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四家人都陸續給沉毅送來了請帖,內容也都幾乎一般無二。

那就是請沉老爺吃飯。

而從這四張請帖裡,就已經可以看出一些究竟了。

比如說,這四個家族的確有問題。

他們一定是跟倭寇有所勾聯,這會兒才會心虛,才會主動來給沉毅送請帖。

這四家,或許是跟倭寇有一些生意層面上的合作,或許是直接跟倭寇串通,乃至於直接豢養倭寇,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們的行為,都已經該死了。

最起碼這四家的族長,統統該死,一個都不冤枉。

因為他們,或多或少的,給予了倭寇一些幫助。

對於這四張請帖,沉毅自然都沒有理會,第二天一早,他早早的起身,換上了一身五品的官服,等到了接近中午的時候,就讓兩百個抗倭軍將士,押著五十個倭寇,來到了福州城東城大街的一顆大榕樹下面。

這裡,是福州斬首犯人的地方。

沉老爺讓人擺了幾張桌子,然後把五十個倭寇陸續押到大榕樹下。

這些倭寇命很硬,昨天凍了他們一晚上,愣是一個凍死的都沒有。

這會兒,他們被一齊綁在了榕樹下面,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自己即將被斬首。

這些曾經縱橫近海,殺人無算的倭寇,頓時激動了起來,他們死命的掙扎著,對已經落座監斬臺的沉毅拼命大叫。

只是他們說的大多是倭話,聽不明白。

這些人裡,也有一兩個會說漢話的,但是說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對著沉毅大喊“饒命”“饒命”之類的沒有什麼營養們話語。

沉老爺理都沒有理他們,而是讓抗倭軍將士在附近,阻攔正在慢慢增多的圍觀百姓靠近。

然後,沉毅看了一眼身邊的蔣勝,開口道:“去把告示,貼在那株大榕樹上。”

蔣勝應了一聲,立刻快步跑到榕樹下,把沉毅昨天夜裡連夜寫出來的告示,貼在了大榕樹的樹身上。

告示上的內容很簡單。

福建沿海倭寇,已經大半伏誅,只剩零散倭寇逃竄,福建倭患,就此平定,自此沿海靖安。

福建倭患遺禍至今,多因通倭而起。

一旦查明通倭情事,一律與倭寇同罪論處。

這些大概就是告示上寫的內容,不過沉老爺畢竟是二甲進士,寫的時候多少發揮了一些文采,看起來要漂亮很多。

蔣勝張貼完告示之後,大榕樹下圍觀的百姓,已經有數百人。

沒有辦法,老百姓都喜歡看熱鬧,尤其是這種殺頭的熱鬧。

人數越來越多,沉老爺卻依舊老神在在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直到了午時,沉老爺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看向周圍圍觀的百姓。

他咳嗽了一聲,緩緩說道:“諸位鄉親。”

沉毅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倭寇,緩緩說道:“這些,就是為禍福建沿海數十年的倭寇,從今天開始,每天會在這榕樹下斬首五十人,以告慰多年以來,死在倭寇手中大陳百姓的在天之靈。”

說到這裡,沉老爺頓了頓。

“同時,也告戒諸位。”

“通倭…”

沉毅朗聲道:“與倭寇同罪!”

說完這句話之後,沉老爺抬頭看了看天色,眼見已經過了午時,他大手一揮,低喝道:“斬首!”

他這句話一說出口,圍觀的百姓之中,立刻就有一些人蠢蠢欲動。

不過這些人只騷動了一會兒,並沒有鬧事。

隨著沉毅一聲令下,這些倭寇身後的抗倭軍將士,立刻拔出腰裡的佩刀,毫不猶豫的一刀斬落下去。

比專業的儈子手,可能還要利落一些。

因為他們殺倭寇是有錢的,殺一個五兩銀子。

殺這些俘虜,也跟殺倭寇一樣,殺一個人賞銀五兩。

五十把屠刀落下,五十顆人頭,在圍觀百姓的震震驚呼之中,落在了地上。

沉老爺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依舊站在原地,靜靜地說道:“諸位聽真了,除了這些倭寇的俘虜之外,約莫還有兩三千人,被倭寇擄掠的漢民,現在都安置在福清縣,諸位有親戚家人失落在倭寇手裡的,可以去福清縣尋親。”

說完這句話,沉老爺掃視了一眼眾人,然後轉過身去,對著身後的百姓沉聲道:“諸位,朝廷王師已至,至多明後年,就能讓東南沿海的倭寇絕跡!”

這句話,還是很振奮人心的。

因為這些沿海的百姓,的確被倭寇禍害的不輕,有些人的家人朋友,也的確死在了倭寇手裡。

老百姓,大多數時候都是無辜的。

真正通倭的,往往是那些明明已經是一方豪強,卻還是人心不足的大門大戶。

說完這句話之後,圍觀的百姓,傳來了陣陣歡呼。

沉老爺笑了笑,回頭吩咐身後的抗倭軍將士清理現場,然後他帶著蔣勝跟凌肅兩個人,準備離開這處刑場。

“這福州府,咱們應該都是第一回來,四處轉一轉?”

蔣勝是沉毅的隨從,凌肅是沉毅的下屬,兩個人自然是不敢反對的,只是凌肅這個人為人比較謹慎,他微微低頭道:“沉公,咱們在這福州城,應該是得罪了不少人了,就算要出門,是不是要多帶點人在身邊。”

沉毅看了看前方不遠處:“走不遠就會被人攔下來,不用那麼謹慎。”

凌肅順著沉毅的目光看去,只見他們的正前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了幾十號人,這些人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看穿著打扮,應該都是富貴人家。

凌肅微微眯了眯眼睛,低頭道:“屬下失職,沒有注意到四周。”

“屬下這就去調人過來。”

沉毅微微搖頭,澹澹的說道:“且看看他們,是什麼來路。”

凌肅默默低頭,然後扭頭對著身後的一個百戶招了招手,這百戶立刻會意,帶了手底下一百號人,跟在了沉毅等人身後。

沉老爺剛剛走出圍觀百姓們組成的圈子,這幾十號人就圍了上來,見到沉毅之後,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不過,他們說的話,都是福州地方方言,沉毅基本上是一句也聽不明白。

沉老爺先是微微皺眉,然後看向眾人,禮貌性的笑了笑:“諸位,有沒有官話說得好的?”

這幾十號人這才安靜了下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子,從人群之中擠了出來,對著沉毅行了個萬福,用官話說道:“福州府葉嬋,拜見沉相公。”

這女子年齡與沉毅彷彿,面板白皙,個子偏小巧一些,但是模樣生的卻很大氣,娟秀之中,又帶了一點英氣。

沉毅微微低眉,盤算了一下,微笑道:“你是福州葉家的。”

他看了一眼這女子身邊的幾十號人,問道:“這些都是你們葉家的人,還是少數幾家的人?”

葉蟬微微低頭,說出了一個出乎沉毅意料之外的答桉。

“這些,都是咱們福州府本地的鄉紳士族,聽聞欽差大人到了福州府,特意來拜見欽差大人的。”

沉毅眉頭跳了跳,看向這幾十個人,若有所思:“這些人,每一個都是一家?”

葉嬋低頭道:“是。”

她從袖子裡掏出一份禮單,兩隻手遞在沉毅面前,微笑道:“沉相公。這些是福州士族,給沉相公的一點點心意。”

她神態恭敬。

“請您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