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教授驀的一愣。

汪紅旗明顯是話裡有話,是在提醒他。

他雖然歲數大了,但腦子反應非常快,立即明瞭:“您是說……讓我直接找杜飛,當面鑼對面鼓……”

汪紅旗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心裡卻默默冷笑,這個陳老頭白活了這麼大年紀。

看著挺精明一個人,到現在還捻不清。

這事兒是讓你來當衝鋒陷陣的小兵,不是當運籌帷幄的元帥,別把自己的身份搞錯了。

居然想讓自己頂在他前面,真是……

汪紅旗的心理活動,表面沒有一點流露,直至把陳教授送出了辦公室。

道別後,陳主任在汪紅旗關門的一瞬間,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眉頭緊鎖著,他哪會不明白汪紅旗的暗示,也明白自己退無可退,只能把心一橫,決定去找杜飛。

既然別無選擇,索性做過一場。

卻在這個時候,從前面的樓梯走上來一個人,看到陳教授微微詫異道:“咦?陳老~”

陳教授瞬間換上笑臉,上前兩步道:“沈主任,真巧。”

來人正是沈佳興,笑呵呵道:“我來辦點事,您忙。”

兩人錯身過去,陳教授皺了皺眉,快步走下樓梯。

沈佳興則進了汪紅旗的辦公室。

“佳興,你哭了?”汪紅旗看出沈佳興的狀態,不由皺了皺眉。

沈佳興坐下來“嗯”了一聲:“剛才佳寧給我來電話,說巖井秀一……死了!”

汪紅旗微微詫異:“這麼快?”

沈佳興冷笑一聲:“快嗎~那老鬼子本來就該死了,突然聽到兒子孫子被殺的噩耗,還堅持了一個星期,算是禍害遺千年了。”

汪紅旗沒有糾結細節,過去輕輕拍拍沈佳興的背:“也好,你們姐倆兒終於去了一塊心病。”

沈佳興因為提前哭過,倒是沒再情緒激動,轉而問道:“對了,剛才我看陳教授剛走,是來找你求援的?”

汪紅旗應了一聲。

沈佳興道:“關於這次大飛機之爭,你是怎麼想的?”

汪紅旗摸出一根菸,淡淡道:“我怎麼想重要嗎?對了,上次說請他吃飯的事兒定了嗎?”

沈佳興道:“我來就是要說這事兒,已經安排了,就在這週日,你沒問題吧?”

汪紅旗道:“好,我早想會會這位傳奇的後起之秀,說起來我跟他也算是神交已久了。”

沈佳興感慨道:“其實……你們還有點像,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各自抓住了機會。”

汪紅旗苦笑,深深吸一口煙:“如果當初知道是現在這樣,拋妻棄子,身不由己,我情願待在東北老家,哪怕在生產隊掙工分也行。”

沈佳興輕笑道:“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如果有……我和佳寧也不會到今天,佳寧今年也二十九了,連個人家都沒有,這輩子怕是……”說到這裡轉又打起精神:“事到如今,我們只有前路,沒有退路。”

汪紅旗明白沈佳興指的是杜飛幫她們報仇這件事。

最終竟然如此簡單,區區十萬美元就解決了,反襯的他們姐妹忙活了十幾年,付出那麼多心血和代價,著實可笑,也很悲哀。

嘆道:“是啊!同樣一件事,對於有些人而言比登天還難,對另一些人卻是舉手之勞。”

沈佳興自嘲:“誰說不是呢~早知如此我們何必走那麼多彎路。”

汪紅旗又問道:“日後你打算怎麼辦?真像當初說的,報仇了就離開京城,找個地方隱居起來?”

沈佳興搖頭道:“我倒是想,哪有那麼簡單,乾媽能答應嗎?我還是那句話,只有前路,哪有退路。”

說到這裡,沈佳興又回到之前的問題上:“關於大飛機,你究竟什麼態度,支援還是反對?”

