞到她面前。

時乖吸了吸鼻子,伸手接過來,低聲道:“謝謝。”

“傻乎乎的。”江戒笑了下。

桂圓湯很好喝,還有小豬包,也是她喜歡的蓮蓉味。

一頓早飯安靜地吃完。

時乖站起來,收拾碗盤:“我來吧。”

光吃不動,有些不好意思。

江戒往椅子上一靠:“行,就讓我家乖寶照顧照顧我,不然啊——”

他故意拖長聲音,調侃道:“我怕她忍不住要以身相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