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後,凌霞便帶著眾人前往外院。

郡主府中種植著許多草木,光是一種菊花,都能數出十餘種不同型別。

沈宜亭同凌霞三人走在最前,李沉舟並裴旗羽在她們後面。

李沉舟鮮少見到如此多的植物,一邊裴旗羽大多也只是在博物志上有緣得見,若不是像陳方故那樣的特殊手藝,想來也很少有人願意在自家種植這麼多的奇花異草。

李沉舟看的有趣,不時還伸出手去撥弄一下,看的一邊裴旗羽略帶嫌棄。

他白了一眼對方,壓下自己心底的一點渴望,偏頭背對著李沉舟,小聲嗤道:“沒見識。”

李沉舟聽見,臉上笑容一收,正準備轉頭去找他不痛快,。

“嗷!”

他腳下似乎踩到什麼,險些摔倒,多虧有武藝傍身,下盤穩重,堪堪穩住身子。

“哧”,但免不了身形晃盪,差點就撲倒在地面,也因此引來裴旗羽的嗤笑。

“李沉舟,你說你這麼笨,江寺怎麼就愛同你們這群遊手好閒的紈絝混跡在一起啊?”

裴旗羽真情實感的表達出自己的不解。

但在李沉舟耳朵裡,他只聽出了裴旗羽在罵他遊手好閒,是個紈絝。

同時還因為他和江寺玩得好,對他有意見得很。

“你羨慕啊,我們偏偏都愛跟阿寺一起玩,你也不看看誰樂的捧大少爺你的臭腳。”

李沉舟立刻回刺了一句。

同時腳下也厭惡極了那方才將自己絆倒的東西,抬腳一踢,便將混在草叢中的那一截樹枝踢出去。

裴旗羽反被他激怒,兩人又一言一語吵了起來。

前方,沈宜亭正在聽凌霞介紹府中每一株植物的來歷。

丹術說到底也是醫術的衍生,沈宜亭曾經學習醫毒絕學,也略透過丹術,對有些藥草也能說得上來,同時心裡還有一點羨慕,這府中有許多草藥都是極其難得的,便是她要,也得花費巨大的心力才能弄到。

不愧是長生觀的紅人,陛下真是舉國之力養著這群方士。

原本她聽得正好,哪知才抬起腳,腳下便踩中一個硬物,於是一個不穩,便向身旁倒了過去。

“嘶!”

一邊李念慈手疾眼快,將人一把接住,一隻手扶在沈宜亭小臂上,讓她站穩身子。

她今日出門,穿的是一雙略有些跟的繡鞋,所以方才一踩,腳似乎有些崴了。

沈宜亭沒忍住輕呼了一聲。

凌霞臉色一變,忙看向她腳下,便見到一截樹枝。

“這是什麼?”

她皺著眉頭將那截樹枝撿起來。

沈宜亭也跟著看過去。

那樹枝通體發黑,上面有些白色的紋路爬行而過,上面沒有一片樹葉,光禿禿的,似乎本身就不長葉子。

沈宜亭一眼認出是凝神木的斷枝。

若是在其他情景下見到,她定然十分高興,然而腳踝傳來陣陣鑽心之痛,讓她不由得握緊李念慈的手,臉色也有些發白。

凌霞看到是斷枝將她絆倒,臉上頓時有些不好看。

原本她設宴請人來就是為了有了樂子,眼下賞花還未賞到什麼,倒是將人傷著了,不說別的,若是沈宜亭回府提起,永威侯怕不是以為她有意刁難。

思及此,凌霞臉色一下子煞白,看上去竟然比沈宜亭更恐怖幾分。

“沈姑娘,你還好吧?”

她面上毫不掩飾的露出急切,甚至差點不顧身份就要蹲下身子檢視她的傷勢。

沈宜亭忙抬了抬她的手,勉強站起來,穩住身子,忍下腳踝處的疼痛:“郡主,我沒事,只是不慎踩到,險些崴了腳。”

她說話間,嘴角微微一勾,輕鬆的神情讓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沈宜亭看了眼凝神木的斷枝,還沒繼續說,就聽見身後一陣腳步,裴旗羽走上前來看了一眼,然後馬上轉頭衝李沉舟。

“好啊,沉舟,你瞧瞧你做的好事,方才將那樹枝到處亂踢,這下可闖了禍,險些令沈姑娘跌倒吧。”

李沉舟被他點名,原以為與自己無關,結果過來一看,看見凌霞手上拿著熟悉的樹枝,臉色也是一沉。

李念慈也無奈的指責他:“兄長!你怎麼如此狹隘,竟然……”

她話音一頓,心說這話不能在沈宜亭面前說,否則豈不是真的讓兄長與人結仇。

但硬是憋下這句話,也讓李念慈氣的夠嗆。

兄長竟然如此小氣,偏要同一個弱女子過不去,再說,方才她們和沈宜亭聊得正好,眼看關係火熱,差點就成為好友,約著下次聚面,眼下讓她有何顏面再同沈宜亭姐妹相稱。

更不要說,此次宴會還是她央求凌霞主辦,若是人在宴會上出了事,凌霞也有責任。

她一時又拖了一個姐妹下水。

真是裡外不是人。

李沉舟被妹妹指責,一抬頭就看見凌霞郡主也面無表情,神色有些難看,想來事情有些嚴重,他忙擺手,真誠的看著沈宜亭:“沈姑娘,我真的不是有意。”