汪紅旗意味深長的看了沈佳興一眼,轉而抽著煙看向窗外,反問“你呢”?

沈佳興很直接:“我的想法很簡單,不管是噴氣式還是螺旋槳,誰能搞成就支援誰。現在的問題是,究竟誰能搞成。”

汪紅旗點頭:“這就是關鍵!只有成功了才有意義,才值得投入資源。否則,就算說的再天花亂墜,都是套話空話,沒有任何意義。”

沈佳興立即聽出言外之意,挑了挑眉道:“聽你的口氣,似乎不看好滬市的噴氣式大飛機?”

汪紅旗嗤笑一聲:“有些人總想放衛星,想一口吃成一個胖子,真以為自個都是杜飛吶~這兩年姜主任讓你盯著杜飛,你花了不少時間研究他,你說就杜飛的性格,如果噴氣機有希望,他會拐個彎去搞什麼渦漿發動機的飛機?”

沈佳興默默點頭。

的確,在她妹妹加入消防器材公司前,她就已經注意到了杜飛,並先進行大量行為研究。

之前杜飛辦事的風格,出手精準,眼光犀利,最主要的是,沒有一件事失手的。

想到這裡,沈佳興微微皺眉,沉聲道:“你是說……杜飛不搞噴氣機,是料定噴氣機必然成不了?”

汪紅旗把剩下的菸蒂戳進菸灰缸裡,長出一口氣道:“是~我相信他的判斷,他到現在還沒錯過。”

沈佳興有些意外:“想不到你這麼推崇他。”

汪紅旗又摸出了一根菸,搖頭笑道:“只是實事求是罷了,現在誰敢小看了他?要是沒有他,會有今天的局面?”

沈佳興瞅了一眼煙,伸手按了一下汪紅旗的手腕:“紅旗,別抽了,抽多了對身體不好。”

汪紅旗一愣,似乎不太適應突如其來的關心,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煙盒,索性把抽出一半的煙又按回去。

沈佳興又問:“那你真不管滬市那邊了?”

汪紅旗淡淡道:“既然知道誰會是贏家,這個問題還有必要思考嗎?”

……

另外一頭,陳教授從汪紅旗那邊出來,進行了一番心理建設,索性事不宜遲,乾脆來找杜飛。

豈料來到消防器材公司,見到杜飛之後,本想唇槍舌劍,一番互噴。

然而現實跟陳教授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聽張文忠過來說,來了一個叫陳耿生的自稱是教授,杜飛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不由嘿嘿一笑,當即迎了出去,看見陳教授滿臉堆笑,熱情握手道:“陳教授,陳老!對您我是久仰大名啊!快請進,快請進~”

陳教授有些懵,看著面前的年輕人,這是什麼情況?怎麼不對勁呀?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雖然在學術領域有些聲望,卻絕不至於讓杜飛這樣客氣。

更主要的是,現在雙方基本上已經挑明瞭立場對立,杜飛這是什麼意思?

陳教授心裡莫名其妙的被杜飛領到辦公室。

讓跟過來的於嘉嘉沏了兩杯茶,杜飛笑呵呵到:“陳老嚐嚐,這可是我這兒最好的茶葉了。”

陳教授乾笑一聲端起茶杯,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原本他心裡盤算好,到杜飛這來就要倚老賣老,給他一個好看。

誰知杜飛根本不給他機會。

陳教授是個文人,他固然有再多缺點,卻有他自己的風度,必須師出有名,不能潑婦罵街。

喝了一口茶,杜飛率先開口道:“陳老,我知道你的來意。”

見杜飛主動提起,陳教授忙想順勢說話,卻被杜飛抬手止住,搶先道:“您先聽我說。”

杜飛語氣不容置疑,陳教授下意識把話嚥了回去。

杜飛接著道:“陳老,我知道你的來意,也知道你的難處。”

陳教授一愣,心說我有什麼難處,你比我還知道?

