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拿著碗盤落荒而逃,江戒笑出聲,跟著起身。

水嘩嘩沖刷到碗盤上,時乖熟練的拿洗碗布擦乾淨。

陽光從廚房的玻璃窗灑下來,黑色的頭髮像被鍍上一層淺金,整個人籠在光暈之下。

江戒抱著雙臂倚在門邊,安靜地看著她。

太爺爺快去世的那段時間,他已經許久沒見過她。

思念快將他逼瘋。

便打著太爺爺想吃麵包的由頭,去見了她。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靠在廚房裡,看著小姑娘忙忙碌碌。

只是,滿心絕望。

家,對他來說,又是什麼。

自從江念卿去世,他似乎再也沒了家。

他想象中的家,不需要多大,但是,一定要有她。

時乖洗完最後一隻碗,關上水,擦擦手,轉身就看見少年倚在門上,怔怔地看她。

他發呆的樣子,不像平日那樣嘻皮笑臉,多了幾分正經和幾分柔情。

他瘦了許多,臉頰線條流暢,下頜線清晰明朗,只是眼尾還是那樣狹長,面無表情或者發怒時,看起來很薄情。

時乖抿著唇,在他眼前揮手:“江戒?”

手被抓住。

江戒清了清嗓子,澹聲說:“來,該交待的事情要交待了。”

什麼事情?

“剛剛教授說的,什麼意思?”他冷著臉看她。

時乖抽開手,走到客廳的桌上拿張紙又擦擦,才輕聲說:“我不會被欺負的,你忘記付水水了?”

都是她欺負別人好嗎?

兩人自從相見,都刻意不去提東市的人和事。

眼下見她突然提起,江戒也是一愣。

冷氣嘶嘶地響。

過往那些痛苦的往事,做過的錯事,讓他心頭一痛。

時乖扶著落地窗的玻璃往外看,天空碧藍如洗,小區裡的游泳池這樣看起來很小,有小朋友在裡面玩耍。

“江戒,那些事情,抹不掉的。”

而且,她從不相信破鏡重圓。

那不過是電視劇裡的童話。

她喜歡他,卻不敢繼續在一起。

她不希望相處久了,久到愛情磨滅在生活的鎖事中時,兩人爭吵的內容都是你爸爸害死我弟弟,你傷了我爸爸這種破事。

這段感情,讓它在最美好的時候停下,才是正確的。

無疾而終,也是一個幸福的詞。

“所以呢?”江戒走到她身邊,臉色陰沉,聲音冰冷,“想說什麼,一次說完。”

時乖垂下眼睛,捲翹的雙睫顫動:“就這樣結束吧。”

旁邊的少年嗤笑一聲。

壓著低低的氣息。

“我若偏不呢?”

他扯動嘴角,面上帶笑,眼神卻冰冷至極。

“放棄也未必是件壞事。”時乖眼圈慢慢變紅。

江戒笑出聲來,他雙手揣口袋裡,極諷刺的拖著音調:“放棄不是壞事,那堅持,又算什麼呢?”

冷氣打的太足,時乖脖子上起了細細的疙瘩。

她邁步向裡走:“我回去了。”

她一向說不過他。

手腕被扯住,一個用力便被緊緊抱進懷中。

少年的心跳很重,懷中溫熱。

她的腦袋被扣住,緊緊貼在他胸膛上。

隨著他說話的動作,胸膛起伏。

“寶寶,我們努力一下,好不好?”他聲音有些顫抖,更多的是傷心,“不努力怎麼知道有沒有明天?”

鼻間是少年身上清爽的氣息,時乖哽咽了下:“我害怕。”

“怕什麼?”江戒鬆開扣住她腦袋的手,抬起她的下巴,“怕什麼?”

她眼圈通紅,眼裡含著淚水,看得他心疼不已。

“我怕以後你會怪我,怪我曾經那樣傷害你,傷害你爸爸,也害怕自己會把時秒的死怪在你頭上,我不想這樣,明白嗎?”時乖抽噎著把話說完。

如果有那一天,一定是極醜陋不堪的樣子。

她第一次喜歡人,不想把這份喜歡,蒙上汙點。

江戒輕柔的把她擁回來,下巴在頭髮上蹭了蹭,嗓音啞到破碎:“不會,交給我,好嗎?”

給他一點信任,給他們兩人一個機會。

“警校的訓練很辛苦,”他輕聲說,“可是我一點都不怕,每次的體能考試我都是第一名,只要想到你,我就會很期待明天。你不能這樣直接放棄我。”

這樣對他,太不公平。

她只要給個機會,剩下所有的路,他來走。

胸前的衣服被打溼,他的心密密麻麻的疼。

時乖嗚咽出聲,心驀地軟下來。

這一年多的時間,她又何曾停止過,想念他。

她抽泣著環住少年結實的腰:“你說你從來沒見過我這麼噁心的人......”

江戒身體一僵,頓在那裡。

她接著說:“你還說我不配和付水水比......”

