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知道她所面對的“死星”並不是那個已經被殺死的統治者。

她早已注意到,必須她提出問題之後,才會聽到回聲,這也就意味著這確實只是一個應答機。

而且她是認識時瞳的,對於當年的那些事情也有了一些不算特別詳細的瞭解,死星所說的或許是符合事實的,但是當時的人們遭受的苦難可不能因此而抹去。而其中最關鍵的那個未解之謎——大清洗,陸凝其實知道一二。

“抱歉,你始終無法說服我。”陸凝微笑,“你是死星,卻也混雜了無數向你祈禱之人的迴響。這或許是你們當初所追求的東西,但它們已經化為了最為極端的錯誤。而哪怕是那個時代,你們也本來有能力讓人們過得更好。”

“或許事實如此,但時代已經不再屬於我們了。”

“繼續徘徊吧,直到時間也迎來盡頭。這是我能對你最後的祝福了,為你的偉業;這也是我對你的詛咒,為你的罪孽。”

隨即,陸凝離開了那聲與光混合為一的世界,目光重新落在了姆希非的身上。

“我已經見過了你的主,很遺憾,我所想要的答案不由他所給予。”

姆希非愣了一下,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同樣,在驗證了之後,我更不會允許這個教派在晨庚的土地上傳播。”陸凝繼續說道,“姆希非,你自己願意信仰,是你的自由,我不會阻攔。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是我給你下一個禁忌咒文,你從這裡離開,再也不要踏足晨庚的土地;第二,你會死在這裡,我甚至可以給你一個殉道者的名號。”

“閣下,我說過,我並不是為了什麼虛無縹緲的信仰而選擇這條道路的。”姆希非笑了笑,“我選一,我不會再來到這個地方了。”

“很好,你的同伴們,我也會給他們一樣的選擇。”

陸凝叫來衛兵,把姆希非押下去,等她之後的處理了。

而她則思考剛剛死星所說的一些東西。

關於“大清洗”,時瞳曾經對她說過,當時的遊客們精神狀態不怎麼好,內心也都偏陰暗一些,所以才取了這樣一個名字,並且在後來的時間裡傳得越來越神,甚至有的地方都當成是禁忌話題了。他們都認為這是集散地的一場陰謀,除去那些不符合他們意圖的遊客,重新培養。

“難道不是嗎?”陸凝當時這樣問過。

“自始至終,集散地除了一些地方會玩玩文字遊戲以外,根本不需要對遊客說謊。”時瞳回答。

即使是現在的集散地,如果真的要把五階遊客全都消滅,然後通知四階重新開始升階,四階遊客能有什麼反對能力?

所以,集散地的通知從字面意義上理解就好了。五階的遊客確實是在高難的場景裡面全滅了,問題僅僅是出在了場景的難度上。

當時到這裡,時瞳就不繼續往下說了,陸凝知道時瞳明顯還知道更多東西。她靠著簽證組獲得了集散地極高的許可權,大部分屬於集散地的隱秘她都知道。

如果她不說,大概就是集散地不允許了。

現在有了死星的佐證,倒是讓陸凝有了更全面的瞭解。她整理好思路後笑了笑,將這個秘密壓在了心底,重新開始了自己新魔法的構築。

這一天剩餘的時光就這樣度過了。

第二天,陸凝就接到了赫倫佐的宣召。

“休假時光結束了。”她給迦樓羅等幾個人發出一個準備的訊息之後就動身了。

赫倫佐問過了陸凝這幾天的事務情況之後,果不其然就開始給她派任務了。

“兩天之後,你帶一支十人左右的小隊,向南穿過煙鬼森林,去隱者谷地,與幻靈族進行接洽。”

“可以,我需要補給和研究所的最新裝備。”

“補給找法瑞拉,裝備找常在浩,我給批准。”

“好的,是不是這次要帶上那幾個幻靈族的人?”陸凝又問。

“不,這次算是我們的回訪,幻靈族自己有自己的通訊能力,不需要回去。但是我們這邊必須把一些事情做足。”赫倫佐抽出一份資料,遞給陸凝,“幻靈族的底細,摸清楚。他們是非常適合作為盟友的種族,但我並不只是要一個盟友,如果可能的話……”