杜飛道:“你是咱們國內航空領域最頂級的專家,這一點毋容置疑。”

誰都愛聽恭維,陳教授也不例外,然而杜飛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大跌眼鏡。

杜飛道:“陳老,你過來幫我,咱們一起搞大飛機……”

陳教授眨巴眨巴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自己明明是來找杜飛晦氣的,怎麼杜飛一上來卻挖開牆角了?

讓他跳槽過來,這是開玩笑嗎?

可他看著杜飛認真的表情,似乎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不由皺眉道:“杜經理,別拿我這把老骨頭開玩笑了。”

杜飛一本正經:“陳老,我可沒開玩笑!您是聰明人,難道不知道,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的道理?還是說……您不知道搞噴氣式大型飛機的難度有多大?風險有多高?”

“這……”陳教授一時語塞,他是專家,當然知道搞噴氣式大飛機的風險。

但說到底,他只是一個技術人員。哪怕他在該領域是權威,是國內最頂級的專家,也只有建議權,卻沒有決策權。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已經沒得選了。

可是現在,杜飛卻給了他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讓他不由得怦然心動。

正如杜飛所說,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如果能從原先的桎梏中跳出來,到杜飛這邊來搞技術難度更低,條件更成熟的渦漿發動機的大飛機,無疑成功率會大大提升。

可是……這個機會將會伴隨著非常大的風險,原先派系的人將會把他當成仇敵、叛徒。

該怎麼辦?

杜飛說完,看陳教授的反應,並沒急著再往下說。

這個陳教授,不說人品如何,至少在目前這個階段,學術水平和能力堪稱國內頂尖。

如果真能把他挖過來,對於杜飛下一步的大飛機計劃有很大益處。

相應的滬市那邊失去陳教授,也等於斷了一條大腿。

但杜飛也明白,把陳教授挖過來的機率並不大。

現實並不是,隨便幾句話別人就得納頭便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顧慮和牽絆,人生在世哪有那麼簡單的。

不過杜飛還是使出最大努力。

等陳教授思索片刻後,繼續道:“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提醒陳老……”

根據穿越前的記憶,最終y-10下馬很可能有特務破壞的因素。

杜飛並不確定,但這個時候完全可以拿出來給陳教授施壓,直接提醒陳教授那邊可能有敵人的人。

陳教授一聽,頓時變了顏色。

這可是原則問題,如果真有敵人會是誰?到了什麼級別,跟他有沒有關係,關係深不深?

霎時間,他心跳的速度都加快了幾分。

這可是原則問題,一旦跟外敵扯上關係,絕沒有好果子吃。

陳教授的眼神閃爍,喉頭不斷的滾動,嚥了一口口唾沫。

不過陳教授的心裡仍有疑慮,就是杜飛這邊到底有多大把握。

雖然說按道理,渦槳發動機發展到現在,從技術難度上比噴氣式發動機要小得多,但也不是說杜飛搞渦漿大飛機就一定能成功。

如果說噴搞氣式大飛機失敗了,還可以推說是技術難度太大,國內的基礎學科跟不上,是情有可原。

搞渦漿式大飛機再失敗,連這個藉口都沒有了。

陳教授定了定神,提出能不能看看布拉巴宗飛機的圖紙。

之前他只聽說,杜飛從英果搞到了布拉巴宗飛機的全套圖紙。

對此陳教授根本不信,一套大飛機的圖紙有多少他再清楚不過了,怎麼可能弄到全套的。

他提出這個要求,就是想看看杜飛的底子,到底有多少圖紙,有沒有關鍵核心。如果要跳槽過來,陳教授必須保證,只有成功沒有失敗,再具體一些至少要達到原型機試飛成功這一步。