江戒臉色開始發青。

“你還說,你玩過的女人多了去了,我算個什麼東西。”她抽抽答答的把話說完。

沒錯,她記仇。

小心眼。

江戒捏著她下巴抬起來,粗糲的拇指蹭過她的眼角,低聲說:“怎麼還開始翻舊帳了?”

“你還掐我。”時乖看著他,控訴著,“你還不理我,把我一個人丟在公交站。”

少年無奈,額上青筋直跳。

他低頭吻去她臉上的淚水:“我錯了,你罰我,好不好?”

時乖哭的很傷心,打著哭嗝,話都說不出來。

江戒吻去她所有的淚水,薄唇慢慢移到她唇邊,輕柔地覆上去,輾轉研磨。

房間裡還殘留著紅棗甜絲絲的香。

時乖哭的鼻子不透氣,嘴巴又被堵上,嗚咽著推他。

少年眼角泛著紅。

半晌,才依依不捨地放開。

看著她臉上的紅暈,還有小口喘氣的樣子,身體痛的差點崩潰。

他湊上去,輕啄兩下,把她揉進懷裡。

聲音壓著氣息,沙沙地:“好愛你。”

有人說,人都將會被困在少年時得不到的東西中,一生得不到解脫。

他很幸運,他的姑娘,又重新回到他身邊。

讓他不至於,被困一生。

“方陳他們都很想你,跟他們打個招呼,好嗎?”江戒抱著她,坐在陽臺上的藤椅上,骨節分明的手指理著她的頭髮。

想起那些人,時乖有些愧疚。

她斷的太乾淨,除了杜衡和許千鶴,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們會不會怪我?”她有些忐忑。

“他們不敢,”江戒扯動唇角,慢條斯理地說,“老子弄死他們。”

好久沒聽見他這樣發狠地說話,時乖唇角彎起來:“你又這樣。”

江戒眼裡都是笑,他扣住她的手,對著天空拍了張照,然後發了朋友圈。

“我姑娘回來了。”

整整一年沒發過的朋友圈,突然多了一張秀恩愛的照片。

手機資訊的聲音,還有電話聲,影片聲不停響起。

很快,時乖的手機也響起來。

她覷了江戒一眼,站起身,捂著手機想要到臥室。

“在這裡接。”江戒看著朋友圈的留言,另一隻手指輕點著藤椅的扶手,聲音懶洋洋地,“我到要看看,是誰在對我撒謊。”

他記得那時候,他問過每一個人認識她的人。

都說,不、知、道!

“......”

時乖訕訕地笑了:“對不起啊,我接一下就回來。”

說完像兔子一樣躥進臥室,門鎖從裡面扣上。

江戒哼笑一聲。

猜也猜出來了。

許千鶴在電話那頭有些驚訝:“他怎麼找過去的?”

“千鶴姐,對不起啊。”時乖小聲地說,“他會不會怪你啊?”

許千鶴輕蔑地笑了下:“我有你這塊免死金牌,他怪一個試試。”

時乖嘿嘿笑:“姐,謝謝你啊。”

“真的和好了?”

時乖頓了兩秒,才輕聲說:“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努力。”

除了最開始帶著算計的接近,後面的每一步,都是他在靠近。

她不能這麼自私。

許千鶴嘆息一聲:“這樣也好,這個孩子我看著長大,人是可靠的,而且那時候你離開,他的樣子......姐姐差點沒忍住。”

時乖抿了抿唇,聲音有些澀意:“是我對不起他。”

“別說這些,感情的事哪有對不對得起,好好陪著他,會好起來的。”許千鶴打斷她的話。

掛掉電話,手機上又多出來一條資訊。

是韋飛翔。

他推了一家奶茶店的兼職。

時乖算了下時間,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很適合。

便回了條“好”。

臥室門被敲響,她關掉手機,開了門鎖。

“講什麼呢,這麼久。”江戒抱著雙臂,慢悠悠地問。

時乖笑了下:“江戒,你什麼時候回東市啊?”

江戒單手撐在門框上,俯身問她:“趕我走啊?”

“不是,”時乖撓撓額頭,“就是我找了個兼.職,明天開始不能陪你了啊。”

兼.職?

“你缺錢?”他蹙著眉,神情愕然。

時乖想要嘆氣。

為什麼他和舅舅一樣?

“不缺錢,找點事兒做。”否則她為什麼要留在這裡。

江戒皺眉看她,“缺錢要告訴我。”

時乖想翻白眼,她推開堵住門口的人,向客廳裡走:“我不缺錢,而且我就算缺錢也不能拿你的呀?”

像什麼話啊?

“怎麼不能拿我的?”他兩步跟上,堵住她的路。

時乖看著他,一本正經地問:“你是我爸嗎?”

江戒舔了舔唇角:“你要是願意,也不是......”

“江戒!!”時乖狠狠踩在他腳上。

小姑娘看著用了力,實際上真不痛。

江戒笑出聲,攬著她哄:“逗你玩,生什麼氣啊,不是爸爸,至少是哥哥吧?”

哥哥給妹妹花錢,也可以吧?

他揚著尾調說:“而且,我自己賺的錢,不給我姑娘花給誰花啊?”

時乖怔了一瞬:“你的公司還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