“方才我也踩到這樹枝,因為差點摔了,下意識一踢,沒想到竟然提到你腳下,我李沉舟雖然今日的確存著為難你的心思,但還不至於做這些腌臢手段。”

“我素來行端坐正,若我真是有意,教我不得好死。”

沈宜亭沒來得及插嘴,便聽到他四指朝天,發了個毒誓,一下子話都停在了嗓子眼。

她盯著李沉舟半晌,緩緩重複:“有意為難?我倒不覺得李公子哪裡為難了我,難道我同你之間有什麼誤會麼?”

“至於傷”,她朝凌霞郡主笑了笑,“我真的未傷到什麼,郡主不用過分緊張,若真的過意不去,不如將這傷我的東西教我帶回去,索性也是原要做成仙丹的,我拿回去也算是沾沾仙氣。”

沈宜亭原本就不欲和凌霞郡主交惡,她今日從對方口中套出了不少訊息,正準備長期發展,哪知道還能發生這事,眼下正好順理成章,一來解決了李沉舟的小心思,二來還能得到凝神木,真的是絲毫不虧。

至於腳踝崴傷,剛開始的確有些巨痛,但她原地歇了歇,已經好了很多,等回到侯府,再詳細處理一番,也不會礙事。

沈宜亭這樣說,凌霞郡主便鬆了一口氣,下意識以為對方不想她為難,所以找了臺階下,因此心裡對她更加感激,忙讓侍女將那截樹枝清洗乾淨,好讓她帶回去,並且因為沈宜亭似乎對草木格外喜歡,又送出了不少名貴的花草,讓她收穫頗豐。

讓凌霞放心下來,沈宜亭便看向李沉舟。

“李公子不必立下如此毒誓,我知曉你不是有意為之,我同令妹一見如故,相談甚歡,自然不會誤會李公子,今日既是烏龍,便不要過多介懷,擾了聚會的心情。”

沈宜亭說話間還看了眼裴旗羽,惹得一驚一乍的裴公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錯開目光,不欲同她對視。

這位同仇敵愾的戰友似乎有些手段,不錯,裴旗羽更加欣賞,心說沈宜亭這一手儼然將李沉舟馴服服帖,不必江寺身邊的個個強,看來他必須要同沈宜亭交好。

李沉舟果然被她寬容大度的說辭感動,見李念慈臉色也逐漸回暖,更是對沈宜亭又多了幾分敬佩。

他正了正神情,一改之前對沈宜亭負面的印象,開口拍胸,承諾道:“沈姑娘如此大度,我實在感動,今日確實是我不是,日後沈姑娘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儘管差使,我定為沈姑娘兩肋插刀!”

他語言天真,一派純然,沈宜亭從他眼神中看不見絲毫算計心機,不免有些為他的少年意氣逗笑。

她同李沉舟客套幾句,便徹底揭過此事。

李沉舟見她確實表現得無事,心底散去一些愧疚,繼續跟在三人身後。

他一回到裴旗羽附件,便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姓裴的,你等著,小爺遲早給你好看。”

教他一驚一乍,險些將他的魂都嚇掉了。

裴旗羽絲毫不懼,反而更加張狂的看回去,目光挑釁。

沈宜亭沒再注意身後,她同凌霞又逛了一會,但腳下實在撐不住,便提出要告辭。

天色本就不早,也確實到了散會的時候,凌霞便著人將她親自送回馬車,臨到沈宜亭走時,兩個豆蔻少女還有些戀戀不捨,同她約好過幾日一起去拜神佛,才鬆手讓她離去。

一上馬車,沈宜亭便依靠在窗壁上。

她小心地褪下鞋襪看了眼腳踝,踝部已經紅腫,原先細白的腳踝呈現紅彤彤的一片,在白皙玉一樣的面板上顯得格外可怖。

踝部的面板被撐開,露出青色細長的血管,沈宜亭手指輕輕一點,便有一陣刺痛傳開。

看了眼傷勢,沈宜亭便轉向一邊,她身側擺放著大小不一的錦盒,都是一路上凌霞郡主為了致歉贈與的,她從其中找到那一截凝神木,心情才好了不少,連帶著感覺疼痛都消散了許多。

馬車一路行駛得並不顛簸,在侯府大門安穩將她放下。

沈宜亭進了侯府才不遮掩,便沒再用力使自己崴到的那一隻腳,保持著一種慢吞吞,一瘸一拐的姿勢朝著清風院走過去。

她剛走過大門,正準備從小路穿過前廳,就見到拐角處突然出現一節黑色衣角。

有金色繡線繡出精妙的圖案,聽到她的腳步聲,那節衣角動了動,男人便環抱著胸從角落中走了出來。