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想中的吳興邦有請,並沒有如謝鯤預料的那樣發生。

反倒是在北京城裡,徐鶴在讀書人中聲名鵲起。

邱騰是什麼路數的選手?

大魏朝的讀書種子,翰林院的掌院學士。

兼著禮部尚書的差事,將來如果不出意外,也是妥妥要入閣的頭等厲害人物。

讀書人走到他這一步,就算是頂頂的功成名就了。

可就是這樣的人物,竟然被一個還沒年滿十八的青年給辯得啞口無言。

而且是當著全體國子監監生的面兒,以及很多進京趕考的舉人的面兒。

這個訊息簡直炸裂。

原本對沈浪小三元和解元身份說三道四的人,此時集體閉了嘴。

什麼?

你懷疑沈浪舞弊?

你懷疑徐閣老在背後給自家子侄輩疏通關係?

瞭解徐家情況的會搖搖頭告訴你:“荒謬,人家徐閣老自己兒子都還不是舉人,憑啥給一個族侄疏通關係?荒謬!”

不瞭解徐家情況的會搖搖頭告訴你:“荒謬,人家徐鶴在國子監,引經據典,說得邱學士下不來臺,你可以懷疑徐鶴,但你不能懷疑邱學士,邱學士為人最是正派,是我輩讀書人的楷模,你懷疑徐鶴就是懷疑邱學士,懷疑邱學士,我就要揍你!”

剛剛下值的徐嵩來到徐鶴的小院,四處打量之後笑道:“好啊,亮聲,看來你積攢了不少家底啊,這院子,還在皇城根上,就算是老夫也捨不得買下啊!”

徐鶴笑了:“大伯不是買不起,而是從小受到爺爺的教誨,節儉慣了!”

徐嵩年輕時也是喜歡享受的主兒,但自從被老爹徐蕃教訓過後,從此生活方面很是節儉,這也是士林傳頌的一段佳話了。

不過,雖然節儉造就了父子兩名臣的傳說,但徐嵩卻並不要求家人跟他一樣,過節儉日子。

徐鶴這種行為,他是不提倡,也不勸阻。

在他認為,徐鶴你有這能力,也有這機遇,那你享受沒毛病,但換做其他族人就不行了。

有錢也不行,你有錢,但你有徐鶴那清醒的頭腦嗎?

人家是享受生活,你們是折騰日子,能一樣嗎?

等丁澤奉上茶水之後,徐嵩笑道:“聽說你去了國子監?”

徐鶴早就猜到,大伯遲早要聽說此事,他紅著臉,把自己去國子監的原因說了一遍。

徐嵩感嘆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種賣弄之人,只是苦了你了,別人都是跟著做大官的長輩享福,你還要處處為我這大伯考慮!”

徐鶴慚愧道:“大伯,我也不全是為您啊,我若是不作為,到時會試時,閒話肯定又是不少。”

徐嵩點了點頭,沒有糾結這個問題:“你的心學,是李知節教你的?”

來了來了,徐鶴連忙搖頭,誠實道:“沒有,老師從沒教過我心學,而且師伯說了,他跟老師,雖然是紅花社的社友,但其實並不是心學門人。”

徐嵩沉吟道:“謝鯤連紅花社的事情也告訴你了?”

徐鶴點了點頭問道:“大伯也知道紅花社?”

徐嵩點頭道:“知道!”

徐鶴立馬追問道:“那秦硯豈不是也知道了?那紅花社這麼多官員加入,秦首輔難道就放心吳次輔?”

徐嵩哈哈一笑道:“秦硯?他不知道。”

“什麼?”徐鶴驚訝地看著徐嵩。

徐嵩點了點頭道:“你以為吳興邦會這麼不小心?若是被秦硯曉得紅花社的事情,他能安然做十多年的三輔?早不知被趕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徐鶴點了點頭,就是嘛,若是跟謝師伯說的一樣,這紅花社現在露出的只是冰山一角來看,秦硯怎麼可能讓吳興邦在其臥榻之旁?

“其實紅花社只有很少人知道,你師伯有沒有在告訴你這件事之後,讓你別跟任何人提?”

徐鶴點了點頭。

“嗯,紅花社的外面還包裹著一層名叫【精研草堂】的結社!”

“精研草堂?”

“對,參加了紅花社的人,都是精研草堂的社友;但精研草堂的社友,未必是紅花社的人,你能懂嗎?”

徐鶴點了點頭:“精研草堂就是一張皮,這裡面平日肯定就是讀讀書,寫寫詩文,絕口不提朝堂之事!”

徐嵩笑了:“你呀,太聰明瞭!沒錯,包括我和秦首輔也是精研草堂的社友!每月還會聚在一起寫寫詩啥的。當年我致仕在鄉,這精研草堂的身份也從未斷過。”

徐鶴恍然,難怪,徐嵩致仕在家十餘年,若是一個普通致仕官員,早被忘在哪個角落裡了。

可徐嵩人在家中坐,卻還有很多大員跟他往來書信,就連沈家那樣的家族,也不敢輕易得罪徐家。

為什麼?

除了徐家兩代名臣的影響力之外,可不就是徐嵩還跟朝廷上的大佬有密切的書信往來嗎?

果然,沒有人能夠隨隨便便成功啊。

沒有圈子帶你玩,那就廢了。

“那大伯又是怎麼知道紅花社的事情呢?”徐鶴好奇道。

徐嵩笑道:“十多年前,那時候我還是工部侍郎,吳次輔就因為同鄉的身份拉我進他的紅花社。但我對心學那一套沒有興趣,也對湛若水這些人沒什麼好印象,所以……”

“大伯跟湛若水有……”

“沒有,單純不喜歡心學那一套,打著儒學的旗號,實則雜糅佛學,這跟東晉時,雜糅道教的那一套有什麼區別?”

人間清醒啊!大伯。

唯心主義有啥意思?

還不如實用主義來得方便呢!

不過徐嵩倒是盯著徐鶴道:“既不是李知節教你的那些,難道是唐荊川?”

徐鶴搖了搖頭道:“就是讀書,額,有所得!”

徐嵩將徐鶴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後,這才感嘆道:“唉,你不用管我,不喜歡心學是我個人不喜歡,並非強制要求子弟們都……”

徐鶴連連搖頭,開什麼玩笑。

他雖然看過王陽明的幾本書,但可不是人家王陽明那種心學大家。

自己對心學的理解只能說流於表面,更深層次的東西,將來叫他講,他也講不出來啊!

徐嵩見狀惋惜道:“可惜啊,你若是能繼續鑽研下去,說不定咱們徐家還能出一位陸象山一般的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