“懂了。”陸凝將資料接過。

“還有別的要求嗎?”赫倫佐又問。

“沒什麼了,我之後準備的報告書您看一下。哦,還有個可能的事情,就是如果遇到什麼意料之外的情況,我可能會弄出一點大動靜來,希望到時候你不要介意。”

“太模糊了,等遇到事情再判斷。”赫倫佐皺了皺眉,“以保障隊伍的安全為最高優先順序,我們最好的單兵裝備隨你們挑選了,給我帶回點有用的東西來。”

“放心,哪次我帶回來的不是好訊息?”陸凝自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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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時間,足夠陸凝跟毗奘處理完那幾個間諜的問題了。之後的事她直接扔給了對方,就立刻帶隊出發前往煙鬼森林。

這一次只能有十個人,還包括她這個隊長,所以只有迦樓羅和瑞蒂兩個跟著她一起出發。裝備更新了一輪之後陸凝倒是頗為滿意,她並不喜歡總是要顧及自己隊員的安全。

從聖輝城出發,向南透過邊境,抵達煙鬼森林,這條路其實只是一天多一點的時間就可以抵達。當初那幾個幻靈因為是用走路和搭便車的方式才慢,對於全速前進的陸凝小隊來說,第二天太陽昇起的時候,就已經能望見遠方煙鬼森林裡面升起的白霧了。

按照幻靈族穿過煙鬼森林時候的說法,這個時候森林才剛剛恢復,基本上沒有強大的魔獸出沒了,危險程度也遠遠不如以前。不過對於陸凝來說,她還是需要探查一個安全的道路出來,以供後來的隊伍通行。

載具緩緩開入了煙鬼森林之內。

陸凝閉目放開自己的精神,感知著煙鬼森林之內的狀態。這裡沒有那麼多強大的精神力量,那些曾經生活在這裡的魔獸確實都不在了。倒是有大量弱小的力量在徘徊著。

根據記載,煙鬼森林本來應該有十幾只勢力強大的領主,而其中最大的一隻,正是促成了煙鬼森林“煙鬼”形態的源頭。當年煙鬼森林大部分割槽域都被不散的煙霧所籠罩,和這位領主有不小的關係。

如今,領主不在,煙霧卻依然還在,這倒是有些讓人感到驚訝了。

“隊長,還有十分鐘就進霧區了。”瑞蒂說。

“哦?”陸凝睜開了眼睛,透過窗戶往外面看去。她剛剛可完全沒感知到霧區的邊界,只能透過那些弱小精神力的分佈大概猜測霧區的範圍。

“瑞蒂,煙鬼森林的霧區以前也有這麼大嗎?”陸凝問。

“比這個還大!”

瑞蒂是在煙鬼森林附近長大的,所以對這裡的情況更加了解。她此刻也有些興奮,畢竟這對於瑞蒂來說,就是小時候家裡經常用來嚇唬她的鬼故事。

“煙鬼森林,從我小的時候開始,就基本上全都被霧籠罩了!我們當時根本不敢靠近太多,最多在霧氣外圈抓點野味。我們現在到的地方已經在原來的霧氣圈之內了!”

“霧區這麼大的話,當時那隻‘霧妖’的傳說是怎麼出來的?人們想要進來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吧?”

“當時的冒險者還是挺多的,有些膽子大地敢深入森林內部。天使們在這裡做後盾的話,只要跑得快就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瑞蒂說。

天使沒有對煙鬼森林進行清剿的主要原因,明面上是對於自然環境的保護,否則以他們的高威力武器要推平這裡也算是輕而易舉。但陸凝總覺得還有點別的什麼秘密。

這時,窗外忽然開始出現了絲絲縷縷的霧氣。

進入霧區也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天光暗淡下來之後,煙鬼森林裡的樹木都開始變得朦朦朧朧,一時間,眾人感覺彷彿置身於異界之內。

“可視度極差,但可以憑藉感知外設前進。”瑞蒂報告。

“各個探測裝置是否有被抑制的跡象?”陸凝問。

“均正常工作,探測能力最遠的魔能遙感雷達依然可以進行極限距離探測,我們還可以全速前進。”