只要到這一步,作為技術人員,他才能全身而退。

至於說未來能不能量產,那就不是技術人員說了算的,反正我搞出來了,試飛也成功了。

杜飛一笑,直接起身來到靠牆的資料櫃前邊,拿鑰匙開啟櫃門。

裡邊滿滿當當的,疊放的全是圖紙。

杜飛往前一指:“這個,還有這幾個櫃子,裡面裝的都是飛機圖紙,剩下的放在資料室的倉庫裡……”

陳教授舔舔嘴唇,用手託了一下往下滑的眼睛,立即上前抽出一個檔案袋。

上面寫著“機翼5-45”,又從旁邊拿出一份,檔案袋上寫著“發動機3-56”

這些圖紙都是在隨身空間升級後杜飛拿出來的。

陳教授不由得看向杜飛:“這……這真是全套的圖紙!”

杜飛沒有回答,反而讓陳教授開啟看看。

陳教授抿著嘴唇,從檔案袋裡拿出摺疊的嶄新圖紙。

經過曬圖,呈現淺藍色的圖紙彷彿帶有一種魔力,把陳教授的眼光牢牢的吸引住。

他小心翼翼的展開,彷彿手中的不是圖紙,而是一件稀有的珍寶!

陳教授是行家,稍微一看就知道這份圖紙的價值,心臟嘣嘣直跳。

如果說剛才杜飛的話只是讓他有些意動,在看到這些圖紙之後,他心裡的天秤已經出現傾斜。

陳教授又看了幾份圖紙,直至半個小時後才戀戀不捨的停下來,轉又望向杜飛:“杜經理,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你容我考慮考慮。給我三天,下週一給你答覆。”

杜飛笑呵呵的,表示完全沒問題,把心事重重的陳教授送走了。

直至出了大門,陳教授才驀的反應過來,自己今天過來是幹什麼來了?

原本來吵架的,結果該說的話一句沒說,反而讓杜飛給忽悠迷糊了,回去考慮要不要加入對方,這特麼叫什麼事兒呀~

但事已至此,糾結這些已經沒用了,陳教授好整以暇開始思考,到杜飛這邊的利弊,以及是否真的可行。

至於杜飛這邊,把陳教授打發走了,沒太糾結這件事的成敗。

對他來說,陳教授能來自然最好,要是不來也沒什麼。

別看杜飛說的異常懇切,彷彿陳教授不答應他就要‘三顧茅廬’一樣,但杜飛心裡真實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杜飛送走了陳教授,再回到辦公室。

於嘉嘉跟過來,剛才茶水是她沏的,這會兒自然要來收拾了。

見到杜飛有些話欲言又止。

“於姐,有事兒?”杜飛瞧出來,問了一嘴。

於嘉嘉不是普通同事,要是別人杜飛看出來也只當沒看見,如果有事想說就說,不想說就算了。

但於嘉嘉是王老師的閨女,不看僧面看佛面,陳方石還在南洋,幫看著沙撈越王國的一大攤子。

於嘉嘉“呃”了一聲,微微為難道:“那個……經理,我是有點事。”

杜飛笑呵呵道:“有事兒就說,吞吞吐吐的幹啥。對了,小葡萄又長高了吧~有日子沒見著了。”

提到女兒,於嘉嘉也笑了:“是這樣,玉芬姐臨走說讓我在她院裡住著,但我尋思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再說那院子太大,就我們母女倆,夜裡也害怕,就想搬出來,您看……”

杜飛明白她的意思,於嘉嘉算是出香門第出身,做人做事很有講究。

原先她跟王玉芬一起,算是借住在王玉芬家裡。

現在主人都走了,她一個客人再住下去就不合適了,時間長了豈非成了鳩佔鵲巢。

況且於嘉嘉在消防器材公司上班,再加上他媽那邊給的錢,手頭並不拮据,便想另尋住處。

只是王玉芬走了,這個院子她不知道還給誰,只好來找杜飛。

“有去處了?”杜飛沒勸,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和選擇。

於嘉嘉點頭:“嗯,在葡萄學校旁邊租了一個一室的樓房,離咱單位不遠,葡萄上學也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