“不,速度放慢一點。”陸凝說。

她的精神放出可沒辦法探查那麼遠和那麼精密,但精神探知裝置還沒有被髮明出來,所以只能靠她自己。

姆希非的冒失給了她一個靈感,透過精神海的波動,她能夠對周圍有意外放的精神能量進行探測,從而判斷那些具備了靈智的威脅目標。除此之外,她自身的研究在向著這個世界的“人”本身的精神枷鎖繼續靠攏。

“接下來,安靜開車,無論你們遇到了什麼,感覺到了什麼,都不要理睬,按照原計劃的路線向霧區中央過去。”陸凝從袖口抽出咒術筆,將筆尖輕輕點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明白。”眾人齊聲回答。

陸凝點了點頭,然後便啟用了咒文,精神的探針刺入了自己的精神海內。

遊客和場景內的人物還是不同的,對於遊客來說,那些對於場景裡的生物有害的現象、知識和記錄都是可以理解的,只要在集散地有所涉獵,懂得了相關的東西,便能夠抵抗那種汙染。

當然,一些精神損傷或許避免不了,因為場景裡還是會有能夠殺傷遊客靈魂的存在,所以在進行這種試驗的時候,一定要對目標有著充分的瞭解。

陸凝現在已經從多方蒐集了側面的證據,並得知了自己可能會面對的是什麼,對於自己的承受能力也有了充分的評估。她在聖輝城的時候做過一次測試,不過結果不太理想,這次是第二次。

探針在她的控制下,觸及了精神海上的第一層枷鎖,那層過濾的屏障。

這一次,陸凝啟用了魔法,在那屏障之上燒開了一個微小的洞。

一瞬間,不平常的寧靜掃過了她的精神海,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了死寂,而一縷青煙從屏障的小洞中洩露了進來,在空中化為了一片斑斕的色彩。

與此同時,陸凝的視野也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她看到大地開始出現不自然的平移,天空被多彩的光輝所撕裂,無數怪異的門在空間之中展開,地表的石頭和樹木開始轉化為結塊的角質和粗壯的發須。

僅僅是一瞥之間,陸凝便窺見了那些依舊存在於世界上的真實。她所乘坐的這輛載具已經化為了白骨一般的質地,而開著載具的人們也都變成了不成形態的肉團。

哦,也不全是。

它們依然保留著一定的形態,那些做過了鮮血淋漓的自殘手術之後,勉強維持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形態。連這個形態也被認知所過濾,化為了此前陸凝所見到的模樣。

不過這個真實的世界並沒有讓陸凝感到震驚,她本來就知道世界會是差不多這個樣子,就連她看自己的手足,其實也都是一些血肉團塊,集散地在這方面的保真度完全值得信賴。

核心並不在於世界原本是什麼樣子的,“真實認知”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也是虛假,陸凝並不追求這種沒必要的真實。

她撤出探針,開始分離自己精神上和現實中的雙重觀測結果,讓大腦開始適應處理兩個原本屬於不同分割槽的資訊,並透過原本記憶下的過濾資訊開始覆蓋掉那些她不需要的“真實”。

那個瘋狂的世界裡實在有太多雜音了。

載具慢慢復原,血肉恢復成了人類的形態,窗外的怪異現象在陸凝一一比對之後進行消除,同時,精神海內也重新開始泛起波濤。

“停。”她忽然開口。

瑞蒂立刻將車停了下來,問道:“隊長,有什麼指示?”

“迦樓羅跟我下車,我看到了一個東西。”陸凝拉開門跳了下去,“其餘人原地待命,休整一天,一天後如果我沒傳回訊息,立刻原路返回。”

“隊長?我們的任務……”迦樓羅有點驚訝。

“任務雖然是和幻靈建立聯絡,但是赫倫佐的期待可不止有這麼點。再說我還跟他保證過,給他帶回去一點震撼人心的東西。”陸凝微笑道,“跟我走吧,放心,我預計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反而可能讓你再長點見識。”

她看到了林地之間的一座建築,當然,從正常的視野來看的話,建築並不存在,那懸掛在建築上方的牌子也可以解釋為什麼看不見它。

【瞭望零號,第零記錄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